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谁与相伴

个人日记

谁说我们生来孤独,当我们出生,至少有母亲相伴。

可是孩子们,当把你们带到这个世界的母亲也去了,谁说你们不孤独。

最是你们还小,远不能自立,甚至不能明白孤独的意义与将要孤独的时间。

这真正是你们的家,足以让孤独从此远离的温暖与互助,说孤儿院太过凄凉。

凄凉如孤儿院和老人院,是人们一贯的感知,而事实不是这样,除了没有父母这里有家一样的幸福。

连这个家的家长都是孤儿,平措、还有他的姐姐,也是很早以前的孤儿。平措八个月的时候,妈妈还没来得及把母乳给幼子喂够,就撒手而去。不得已撒手而去,那位西藏有名贵族木如宁巴家族的金枝玉叶,宁玛派著名活佛的女儿,在文革的狂风暴雨中凄然零落,丢下狱中的丈夫和五个孩子玉损香消。继承了贵族血统的平措,未曾享受过祖先创造的财富与奢华,未曾见到过哲珠家族的尊贵与荣耀,小小年纪便尝尽生死离别与颠沛流离,连母爱的记忆都没有过。父亲倒是含笑走的,在他十八岁穿上袈裟的时候。

那一天从西藏佛学院出来,我们感叹着伟大的仁波且,为他的慈悲和成就,平措不无遗憾地说:“如果我一直留在寺院里,而不是出来负责孤儿院,我也像他一样了。”很快他又笑着说:“都一样,我现在是孩子们的爸爸,哈哈哈。”工作与办事的需要,他不能像仁波且一样穿着袈裟,但每一次吃饭之前,他都少不了念完经再动筷。什么时候能重新穿上袈裟,什么时候能重回那庄严的庙堂,青灯古佛,晨钟暮鼓,过他早已选定僧侣僧涯?这个问题,想必他自已也思谋过多次吧,可现在他脱不了身了,他必竟已是孩子们的爸爸,孤儿院的家长。其实他自己家里的事也不少,拉萨的姐姐姐夫闹点矛盾他要去调解,家庭出现危机他要去帮忙,还有已考上大学的侄儿,前几年不幸得了癫痫,也需要他带着去内地医院救治。

平措的大姐,菩萨一样的阿佳啦,我一直没问过她的名字。微笑使她温柔,善良使她端庄,宁静使她年轻。作为贵族小姐她应记得那段锦衣玉食的童年旧事,也应有荣华转瞬成空的悲凉记忆,而今,仿佛一切从未有过,永远都含笑、永远都温柔、永远都年轻。给孩子们添饭的时候,给孩子们穿衣的时候,铺床叠被、做饭打扫的时候,还有给客人们包括我准备洗脸洗脚水的时候,她的形象,已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中。

慈旺顿珠仁波且,孩子们都知道这个名字,我也多次听他们怀着敬重说出这个名字,虽然我还未见过他出入这个家,但这个家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命名的那一刻,我有幸也在。他是平措的表哥,同是木如宁巴家族的后裔,他的活佛父亲被平措称为舅舅上师,平措的母亲去逝后,他们姐弟几个曾受过同样遭受文革迫害的亲戚资助,那时,仁波且的爷爷,那位更为有名的宁玛派活佛还健在。他的神奇事迹不仅在日喀则民间传播,连孩子们都知道,且和亲眼见过与亲身经历过的人们一样深信不疑并津津乐道。覆盖农田的沙尘被清除了,席卷村庄的瘟疫被驱散了,圆寂后的火化中代表身、口、意的眼珠、舌头、心脏留下了……诸多神通的显示,只看那走在山路上与跪成一地的信众,便不由人信与不信。这个家族,倾其所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苍生。

谁说人生来孤独,为别人,不孤独,为众生,不悲凉。

尼玛次仁,这个四岁的新来的孩子,早已完全融入新家庭。甚至很少提及爸爸妈妈,根本没说过回他从前的家。他头后面有一块疤,据说那是家里火灾发生后,他父母倾尽最后气力把他扔出火海所留下的。火,也许是他对家的最后记忆,父母从此消失。也许他的父母从未消失,而是从火海中涅槃,化作了这新家的一张张欢乐笑脸与一个个温暖怀抱。

