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我家

2015/4/3
是大脑缺氧导致的记忆力下降吗？
最后三天的珍贵记忆，竟然消失了。
再想想，只剩下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和朋友静约好的八点钟出发，去泌阳看桃花梨花和一个朋友。
早上六点多我起床，洗漱收拾东西时，春天醒了。这是他较早的一次起床，给他穿衣服时，完全没有可怜地哭着留恋地回头指着被窝说“睡觉哩，睡觉哩”。
父亲喂他吃早饭时，他也没有磨蹭，很快离开小餐桌，拍着肚子说“完成任务，吃饱了，围嘴去老”。龙龙吃得不多，跟着春天离开餐桌后，被奶奶追着东一口西一口的哄着喂，顺便也想塞给春天一口。春天不吃，我也不让他去掉围嘴后，为那一两口稀饭弄脏了衣服。龙龙的上衣前襟随时都有菜汁汤渍，他不戴围嘴，又总是被追着撵着喂。
八点多，静没打电话来，我给她打过去，她说“等一会好吧？”没什么不好，晚点就晚点，只要不耽误我晚上九点多的火车就好。
可是春天已经吃完饭在屋里转了几圈了，早和龙龙闹着要出去，还几次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一切都收拾停当，包括所有行李。春天又摧了，母亲要带他们出去玩，我拦住春天，让他推出小推车，他当然更愿意跟我走。龙龙看着小推车有点眼热，春天未免紧张地和他商量：“哥哥白坐好吧？宝宝坐，哥哥跟奶奶玩去好吧？”然后摧着又出来进去拿东西的我快走。
龙龙和奶奶先走，待我和春天出去，见龙龙和奶奶正在前院玩，我赶紧掉头。春天见我推他走回原路，想哭的声音说“不要回家，不要回家”。我说“不回家，咱走后面，不让龙龙看见，要不他也想跟我们走，还跟你抢车子，妈妈带不了你们两个。”他理解了，任我推着他绕到后面出去，还在车子上做出跑着姿势说“跑，跑”。那时路上有人在打羽毛球，一个大孩子正喊“加油”。于是我让春天也给我喊“加油”，这才推着他跑起来。他按我的要求握紧小拳头不停挥动，伴随着口中每一声“加油”，到桥上时还说“上坡喽，下坡喽”。我考虑着这天如果不去泌阳，或者更晚些出发，我们该去哪里玩。
顺着去静家里的方向，我拐来拐去地走，尽量找春天感兴趣的地方。不时停下或返回，在他想看的东西旁，让他看个够。经过菜市场，他跟我一起看着左右两边的店铺和摊位说“青菜，猪肉，苹果，桔子”等。到了卖鱼的水盆边，他不让走了，停了好久还不让走，我稍一移动车子，他就大声说“还没看好哩”。为了不挡着别人做生意，我推他离得鱼盆稍远些，他就发火了说“看不见”。于是找个合适的位置继续看，等不及了我隔一会儿问一声“看好了没有，好了吧，走吧？”他总是不耐烦地说“还没，等会儿”。他嫌坐在推车上看不过瘾，还站起来探着头看，甚至要求下车看。后者没被我允许，他要下了车，一定会扒到水盆上去看，定会忍不住下手抓鱼，我们不打算买鱼，那样会遭人嫌的。好不容易在一个鱼摊前看够了，走不几步又有，还必须得停下来，还必须得靠近了看。他还好奇地看卖鱼人对售出的鱼开膛破肚，看不出他有丝毫怜悯之意。
总算走出了菜市一条街，快到儿童公园时，我正想带他去里面玩，手机响了，静总算从家里出来了。碰面后，春天没像上次那样坚决拒绝坐他们的车，尤其是看到里面有位小姐姐，很顺从地自己爬上了后座。上车不久就开始吃吃喝喝，酸奶也是一手拿一盒，不喝也得拿着，反正双手都不能空着。路上他两次说“拉臭”，高速路上不能停车，只好拿个塑料袋套住他屁股。但他许久都拉不出来，第二次接了一小袋尿。到达目的地时，他尿湿了三次裤子。好在天热穿得少，当天二十四度，尿湿的裤子搭在座位靠背上不久就干了。
