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我家

为了今天的元宵节，母亲一改六十多年的习惯，把猪肉饺子馅换成了羊肉，说试试看味道怎样。母亲每次包饺子准备得都很早，这次又是从前天早饭后开始剁萝卜白菜馅，等中午父亲买回羊肉，下午剁肉馅。昨天上午把饺子馅拌好，未被中午回来的父亲看好颜色，大概加了些什么搅拌了一下，引起母亲不满，说并没有完工。昨天下午开始和面包饺子，晚上是第一顿，今天早上是第二顿。大约理论上今天早上不该吃饺子，昨晚特意留一些给弟弟，他没有来。此时母亲正陪着两个孩子玩，那饺子就不该是中午吃，不然，母亲早饭后就开始忙起来了。

我的幸福是从不包饺子也有饺子吃。今年我一个饺子也没包，弟弟包了一些，其余的都是母亲一人承包的。我也是个忙人，除了陪孩子玩、逛超市、洗衣服、做孩子们的饭，还有自己的事如皮肤护理、写日志、绣观音像等。

母亲六十多年来在这段时间的突变还有于，和邻居们关系的转变。她一直关注着别人家一楼院子里菜地的情况，和与她一样带孩子的老人们时常相处交流不说，另有两件事非常值得记述。一是对楼下新搬来的邻居，有天她看到人家在电动车充电处来回找寻，问是不是想给电动车充电，并主动提出把我们家的充电插座供他们使用。那天家里有人敲门，我听着来者说先把三个月的钱交给母亲，母亲没收，说我们家已经把钱交过，热情而客气地把人打发走了。待人感谢着走后，我出去一问，才知道母亲悄悄地做了这件好事，默默点头表示赞同。昨天那邻居来问插座号，提着一袋香蕉，母亲感谢着收了。小区里供电动车充电的插座卖给各业主家，有人买有人没买，买的一家一月二十元。如此一家插座供两家用，无可无不可。但以此促成了邻居间的走动和友谊，实在是好事。

二是对面邻居家，老太太已经几次往我们家拿东西，说是他们家买多了或快放坏的蔬菜，不由分说，一定要我们收下。母亲过意不去，当即把她开荒种的青菜拔出来些，作为还礼。在这些与邻居们的来往与交流上，母亲真正成了一家之主妇。与她六十多年来一贯的风格相比，如今的热情与大方，简直是青云直上。家里的门除了夜间几乎没锁过，都是虚掩上，这仍是母亲六十多年来的习惯延续。记得以前住六楼时，她是习惯关门的。我想之所以恢复得像在夜不闭户的农村一样，大概因为住六楼时爬楼梯太累，下楼出门的频率不高。现在二楼又有电梯，随时出门，也就懒于总是紧闭门户了。不过母亲总算习惯了出门带钥匙，有时钥匙不带门禁卡却要带，不然连单元门都进不来。至于小区的安全，除了保安和监控，靠的只有人人是君子。经常不关门的家里，只有装修时，据说被装推拉门的人带走了一床新被子。那时母亲一人在家，但别人来装门时她却并没在家看着。算来家里的值钱物，除了房子本身几乎没有。方便了邻居串门，推门可入，只是有时要喊“有人没有？”我通常在自己房间，母亲除了睡觉，会在阳台或厨房。

之所以用这么多篇幅谈母亲的变化，实在是因为我有点惊讶。日志中很多次连篇累赘谈家事谈母亲，几乎无一不是负面的，这次是例外。

此时，孩子们在看巧虎，听到两次门响，是母亲悄悄出去又回来了。孩子们都知道，每次找不到奶奶，一定是“薅菜去了”或“剜菜去了”。地方方言真不好在书面上表达，声音太丰富，而已知或现有文字太贫乏。母亲在院子外面以后将建高层的的草地上，开辟了一块菜地，种着菠菜、生菜、小白菜和蒜苗等。家里吃的蔬菜比较单一，因为很少在外面买过。于是母亲的工作除了带孩子，偶尔捡些纸箱空瓶等废品，就是往返于那片菜地。现在小区里装修搬家的没那么多了，可供她捡了卖的东西也少了。但是龙龙已经跟着奶奶养成了看到空瓶子就想捡的习惯，我在时不让他捡，却管不了他的眼睛不时盯着那瓶子。话说没有两个小孩子时，母亲每每接送妞妞上学，路上总会捡一袋或几个塑料瓶子回家。