那天我和朋友以及平措先吃晚饭,饭后坐着聊天。孩子们作业太多,很晚才吃晚饭。阿佳啦和照顾孩子们的阿尼啦最后吃。孩子们饭后来到平措房间,并带来了大瓶饮料和抹了酥油的杯子。边巴次仁用汉语对我和朋友说:“老师前两天过生日,我们从七月就开始攒零花钱,准备给买蛋糕和饮料给老师庆祝生日,但是他太忙了没有回来,我们只好今天补上。”他们一起唱了生日歌,又一个个地分别站在平措面前唱敬酒歌,其实敬的是饮料。平措一首首地为我和朋友把藏语歌词翻译成汉语,那词意都非常感人。边巴次仁问孩子们问题让他们一个个回答,翻译过来原来是:“你们觉得老师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当问到仓木决,她的回答也像别的孩子一样,希望老师经常在家,边巴次仁羞她的脸,学她哭的样子和声音,我们都笑了。之前孩子们写作业时,仓木决早早就收起了书本开始玩,说写完了作业。不一会儿平措出去又回来,带着不住抹眼泪的仓木决,还严厉地喝斥她,轻轻打她。原来平措看仓木决这么早就写完作业觉得不对,就去隔壁仓木决的班主任家询问,得知是小女孩自作聪明偷工减料后,忍不住打骂她让她补写作业,并教训她以后不许这样。

大家临睡前,我把从拉萨带来的礼物拿出来,孩子们没急着吃各种零售,甚至连看都不看,只是提着送到平措房里,小小的尼玛次仁也一手提一袋跟着走,袋子几乎拖到地上。我把拖鞋拿出来,让他们找自己合适的穿。去年十一月份来时,看到孩子们光着脚在寝室冰冷的水泥地上走来走去,个子小的早上起床后把被子拖到地上叠了又放回床上,他们都没有棉拖鞋。这次特意买来,因不清楚他们的鞋码,大大小小的都买了些,款式并不一样,有的比较漂亮有的一般。买的时候很是担心他们会争抢,就像我小时候和弟弟争东西一样。可我的担心完全多余,没有任何人安排,只见他们把拖鞋摆在桌上,先留出住校没回来的几个大孩子穿的拖鞋,然后拿出一双,穿到脚上试试,走几步,给阿佳啦看。当然他们都很高兴,尤其是小孩子。小平措穿了一双漂亮的很是喜欢,但有点小了,于是阿佳让他去换双大的,可是大的又太大了,他没吭声穿着走了。小尼玛次仁见到拖鞋,拿一只高高举到米增的嘴上,米增一边笑着说“这不是吃的”一边找最小的给他穿上。尼玛次仁穿着小拖鞋,像其他孩子一样跳来跳去,一时满屋子的笑声和走来走去的身影。边巴次仁把一双拖鞋放在我洗脚的水盆边,然后招呼别的孩子们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小尼玛次仁光着身子跑出来,赤着脚往院里厕所跑,大女孩达娃把他抱回房间,再出来脚上已穿了拖鞋。

虽然是周六,孩子们仍然早早起床,上午还有课。清晨的小院很快又恢复安静,只有阿佳啦和阿尼啦轻轻地走动,把椅子抬到桌上打扫卫生。我们起床洗漱吃饭时,小尼玛次仁正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地怪叫,大声哼着不成调的歌。这让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家里睡前醒后躺在床上,也是这样不停地大声怪叫与唱歌。我走过去,在他床边掀他的被子给他挠痒痒,一时笑声又响个不停。

注定我们会有孤独的时候,在漫长的一生当中,包括这些孩子们。我也曾无数次感到孤独寂寞、孤单无依、孤苦伶仃,但在这里,在这个孤儿院,类似的感觉却从未有过,因为我们互相为伴。

出生时我们不会孤独,那时都有母亲相伴。

但最终我们都将感受孤独,直到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时,未必有人相伴。

那么在我们活着的过程中,让我们互相为伴,让我们以灵魂相携,拒绝孤独。

不管你有家,还是无家,不管你是孤儿,还是在父母的爱里,你管你是在人群中,还是孓然一身,若会孤独,让我们在孤独中相伴,使彼此都温暖。

                                                                                                                                                                                 2011/11/5

文章评论

梅子

[ft=,2,]每每看到关于孩子们的消息都是那么的温暖,特别是平措姐弟对孩子们无私的爱![/ft]

奋发的耕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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