快到时停车在服务区，春天进了厕所也不拉臭，出来后看到旁边有滑滑梯，他兴奋地快跑过去。他一次次地上台阶滑下去，当看到旁边大些的孩子爬直立的梯子上去，他放弃了台阶。但梯子他只能爬到最高一级，左右试着不能爬上平台，就下来了，继续上台阶，他还是知道量力而行的。滑梯旁边有秋千，我先是抱他上去，摇着他荡了几下，他不干了。下来后，他却自己坐上去，自己蹬着脚渐渐荡高，甚至不要我在一旁守着，更不让我伸手帮忙。看到静和她女儿从厕所出来，我招呼春天“走啦”，他顺从地跟着我往车边跑去。跑到一半看到静夫妇和女儿园园也过来了，园园还坐上了秋千。于是春天又回来，继续滑滑梯。我再次说“走啦”，他仍没滑够。我竖起食指说“最后一次哈”。他说着“好”，可是下来后又上去。我一再说“走啦”，他一再竖起食指在鼻前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如此，没完没了。
再坐上车没多久，到了高速出口，朋友雨早已开车来接，正等在这里。碰面后大家一阵寒喧，其实都是老朋友了。春天被授意叫静和雨为徐妈妈和冯妈妈，他有时叫有时不叫。最后一段路静坐上了雨的车，春天不时问：“徐妈妈啦？冯妈妈啦？”孩子的世界，也会表里不一。早在三个月前我刚回来时，春天和龙龙就是当面不理我，背后却一再关心“妈妈啦？”或“姑姑啦？”
到了朋友家里，再次给春天换尿湿的裤子，搭在外面栏杆上晒太阳。从这时开始一直到离开，他都在吃，先是菠萝，一手一个。园园爸爸吃完菠萝后把竹签给他，让他丢垃圾筒里，他先把一只手里的菠萝咬在嘴里，再接过竹签。他这样在每个人和垃圾筒之间运送东西，不亦乐乎。吃饭时，他只顾坐在大椅子上吃糖，不愿上桌。我把一个凳子放在他跟前，当他的小餐桌，把各种菜夹到一只碗里，他一一审视品尝后，选定了豆腐干，只吃这个做午餐。杂粮粥他只尝了尝，就作势推开，说“吃饱了，不吃了”。大家都夸他一个人真会吃，比园园都吃得多，只有我知道按他的正常饭量还不够。作客不比家里，我不能让他哭，也不能勉强他让他委曲，只好作罢。当地很好吃的烧饼，他还吃了一些。
雨的儿子长得又高又壮，是个帅小伙儿。之前他们母子间发生了些矛盾，静的原意，这次要带他一起出去看桃花，顺便让园园爸爸开导开导他。但那孩子吃完饭就走了，说和同学有约，只让他当美术老师的妈妈为他画一幅鬼画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同学，并没说客气话，仿佛那是妈妈应该做的，当妈妈的也毫无异意地应承下来，仿佛自认那也是她应该做的。孩子大了不由娘，那十四五岁比妈妈还高的孩子，已经一心想脱离家的怀抱，只把家里当吃饭睡觉的地方了。
吃饭是在雨的母亲家，老人家亲自操办的各式菜肴，十分丰盛。雨的家在同一幢楼的顶层，饭后我们上去了。这时园园爸爸已经下楼，春天看到他，把手中的糖给他扔下去，一会儿叫爸爸，一会儿叫叔叔。我们在雨家里时，他一再闹着要找叔叔。直到在雨的儿子房间看到玩具汽车，爱不释手，又不愿走了。园园喜欢的娃娃，他却毫不感兴趣。以找叔叔为名，我和园园哄他离开那些玩具。于是他在栏杆处不停大声叫爸爸，是口中含着糖叫的，那发音未免奇怪。有一阵他和园园在四方形的楼道上追逐，笑声像叫爸爸的声音一样，响彻整个约四层楼。有人家打开门来，和他打招呼，他并不怯生。
