我的“匠人”生涯

个人日记

也许是我很小就没了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很早就要承担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也许是我天生就有“匠人”的情结— —很小就对各种“匠人 “很崇拜,喜欢看各 种“匠人”“耍手艺”, 也喜欢自己鼓捣各种“手艺活儿”。尽管后来我阴差阳错混进了“知识分子”队伍,“码字”成了我混饭的“手艺”,但只要一有机会,还是愿意鼓鼓捣捣各种“手艺”,这种“爱好”一直延续到现在。比如,最近我又当了一回——

“刮瓷匠”
我住的房子有十多年了,当年装修顶棚的刮瓷因为质量不够好,有些地方开裂了。不仅有碍观瞻,掉下来还有点小危险。找工人修,人家觉得活儿太小钱少,又特别麻烦(要上三遍腻子三遍砂纸,每遍要等干透才能上下一遍,每遍干不多少活儿,但干完要持续差不多一个月)不愿干。我觉得这活儿不难,于是就手痒,到建材市场买来一袋腻子,找出家里保留的腻子刀,家里原来就备有登高的折叠梯,三个星期前的一个星期天就上了头遍腻子,待干透后在第二个星期上砂纸和二遍腻子,到今天是第三个星期,打完二遍砂纸三遍腻子,就等下星期天干透了,再打第三遍砂纸磨平就齐了!因为腻子干透了和顶棚白色乳胶漆几乎一个颜色,不用刷漆也凑合了!




这是刚刚上完三遍腻子的书房顶棚,干透后用砂纸打磨平滑就成功了!
这个活儿最烦人的是打砂纸,磨下来的白粉末非常脏。虽然我“防护”得非常严密,但干完活儿还是成了“白人”!
干完这个"大活儿",恰好儿子带着孙子来了,儿子觉得我这活儿干得不错,我自己也挺有成就感。
由此,使我回想起自己一辈子干过的许多“匠人活儿”,觉得也是我一辈子的“重大成就”。


“泥瓦匠”
我生在东北。小时候东北每到秋天,要扒炕抹墙。
所谓扒炕,就是睡觉的火炕经过一年的过火,炕洞子里面挂满了烟灰,要把炕面泥刨开,把炕面坯掀起,把炕洞里的烟灰清理干净,达到灶火顺畅、炕热均匀的效果。这是个手艺活儿,要点有三:一是要处理好“迎风神儿”(炕稍炕洞里档风的设置)和“迎火神儿”(炕头炕洞里分配烟火多少和顺序的设置),灶坑“好不好烧”和炕热的均不均,主要靠这两处;二是事先要准备好“炕面坯”,因为火炕中间的炕洞是一道道空洞过烟,炕面坯要横架在炕洞上,坯的质量不好,人在炕上活动经常会踩塌了炕;三是炕面泥要结实,特别是二遍泥,不仅要结实,帮助炕面坯承重,还要平整光滑细腻,以便铺上炕席后炕面平整板正。 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扒炕我跟着打下手;稍大一点倒过来,我当“大工”妈妈给我打下手。中间的“技术活儿”常常做不好返工一遍又一遍。等到我十三四岁时,对这个活儿基本掌握了要领,每年再干时熟练多了。
所谓抹墙,就是住的泥草房的墙,经过一冬夏的风吹雨淋,很多地方裂了掉了酥了,要把破了泥墙皮铲掉,再抹上新泥,不仅使外墙更坚固保暖,也使房屋面貌焕然一新。这个活儿的技术要领,一是泥要和的好,一般要提前一天和泥,土和“穰就”(铡成一二寸长的麦秸或更短的亚麻秸之类,增加泥的拉力)的比例要适当,泥要“闷”到火候,否则抹出的墙面会不光滑或开裂。
一直到1986年我家盖上砖房前,我大约干了二十多年的扒炕抹墙的活儿,到后来已经非常熟练了。家里其他的泥瓦匠活儿也不少:比如鸡架、猪圈、仓房、院墙等等,年年总要扒了建、建了扒,不停的“折腾”。当时都很穷,可用的建筑材料有限,主要是玩儿土坯和泥。干这些活要技术,但更要体力。我的最高纪录,大约十五六岁时,曾经一天之内,一个人连和泥带脱坯(脱坯一般要两个人以上合作,有往来“叨泥”的,有专门蹲着脱坯的),脱了二百多块炕面坯,到晚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刻字匠”
1968年秋,我初中毕业在家闲着。有一天捡到一个刻字刀,闲来无事,就把家里的一个没用的旧印章磨平了,凑合着给自己刻了一枚印章。虽然不太漂亮,但也有模有样。 左右邻居看到了都感到很惊奇,也开始求我为他们刻章,我听到人家夸我也感到很有面子,就干得更来劲。刻印章最难的是在印模上写反字,印出来才是正字。我当年正字还写不好,反字更写不了。但我有点小聪明,用铅笔在印模上描反字,描完后用镜子照出来正字看合适不合适,不合适用橡皮擦掉再修改。我用这个方法,使我刻出的章比刻字社的小学徒还好——因为他们全是先练毛笔反写字,一时半会难达到水准。我这个投机取巧的办法不值得推广但相当管用。刻章的另一个技术是刀法,手一定要掌准,一刀下去刻坏了该保留的字或框就无法挽救。我因为只有一把人家做废的刻刀,没有固定印章的“拿子”,也没有固定刻刀的空心刀把,只能靠两手各拿一件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刻,相当的累手累眼。但我干什么有点韧劲,只要有人找我就乐此不疲。当年,我先后给邻居和亲戚朋友刻了大概不下百十个印章。我曾经留下全部印章的印模,但后来也扔了。只是在我当年的笔记本上还留下几枚印模,大体可看出我当年的“手艺”!