写这段日志的时间，春天几次来到我身边，一再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说“妈妈走吧，门儿（外面）去，逛超市吧，骑马吧。”刚才过来，听他发着类似“保安”的音，当我也说“保安”，他却说“不是不是”。见我实在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就把两手各拿一半的香蕉放嘴里一半咬住，一手往衣服口袋里掏，但摸了半天只拿出来个玩具小汽车，似乎与他发的“保安”音不符。

这段话里有春天的几个习惯：一是他总是拉着我的手往外拽，说“走吧走吧”；二是他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门儿（外面）、超市等；三是喜欢骑马或别的所有动物，昨晚逛超市时，他拿着玩具小羊在胯下，“驾驾”骑得真欢；四是他的一些话让我很费解，按他的发音把词汇一个个换来换去，他总说“不是，不是”，如果我终于说对了，他会点头“嗯”一声；五是他经常两手都不空着，吃什么都要两个，还要“大哩，好哩”；六是他衣服上但凡有口袋，总会装有吃的玩的，他也习惯把手插口袋里，或背在身后慢慢踱步；七是不管在超市还是小区里，只要说“保安”，他一般会停止不该做的事，放下不该拿的东西，有时我刚说“放下”或“不能”，他就接口说“保安”；八是玩具小汽车是他和龙龙最近的最爱，手中不时攥着一两个，有时往我我口袋里放一个，但他俩现在很少再争抢汽车了。

刚才两个孩子先后哭起来，龙龙喊着“我的小金鱼”，久久不息。我出去一看，春天正在姥姥怀里，龙龙在一边仍扯着喉咙张着大嘴哭。原来春天随便捡了个小鱼吊坠，被龙龙看见说是他的要抢，春天不给他。看哥哥喊个不停，春天稍被劝说就把“小鱼”递给哥哥，龙龙被奶奶打了两巴掌，说他“不论理”。其实这东西谁都没啥兴趣，只不过一拿在一人手里，立刻就增值了。很多的争抢都是为此，龙龙争得多哭得也多，春天是被抢的时候哭，最先放手的也是春天。

客厅里再次响起哭声，是春天哭得长，且说“找妈妈”，骑板车走到中途，姥爷问了声“咋啦？”那哭声立马剧烈起来，多么悲痛地转移方向，说着“姥爷抱抱”。这时他骑着板车又来找我，说着“开水”，被我重复后“嗯”了一声，过来又说“茶（也是开水）”。我把水倒他奶瓶里，他指着水杯和大杯盖说“要这个”。水倒进杯里又倒进盖里，他把两个都端走，说水杯是“哥哥哩”。于是板车就留在我身边，外面很快又响起哭叫“坐这个，我坐这个”，母亲的声音响起“茶都坎（洒）完了”。吵闹声止息，又是和平的玩乐声。一天内，不知有多少番如此这般反复。

昨天下午母亲早早包完饺子，等到天黑让我打电话给弟弟一家过来吃。弟媳和妞妞来了，等两个孩子吃饺子时，说谁吃的多带谁去超市，两张小嘴巴争着张大。饭后都掂记着“逛超市”，真就带他们去了。龙龙跟着妈妈便任性起来，在超市里拿着个玩具火车，怎么都不撒手。又是一番哭闹后，勉强哄他放下。妞妞选了盒橡皮泥，结帐后发现盒子坏了，因生气而噘嘴并涨红了小脸。我和她妈妈让她自己经历各种程序去换，等一会儿她终于带着笑脸并口述过程回来了。春天在超市依次拿着各种玩具摸摸看看，最终都放下了，背着手继续边看边走。看到他最爱的草莓，因为坏的多没有买，他轻哭两声也就罢了。买菜时他自己选了装进袋子，亲手交给称重的“姐姐”，再放进身后购物车，自己拿着购物小票让门口盖章，再揉成一团扔进购物车。小推车被保安接过上下电梯时，他总是很操心地又看又找又问“宝宝哩车儿啦？”春天很早就会自己上电梯，中间有惊无险地被吓着一次，再上电梯都要抱着，现在又恢复了点胆量。