之后我们去了河边，下长长的河堤时，我们三个妈妈抬着春天和小推车上下台阶，乐得他和在查岈山一样笑出了声，让一旁的园园羡慕不已。园园对春天的各各羡慕，是因为她已经长大了。其实春天此时的各种幸福，园园都是享受过的。
我们在河边的时候，春天一个人走回台阶，要自己往上爬。离开河边，我们上车前往桃花园。开车的是园园爸爸，这天之所以走得晚，是因为他夜里崴了脚。为了今天两家人出行，他特意清理打扫了车内环境，怕静这个挑剔的老婆嫌车里不干净。清理完双手拿着东西回家，路边拌了一下。静在这一天表现得较为心疼老公，不时为他擦汗，女儿也几次问爸爸脚疼不疼。这是幸福的一家三口，我和春天是幸福的母子。雨此时正处于人生低谷，两个都声称最爱他的男人，曾同时竭力争取她的爱，后来又同时离开她。现在，正从心里远离她的还有她的儿子，她说，和孩子爸爸离婚后没有再婚，正是为了儿子不受后爸的委曲。不过雨目前的状况挺好，每天散步、练琴、画画、读书。除此还要上课，可谓时间安排得很满。但身体的忙碌不等于内心的充实，一直不缺男人的爱慕的美丽的女人，内心还是苦的。她散步不为减肥，而是锻炼身体，她身材很好，就是有点弱，不像我和静，强壮得极需减肥。
泌阳有名的马谷田，以盛产桃梨出名，此时正桃红梨白，人车拥挤。天气极热极晒，低矮的果树难有阴凉。我们边看边走了一程，就上车离开了。此行的收获除了朋友相聚，还有我和春天的一些合照。是我把春天驮上肩膀拍的，只有一张春天是笑着的，其它都表现得害怕而紧张，一度要下来。是我让他看一枝梨花上的蚂蚁，才让他又骑在我胳膊上，停留片刻，雨给我们拍了一些不错的照片。画画的人拍照的技术也不错，因为美感是两种技能共同的基础。
春天这天第一次喝了椰子汁。最先他不喝，好不容易劝他含上吸管，他说吸不动。后来园园喂他，才使他尝到了甜头，可是已经所剩不多了。园园把喝完汁的椰子往地上砸，捡干净的椰肉吃，春天也吃了几片。
静一路上包括观景时都没停了接打电话，这就是做旅游的人，忙得公私时间都没法分清，自己难得出门休闲一次，却操不完别人旅游的心，因为那些都是客户。这钱挣得也太辛苦了，能挣多少钱呢？就这样半辈子就要搭进去了。
看完桃花梨花，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告别一再挽留的雨，返回驻马店。路上春天睡着了，快进城时才醒。醒来坚持不尿，又尿到了裤子上，还不让换裤子。看他不太高兴，园园逗他说话，摸他的小脸，他却粗暴地说“白摸，白说话”。园园爸爸打开音乐，让他听一路上他都喜欢听的军歌。第一次听的时候他到处找，还问“啥响哩呀？”这时他安静地听着，不想说话，还找出想哭和发火的理由说“不要灯，刺眼”，又说“白关灯，黑。”孩子的哭闹，有时无非是为了引起人的重视，原因和真假不必追究。我们又让他叫园园爸爸“爸爸”，他说“不是爸爸，是大叔叔。”静问他爸爸在哪儿，他说“上班哩”，问在哪里上班，他有点茫然说“不知道。”他从前总把舅舅认成爸爸，我重提此事，他已与从前不同，说“哥哥叫爸爸，宝宝叫舅舅。”
到家已经七点多了，我还要收拾整理一下行李，减掉几件衣服，装进几双鞋子，已是箱满包满。静一家在家里呆了一会儿，要求帮我快递不能带走的衣物，我谢绝了。这次只所以带的东西多，是因为我又下决心从此在拉萨工作了，和前年带了许多东西决意在老家工作相反。这一折腾，不止是两次行李的问题，还有没怎么挣到钱的两年时光。说是为了春天，那会是强加给他的负担，我的选择，对与错，都是我自己的事。而有些事，不经历不尝试，怎么知道结果？