这是我当年的日记本上无意中盖上了几枚我当年刻的印章。左侧是我的行书印章,我名字“辉”, 当时还是用的“日”字旁的“晖”,后来参加工作后,人们总把这个字写成“辉”,后来为了避免麻烦,我顺其自然把名字的“晖”改成了比较通俗的“辉”。右侧是给的的一个哥们刘德友刻的小篆印章,字体是我自己看了一些篆书字“创造”的,不一定合规但有点那个意思。刻小篆章还有一个难点就是字的线条比较细,我“发明”了用断了的钢锯条来刻里面的主要线条空白的方法,效果也不错!

左侧是给我的邻居邬双明刻的印章,也是我非常满意的一个小篆印章;右侧是给我大姐夫王青云刻的隶书印章,用的是圆的木章料,使用隶书体也是我刻的印章中比较少的。


左侧是给我的一个朋友李英明刻的楷书印章


我大哥当时在公社卫生院当院长,当时他的医院也制多种中成药,我给他的医院刻了多枚住药丸上盖的印章。上图是其中一枚,用仿宋体刻的“养心丸”。我给他医院刻大圆黑体字“麻”(往开麻醉药处方上盖的特殊章),听说他们使用了好多年!

翻砂匠
这个“名头”我没用引号,因为这是我的“匠人”生涯中唯一一个真正的称号。1970年我16岁时参加工作,被分配到集体所有制的县农具厂学徒,到铸造车间成了一名翻砂工。当时的工厂里流行一句顺口溜:“车工美,钳工浪,黑不出溜翻砂匠”。我就是那个“黑不出溜”的小翻砂匠。翻砂的普通技术主要体现在打砂模上,高层次的技术涉及铁水配比和温度、模具设计、沙芯设计等等。我当年是学徒工中的“老小”,只能做技术含量最低的活儿。打模只能打最简单的,“开炉”时则要干最危险最累最脏的“倒火”(端盛融化的铁水的铁勺浇铸件)。在翻砂工这一行,技术重要,体力更重要。每天要玩儿砂子玩儿铁水,没有力量什么也干不好。
“翻砂匠”是我一生中唯一一个真正的职业匠人称号,但却是我所有“匠人”生涯中最没成就的经历。因为当时我所在的农具厂的翻砂车间,主要生产犁铧等农具,技术含量低,主要拼体力,而我年小力薄,加上先天不足,拼体力过程中总是“丑小鸭”,很多时候是同伴们嘲笑的对象。