去超市都要推着小推车，因为春天太懒，走不两步就要“抱抱”。连不常见面的舅妈，春天也经常截在她前面张手说“舅妈抱抱”。龙龙虽能走路，但是一见推出推车，也一定要抢先坐上，仿佛谁抢上了推车，谁才能去超市一样。春天更不相让，一旦坐上，比龙龙都更不讲理不谦让，连龙龙跟在一边不停说着“累死了，走不动了，好弟弟，好宝宝，叫我坐坐好吧。”春天只是摇头说“不要”，好不容易商量通了，情愿下来，换龙龙坐上去，可不一会儿又要“坐车”。龙龙这时比较容易妥协，答应“走到前面再换好吧？”可是春天不答应，寸步不愿再走。有时春天走得高兴了，或龙龙一早坐上车被推远了，春天也能边走边跑边玩一直到家。

春天太爱玩了，无时无处不玩，比龙龙顽皮多了。连拉臭时都要玩，在大卫生间坐便椅时，他总要喊“拿老爷爷，走动了”，意思是窗户上放的玩具拐棍，别人一般听不懂。在小卫生间坐马桶时，他爱翻盆架上的一本书。最近我看的是《留给我的高原》，几天后，他就记住了封面上的“日照金山，下雪了”。最讨厌他吃饭的时候玩，喝水时也玩，怎么都能找到他的玩法。他现在喝奶快多了，有时午睡醒来早已天黑，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干脆不起床不吃饭，喝一两次奶。那是专心地一口气喝完的，有时喝完了还要。怕他以后上学也像现在一样贪玩，真想改了他这毛病，试过了千方百计包括暴力，我技穷了。

午饭春天没吃，早饭吃的晚。饭后父亲关了门想睡会儿，被春天闯进去爬上床，脱了裤子又脱袜子还不盖被子。龙龙来我房间巡视一番，让他去睡觉，他说“不要，找宝宝”。之后两个孩子都在对门房间玩起来，争抢和哭闹，是他们玩的必要内容，在那般热闹下，很难睡得着。不一会儿音乐声响了，两个孩子在玩什么时，父亲说着“别又扯坏了”，话音未落，已经扯坏了。父亲叹息着“就会毁东西”，这当然说的是春天。这是他的特性，什么都要拆开，无意中就破坏了，易碎物品不知摔坏了多少。龙龙总是紧紧拿着，拿着而什么都不做，几乎没弄丢过东西，春天恰恰相反。之后大约父亲一直在修那东西，春天一再喊“姥爷，姥爷”，越是不被理睬，越是叫个不停。直到对方自然地而不是生硬或生气地答应，他才高兴地笑着手舞足蹈起来。他是很能看人脸色行事的，这也是他的特性之一。

春天有时的感觉灵敏，早上门铃一响，只要他醒着，必爬起来边听边说：“舅舅来了，哥哥来了。”晚上门铃响，他会说“舅舅来了，舅妈来了，姐姐来了”。中午晚上门响，他会说“姥爷回来了”。有次我在门禁显示屏上只看到妞妞，春天却非要说“舅妈来了”，她们进门时，果然都来了。

最近给春天洗脸时，他一半时间没再跑开或埋起脸或杀猪般抗拒，而是做好准备并唱起歌来，貌似我小时候在黑暗里走路为了驱赶恐惧而唱起歌来。但有时歌唱到一半，又耐不住百般抗拒说“不要脸，不要擦擦脸，不要眼，不要耳朵，好啦好啦”。

冬日里天气干燥，我和春天接触时经常起静电，那时他总是静止了说“咦，针”，意思是像针刺一样。现在他习惯了保持干净，看到颜色不对的东西也说“脏，不要”。但掉在地上的东西，他捡起来仍不舍得扔。有时他在我勒令下正要往垃圾桶走，姥姥会叫住他“给我吃”，啃掉脏的部分，再递给他吃。母亲还是不分时候经常到我房间里拿糖，两个孩子也就不时来找我说“擦擦手，粘”。

两个孩子说话很相像，春天更是一半方言一半普通话，爱说“俺”。比如“俺吃饱了”、“俺宝宝不看巧虎了”、“俺吃葡萄干哩，白（别）看我”、“白走，来吧”、“白说，宝宝说”、“这北（这不是嘛）”、“宝宝墩儿（凳子）”等等。我喜欢指使两个孩子，如丢个垃圾拿个东西什么的。指使龙龙时，他经常转而指使春天，或推说“一会儿老”，半天不动。春天很是听话，也勤快，拿的最多的是我的鞋，什么鞋，鞋柜那儿，晒晒太阳去，都能准确按指示办，高筒棉靴他也能一只手提过来。春天还爱脱下我的拖鞋，然后骑在上面让我上下摇晃他，完了不忘把鞋给我穿上。龙龙说话做事很有大人的作派，如拍拍春天的头或肩，抱抱他，亲亲他。龙龙起床比春天这个一号大懒虫早，春天睡醒一听到哥哥的声音，就开始大喊“哥哥来吧”。龙龙一过来，春天就高兴地从被窝里爬出来，有时还光着身子，龙龙一见赶紧给他拉拉被子说：“快点，进被窝，冷。”现在春天睡个午觉都要脱衣服，有时正好尿湿裤子，就给他下身脱光了睡。醒来他不愿穿衣服，被裹在被子里还要指东指西地到处看看。有时龙龙醒了没起床，他把他放进龙龙被窝。见他只是坐着，龙龙会拉他说“躺下，暖和”。他不愿躺下，坐一会儿又要去别处去。