静一家走后，我继续收拾行装，吃饭，洗漱。我把要带走的一个包里的零食拿出来，放在桌上，被春天看到后，一再拿一个两个糖进进出出，那是他应姐姐和哥哥要求，“妈妈，再拿一个糖。”“妈妈，再拿两个。”有次他刚拿了糖，我在卫生间门口等他尿尿。他大概只顾低头看手中的糖，一头撞在门上，顿时大哭起来。哭着尿过，又哭着找姥爷，向他抱怨门的罪过。姥爷笑着说：“撞门上了，打门好吧。”他说“好”。舅妈在一边说：“是你自己不小心，不能怪门，以后走路注意。”他也说“好”。
时间已到九点，春天在客厅里姥姥、姥爷、舅妈、姐姐中间。龙龙早就闹着要回家，未能如愿是因为大家都要照顾马上就见不到妈妈的春天。弟弟早就把我的行李拿车上去了，我最后提着一个包出去时，春天没注意，龙龙却跟上来。我在门外悄悄向龙龙招手，他出来了，我们一起去火车站。
在车上我对龙龙说：“跟姑姑坐火车好吧，有很多好吃的。”龙龙点头答应，并愿意和爸爸说“拜拜”。到了火车站，我们一起进候车室，龙龙再次和爸爸说拜拜，并说“跟姑姑坐火车，有好吃的。”龙龙没见过火车，这时正好有火车经过，弟弟抱他到窗口和检票口看。我让他自己出去看火车，他不敢。火车走了，离我坐的火车时间还有一会儿，我让弟弟回去。再次让龙龙和爸爸说拜拜时，他不干了，拉着爸爸的手，和我说了拜拜。临走我交待他一句：“别告诉宝宝我坐火车的事。”他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分别，就这样，分别了。驻马店到郑州的火车上，郑州的候车室，郑州到拉萨的火车上，我坐了将近两天两夜。当往事浮现，除了曾写进日志的，还有最近这三天。除了最后一天，依稀还有：我一再对春天打预防针，说“妈妈要上班了”，春天只是摇头说“不好”或“不要”，或“妈妈不上班，好吧？”我说“妈妈要挣钱，给宝宝买滑滑梯，买马，好吧？”他接着说“买西瓜，买米奇，买……”几乎所有他能想起来想要的东西，都要买个遍，如此，才勉强同意我上班。
我几次我带他出去，说“妈妈要去上班，宝宝要去的话，得听话才行。”他赶紧说“听话”。那一天我骑电动车去静的旅行社，要发多日来写的几篇日志，给父亲手机上下载微信，以便于我离开后也能经常看到孩子。通常我骑电动车会带着龙龙和春天两个孩子，这天只带一个，所以虽然龙龙也说“听话”，我还是劝他和奶奶一起玩。龙龙并不粘我，况且春天一再和他商量，“哥哥白去好吧？”他也学会自私了。在旅行社，静拿苹果给春天，换抱抱他，却被春天不客气地拒绝了，为此还把接在手上的苹果退了回去。我在电脑边忙的时候，春天乖乖地坐在外间桌子边看我手机上的巧虎，不时叫一声妈妈，看到我从里间露出脸来，才又能安心看巧虎。后来他不想看巧虎了，要我抱抱，我说“妈妈在上班，你不要捣乱，要不我以后不带你来。”于是他乖乖听话，自已拿着一个苹果，蹲在垃圾筒边啃了皮往里吐，而不要我为他啃过皮的苹果。
父亲的手机内存太小，删了几个软件才装上微信，却仍因内存小而不能打开，只好作罢。我又在手机下载了有声小说《巴黎圣母院》，预备火车上听。快十二点时，静的老公和女儿来了，春天和漂亮的小姐姐相见甚欢。回去坐电动车时，他仍坚持自己爬到后面坐。我说“坐后面我看不到你，妈妈害怕。”他已经在后座上趴好，还想继续那样趴着。走到半路，他才同意站到前面来。回去的路上，我们又买了草莓。这次买的十元三斤草莓，春天没有吃多少，可能已经吃够了草莓。