留到现在的纪念,就是右手虎口上端隐约可见的一块硬币大小的当年铁水烫伤的伤疤,永远铭记了我当年在铁与火中的青春。
这五年的翻砂匠生涯中,翻砂的业绩乏善可陈,但小来小去的“机械制造”还有几件:一件是自己“制造”了一台代替手拉风箱吹火做饭用的小型吹风机。当时自己做小型吹风机在县里成风,工人们利用自己的工作便利“干私活儿”,再互相交换配件最后组装成型。我也利用自己翻砂能铸吹风机的机体、端盖和风箱的便利,与车工、钳工们“换工换料”,换来加工好的“转子”“定子”,再买上线和轴承,找人“下线”,自己动手组装成机。我的第一台自制吹风机总体还行,但就是加工的不够精,公差配合差,起动时一定要用手来转一下露在外面的轴头,它才一点点不情愿的转起来。这台吹风机替代了我家用了多年的“风匣”,用了好多年。我还做过一个电石灯,每天晚上放上电石和水可以照明,家里可以省一点电。但由于电石来源无保证,用了一段就不用了。我还学会了简单的板金活儿,用废铁皮给家里打了炉筒子、盖酱缸的“酱帽子”,会用铜烙铁和“坏水”、焊锡焊家里漏了的搪瓷盆。这些“小手艺”也让我在邻居中小有名气。

“木匠”
在翻砂车间干到四年的时候,我的“内秀”终于渐渐引起厂部领导的注意。1975年,我时来运转,先是被调到厂部干工会干事,随后又被驻厂蹲点的局工作组相中,调到县二轻局当统计员。脱离了以体力谋生的翻砂行当,但我干“手艺活儿”的瘾头不减。当时我的邻居邬双明(上面的一个小篆印章就是给他刻的),是县建筑公司的木匠。我和他很谈得来,也经常看他做木工活儿。看着看着就上瘾,让他帮我做了锯拐、刨床,买了凿子、斧子、丁字尺等,准备自己做家具。最先做了个简单的“靠边站”饭桌面,虽然简单但也涉及从选料、下料、刨平、粘合、穿带、净面、上漆等全套工艺,虽然不算特别完美但也相当凑合,得到很多人肯定和夸奖,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持续好几年,我的业余时间差不多全用到干木工活儿上。星期天自不用说,平时也是下了班回家就上手,着迷入魔。由于很多事不会,就连干带琢磨,进度很慢但用心很细。陆续打了“风琴式”写字台、圆橙、书柜、碗厨等大部分家具。这些家具一直用到1989年我来山东前,分别送给了亲友。
前几天,看到李克强总理七十年代自制的衣柜,被国家博物馆收藏的消息。虽然无论从那方面,我都无法与五百年前的本家、现在的全国人民的“二当家”的克强大人相比并,但想到我竟然和李总理当年不约而同当了“木匠”打家具,还是心里挺温暖的。


“水暖工”
上世纪80年代,我所在的小县城自己安装土暖气成风。我这个“匠人”当然不甘落后。最先做的,是一个放到大锅灶坑里的马蹄型“小锅炉”,但由于大锅只做三顿饭的火,无法把暖气烧热;第二次单做了一个带夹层的取暖做饭两用炉,效果不错,用了好几年;盖了新砖房后,由于取暖面积大,必须做专用取暖的锅炉,于是自己设计了一个“炮弹式”立式土锅炉,锅炉的上部设计了若干直接受热的横过水管。这个“炮弹式”锅炉很好用,点起火来呜呜生风,一会就把3个房间的10片暖气片都烧得烫手,缺点就是费煤。但当时正有我的大儿子,冬天为了不让儿子受冻,多烧点煤也认了。
当年,土锅炉自己设计,管线和暖气片自己安装,不热就自己反复修改,搞出了经验。后来,我还帮一些亲戚朋友干了很多这类活儿。