有天我对春天说：“妈妈要去上班，春天和姥爷睡好吧？”“不要，妈妈不上班，妈妈玩吧。”那样子很是不由分说。过一会儿又说：“妈妈上班去吧，宝宝跟姥爷睡。”他总是这样，当时不乐意的事，一直记着，过后反而会提醒我，并表示同意。有次我说去阿姨家，他当时说不要，坐舅舅的车出去转了一圈，下车时主动说“去阿姨家吧”。有时我给他穿纸尿裤，他无论如何不肯，玩了一会儿指着放纸尿裤的柜子说“穿吧”，等我在身边顺手拿出，他主动躺下，配合着做出穿尿裤的姿势。刚才我让他坐隔尿垫上，他不坐，自己扯开，想“玩塔”时，我以此为条件，他就愿意垫上了。就在此时，他同意了坐在床上喝奶，之前非要坐我腿上喝。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西斜的阳光正照在书桌和我的背上。龙龙早就睡了，春天从姥爷房间转移到姥姥房间不久，又被送到我床上。他自己玩了一会儿，要求“妈妈讲故事吧”。他不仅要自己挑着看哪本书，还挑着讲哪个故事，一边听一边喊“妈妈，妈妈”时，我让他安静，不然就不讲了，他也就安静了。听完几个故事，看他似乎要睡了，我抱他去卫生间把尿，他先还不让，坐到马桶上后尿了又拉了。他坐在马桶上，翻完书，看到柜顶的扇子，要我拿给他玩，然后说“妈妈走吧”。不久又喊“妈妈来吧”，我躲在门外，稍露一只眼睛他就笑了，“妈妈出来吧”，要我陪着他。回到床上他又精神了，坐着要“玩塔”，之后“不玩了”又要“吃草（枣）”。他把果核之类不能吃的东西一律称“皮”，吐出来说“扔”，我让他装袋子里，他不装，要“放纸里”。我抽张纸巾摊过去，继续回桌前写日志。直到他说“好了，不吃了”，我去收回袋子，纸巾里已经有十来个枣核。之后他还不睡，颤微微踏着被子走到床边，再跨到我腿上。说“喝茶”，还要用杯子。杯子里装着冷的残水，我说“凉，喝了肚子疼”，他偏偏“要凉，要肚子疼”，意思是就要那杯子。我不理他，任他咧着嘴哭，眼泪炒豆子一颗颗往下蹦，之后说“妈妈抱抱”。考虑到他中午没吃饭，问他喝不喝奶，他说喝。冲好奶，让他坐床上喝，他说“坐妈妈喝”，意思是让我抱着他喝。不一会儿，又说“坐床上喝”。听到杯子喝空的声音，我过去问还喝不喝了，他说“不喝了”。拿过杯子，过去给他盖好被子，照例做他睡前抱抱拍拍等抚慰，他说“压住了”，我直起身，坐在一边看他，听他说“妈妈写字吧”，才离开了。

昨天有件事让我很后悔，即中午喂他饭又只顾贪玩时，我拍了他的手，两下。还打了他的脸，一下。说打，其实是用上半截手指背甩了一下，说弹也行。感觉并不重，但因为心里有点不耐烦的生气，可能不是想象中那么轻。因这个动作本身缺乏暖意和善意，孩子感觉得到，就哭了，哭着说“妈妈抱抱”。下午几次睡醒，他都哭着在说什么，能听清楚的是“找爷爷，找奶奶”。我一时痛悔，抱着他说：“对不起，妈妈以后不打宝宝了，妈妈不想宝宝疼，宝宝也听话，不让妈妈生气好吗？”“好。”他似乎听懂了。

孩子有时的记忆力就是这么好，一些委曲，还是记得清。龙龙的妈妈在这里时，不多的一两次，龙龙因不听话而被妈妈打屁股，被奶奶抱过去后，很长时间避而不看妈妈。前天夜里，我因绣观音像，到近十二点才睡。那时春天和夜晚连起来的午醒才真正醒，看我躺下就说“不要妈妈睡，妈妈走吧”，不遂他的意就哭，不知又是为了什么委曲和我生分。那夜他睁着眼玩了许久才睡，我只有熬着困倦陪他。

我想等我离家去了拉萨，春天换床和姥爷睡的问题，应该没有两个多月前从姥爷那儿换到我床上那么难。因为姥爷基本不训斥他，不给他脸色看，更不打他，是永远的避风港，且基本没离开他过。现在每逢姥爷出门，都说“上班去了，买好吃的去了”，两个孩子会说“不买大棒棒糖，粘牙，买小棒棒糖”。有时想起别的，会说“买乌龟”等等，最后都不忘了说“再见，慢点儿”。龙龙这几次跟我和春天出门，变得敢说话了，不管是在电梯里，还是超市里，和春天一样叫人，和人打招呼。这得有环境，之前跟着他奶奶，是没有环境，春天在我刚回来时，没环境久了，也是那样胆怯木呐。龙龙跟着我逛街或超市，没那么任性，也不乱要东西。孩子看得清大人的性情，清楚在谁那儿哭闹有效果，在谁那儿可以任性。

如今这种情况下，母亲有所转变，我的走就有点放心了。从理智看，先不带走春天才是对的，起码有利的方面多些。不利的方面，等我能亲自带春天时再修正吧，只好这样了，不然我将首尾不能相顾。鱼与熊掌既不能相得，先挣钱吧。走之前一定要稳定好和母亲的关系，不然拖泥带水的很麻烦。今天在微信上和朋友说话，约了后天晚上聚餐。我说我随时有空，她说我有个好爸好妈。这方面看，确实是，我好，大家都好。

连着有几天都在绣观音像，昨天终于戴起了钉指。拿针的中指，终于在一次被针用力顶起时，似乎听到“嘭”的一声，裂开了口子。虽然口子很短，只冒出一点血，还是影响了后面绣的速度。先用纸巾缠住，不方便，缝纫机抽屉里一找，果然有钉指，还是两个，但戴着还不适应。

绣观音像的同时，听一部小说《出麦田记》，小说里的那个时代、环境和生活，我非常熟悉，一度引出很多尘封的记忆，和许多感触。那个时代的附庸和现在的，天壤之别呀！难怪要被记忆尘封，也难怪父母改不了陈旧的陋习。他们在那个时代太久了，尤其是母亲，在那个环境更久，那些时间把她的多半人生和身体都封住了，挪一步都困难，更别说走出来。幸好那时代那环境只在我的少年时期，除了留下些难得的乡村记忆，和对母亲的诸多抱怨，别的并不多。但是那因贫穷而来的窘迫艰难，对父母影响很深。怪不得有次父亲深有感触地说：“就是因为打工，让农村生活好太多了。”

闲时，又在书柜里先出几本书。确实有很多书重读都记不清内容，有的全然记不得。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每本书都没有白读，那些文字必定影响了看书当时和之后的我，已融入我的性情、意识和阅历中。只是没有被我背着那内容直到现在，不似读死书与死读书。读书的结果之一应在于此，与每个阶段自己的成长相融合。故而同一本书，每一次读感受和理解都不同，因为每一个阶段的自己会有变化。那变化，也许有一丝丝，与之前所读之书有关系。

自三月二日去朋友旅行社发了前段时间写的几篇日志后，又有几天没怎么出门了。那天带春天一起去，骑着电动车。春天以前坐电动车害怕，现在终于克服了恐惧，“不怕了”。在旅行社春天很乖，安静坐着等我在电脑前忙活。之后一边陪他玩，一边用WIFI往手机上下载几部有声小说。旅行社每年春节期间由朋友的姐姐一家卖鞭炮，我选了几个适合小孩子玩的烟花，朋友姐夫却坚持不收钱。春天完全听我的，一再把钱给叔叔，并拒绝收回，还在我“不要钱就不要了”的指示下，连袋子带烟花都还给叔叔。结果，不好意思，钱没付出去，烟花拿回来了。当天晚上和弟媳、妞妞、龙龙、春天去院子里放，那种长条转圈的，孩子们都敢拿着晃，他们说是“放火”。