“钟表匠”

“钟表匠”,是我诸多“匠人”生涯中最向往、也是最失败的一项。我在学刻字时,经常到县里的钟表刻字社“偷艺”。刻字看看就基本学会了主要程序,但修表没看出什么门道,感到很神秘。我一直有一个“理想”——退休以后开个钟表刻字店,我和老伴两个可以消磨时间,这个念头一直到近五十岁时还十分强烈。那时家正好有好多“停摆”的手表,我就买了一套修表工具,准备用自己家的破手表练手,学习修表。2000年到深圳印书,逛深圳书城时,还特意买了修理钟表的书。但修表确实是一件很精致的细活,自学比较困难。我把家里所有的破表都“大卸八块”,但所有的都是能拆不能装,最后这些表都彻底的“死无全尸”了!  


这就是我的修表工具和“光荣牺牲”的所有破表——其中那只“上海表”还是我老伴的结婚嫁妆呢!
我的“修表匠”的梦,就这样破碎了!

“装修设计师”
1989年到山东东营后,干“手艺活儿”的机会少之又少,但一有机会我一定不会错过。2005年分到现在的四室两厅住宅,对别的房间装修我没太上心,简单好用就行,只对书房特别的看重。由于我存书较多,过去房子小,一直没有一间真正的书房,书柜不够用,很多书只能乱堆乱放,保管的不好,用的时候也不好找。这次新家面积足够大,我决心打造一间好用并且我看着顺眼的书房,让我的书各得其所。




我自己画出图纸,设计了书房西墙近6米长的落地通天的一面大书柜。底层和右侧9个对开门封闭书橱和右侧置顶2个封闭格,放一些不常用的书和资料;左侧中上设28个开放式格架,放经常翻阅的一些书籍资料;中设4个大抽屉,放置笔记本等小物件。色彩搭配采用白色基调,点缀黑色腰线和中、右两组黑白色块对比,整体追求一种简洁大方实用的风格。这个书架占空间很小(仅贴西墙一线30多公分),但利用率特别高,使用起来很方便,看着也不难看。每当我看到这些陪伴这一生的“老伙计们”(我心爱的书)有了安身立命之处,心里感到特别熨贴。



连着书柜,我设计了靠南窗的半环型写字台和电脑桌,两个人同时在这里上网和写字完全没问题。中间设计的7个小抽屉,装电脑用品和一些临时手稿,左侧隔出主机和音箱的空格。整个书柜和写字台工与料合计大概花了5千多元,花钱不多但简单适用,起码我老人家自己用起来感到很舒服。


也许我天生就是干活的命。早年喜欢“干手艺活儿”,很大成分是生活所迫;中老年以后还旧习难改,是习惯已成自然。我现在出去逛街,还常常被各种卖小工具的小摊吸引,情不自禁的买回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工具。在路上看到一些镙钉之类,也常常捡起来放到家中的“百宝箱”中。家里家具、电器等有点小毛病,我也常常能鼓捣好了。每当做完一件“手艺活儿”,我的心情也犹如写 了一篇好稿、出了一本好书一样自豪!但是,我这辈子肯定做不成真正的“手艺人儿”啦!只能在这里晒晒的我的“手艺人儿”之梦吧!

文章评论

云淡风轻

能文能武,智勇双全![em]e179[/em] [em]e163[/em]

泉林游客

“李克强衣柜”可能有误,李岚清自打的衣柜被紫檀博物馆收藏。另外,咱家最有名的木匠大约是李瑞环啦!

海水微凉

心灵手巧,肯学爱钻,动手能力很强。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就不行了。

素雅兰香

老牛哥多才多艺,能文能武,经历如此丰富,为人却比较低调。可敬可佩![em]e179[/em][em]e176[/em]

好运

才情手工独具匠心一点不假

应心

文如其人。语言朴实,情真意切。 刻印章时的投机取巧法儿很值得提倡!那叫创意!智者之举[em]e179[/em]

开心就好

多才多艺,能文能武,可敬可佩![em]e179[/em][em]e176[/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