这几天闲时都在家里绣观音听小说，千手观音太大了，不好拿，布也够厚，故而手很受伤，比以前绣的三幅十字绣都累都麻烦，手指裂口子还是初次。想起第一幅释迦牟尼的十字绣，那整日整月的闲暇，绝对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即使再怀孩子，首先还有个春天要照管要陪伴。一生中每个阶段都是不能复制的，都不可能相同，所以也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段河流。

在有阳光的白天绣观音像或写日志时，若母亲带孩子们出去玩，窗外必有春天喊“妈妈”，和他们在草地上、小河边、花间柳下的小身影，跑着，欢呼着，或伸手要姥姥抱抱。那场景十分温暖怡人，我在窗内，有时是找，有时是望，久久久久。有两次孩子们和两个大些的哥哥姐姐玩，大孩子对小的十分爱护。可一旦我出现，春天就不时“找妈妈”。我让他找哥哥姐姐，他就边跑边喊“找哥哥姐姐，哥哥姐姐”。他的“找妈妈”很是频繁，被抢了东西哭着“找妈妈”，玩腻了来“找妈妈”，边玩边“找妈妈”，要糖要水“找妈妈”，在被窝里坐着或躺着也挪过来“找妈妈”。

几天的微信只有一篇：

3．3

第六十七天。最最亲爱的，孩子，我们的缘分已经这么深这么深，可还是没办法，不分离。时间就是分离，时间就是相聚！所以我体谅，所有人。理解，所有事。珍重所有相聚，安然所有分离。不安也安，不安也得安，安住这颗心，安住这身体，向远方去，向远方去。时间就是相聚，时间就是分离，时间就是，娑婆世间。

孩子又尿床了，打横了趴着睡，找到小身体，枕边一片湿。这次不怪你，配合了穿纸尿裤，是趴着的原因溢出来了。给你脱湿衣服，你也笑了说“呵呵衣服湿了”。你的笑来得多容易，恰如你的哭。我是谁？一句话一点情绪，轻易就能让你快乐、惶惑、或者伤心。

在这深夜，我们都醒了没睡着。黑暗中都睁着眼睛，都不说话，都等待着睡意，再次光临。你翻来覆去，知道我也没睡，才说“抱抱，妈妈抱抱”。抱抱你真容易，可很多时候，这是我的梦，一定也是你的。我们现在的，是多少时候的梦啊！时间就是相聚，时间就是分离，时间就是，你的成长，而我渐渐老去。

真想，我的手臂可以很长很长，长到可以从任何远方，穿越万水千山苍茫高原，伸到你身边。真想，我能像袋鼠妈妈一样，不仅有孕育你的肚子，还有供你成长的育儿袋，可以分分秒陪伴，把这世界，一起走过，一起聆听，一起欣赏。时间就是娑婆世间，时间就是忍受和享受。

种种变化和更替，你已多次体会。最最亲爱的孩子，两岁快一个月了。已经过和妈妈三次分离。还好，聚比离多。幸好我决定告别导游生涯，就是怕，别离更多，无常更多。一生能有多少日子，可以任别离挥霍，更别提有多少年。我深深知道，时间就是你的成长，而我渐渐老去。

安住这颗心，让它像向阳的植物一样，永远只朝着相聚这个太阳，纵然我们都在，时间这娑婆世间。

----这天的照片，是春天午睡之前坐在床上，双手舞动的情景，一边用上半身跳舞，一边唱着歌。头上是白色带一群小黄鸭的围脖，他刚出生时，朋友丁买了寄到拉萨，先给他围在腰上护肚子用。这围脖经常被他往上一拉，围在头上成了帽子，十分滑稽可爱。另有照片是几个孩子在跑步机上玩，还有是两孩子在小板车上，一个载着一个，满屋子跑。他们俩的体力有所增强，以前是载不动的。

此时六点半，春天中途睡醒后，尿过抱了他一会儿，又睡了。白天长了，六点天还没黑。鞭炮从下午开始就“噼哩啪啦”响个不停，我的家里仍然安静。龙龙已经醒了，没有哭，和奶奶在床上玩。母亲从龙龙睡午觉就开始的包饺子工作，想必已经完成。正等着弟弟一家过来，他们都还没来。父亲也没回来。

阴天，外面可能有点冷，下午有过阳光，天空微蓝。

过了今天，年就完了。月底去拉萨的火车票，只有硬座，没有硬卧。这几天，准备订了。

                                                                                      201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