还有一次出去，是我骑电动车带着两个孩子，春天在哥哥往后面坐时自动让位，站到前面来。这次是去超市，要买我火车上吃的东西。在卫生间依次抱两个孩子尿尿时，龙龙被工作人员问跟谁来的，龙龙不吭声，春天过去说“跟妈妈来的。”之后和那工作人员说拜拜时，两个孩子都挥了手。龙龙尽管在春天影响下胆子大了很多，敢于开口和陌生人说话了，有时还是有点拘谨害怕。那晚静一家到我家里后，龙龙就躲在爸爸身后，睁着大眼睛不说话。事后我问他是不是害怕，他说“害怕”，我后面继续问他时，他已经跑开了。
手机照片上，27日只有两张，是两个孩子对面和并排站着，各拿一个牙刷刷牙。龙龙刷得认真，春天只刷几下就跑向我说“好了，刷好了”。之后是嗽口，龙龙会喝了水在口里咕嘟咕嘟再吐出来，春天先是咽了，后来才喝了再吐，并吐个没完。有时他在床上坐着，说喝水，我给他倒水过去，他又说要吐，意思是嗽口。但即使刷牙，我也没给他们挤牙膏，只是干刷。
有天晚上父亲说要洗脚，两个孩子挨着坐好，互相帮忙脱了鞋和袜子，只等着姥爷端水过来，他们是借洗脚玩水呢。自那天在大桶里给两个孩子洗过澡，这些天没再洗过，希望以后天热时，父母能经常给他们洗澡。至少是春天，已经不害怕洗澡了，龙龙再洗多几次，可能也不再怕了。
28日的照片很多，都是在桃园拍的。有我们的合影，有他喝椰子汁吃椰肉的照片，还有几张他正仰头看鸟，一手插进裤袋，一手指着天空。如今他的手势多了，除了伸出几个指头说“耶”，还常双手插进上衣或裤子口袋，有时还背起双手，像个小大人。
手机备忘录上，春天语录非常少，只有几句，后面没及时记的，都忘了。但这几句却如引线般，在或长或短的追忆中勾起他的成长和我们的往事：
“那咋办呀？”----我天我去外面洗澡，问春天去不去，他说去，又问龙龙“哥哥去洗澡吧？”，龙龙说不去。春天还是想去，主要是想跟着我，但被我说他进浴室要哭的往事后，他站在门口为难地说“那咋办呀？那咋办呀？”。后来就没去，说在家里等我。
又一次，我带春天去朋友云的服装店里，去的路上他在推车里睡着了，于是很长时间都在服装店里睡，只不过把推车放平了。于是我得以从容地在云店里试衣服。他醒后没哭，被我抱去厕所尿过后，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我继续试衣服。云对他说“阿姨抱你去找妈妈好吧？”他摇摇头，即不让阿姨抱也不找妈妈。等我换了衣服出来，问他好不好看，他说“好看”。我说“那你给妈妈买吧，你的钱呢？”于是他低头往口袋里掏，半晌什么也没掏出来，我和云说“那咋办呀？没钱买不成呀？”他也无助地说“那咋办呀？”后来云的老公带儿子明明来了，我一提他们在动物园看老虎的往事，春天开始哭闹着拉我非马上去看考虑不可。后来把手机上的巧虎打开，他转移他的心思。春天在看巧虎时，还给明明介绍里面的动物，想让明明一起看，明明显然没兴趣。明明爸爸给他俩分了仅有的一块饼干，他吃了说“还想吃”，可是已经没有了。回到家里，春天找出几枚硬币，龙龙跟他抢，他说“给妈妈买衣服哩。”
最后一天相聚，在车上静逗春天说“妈妈要走了，去上班了，好不好？”他说“不好”，我说“妈妈没钱了，要上班去挣钱给宝宝买好吃的。”他一时迟疑，说“那咋办呀？那咋办呀？”有次不知为什么，我们俩都在说“那咋办呀？”春天连声说，最后高一声低一声唱起来，被人注意后，把脸埋在我胸前偷笑起来，他还不好意思呢。这天在车上，他不时就这样把脸贴在我胸前，那动作使他安全满足，也使我怜惜。
“拉货车哩，卖墩儿。”----那是他骑小板车时，在板车后面放一个凳子，要拉着走。这一阵子龙龙已经不怎么骑小板车了，偶尔也和春天争，但比以前骑得少多了，也许是长大了，骑上去曲着腿已不舒服。
板车过桥，撞倒龙龙----春天骑板车，喜欢故意撞人。有时我故意岔开腿挡在他前面，他就从我胯下钻过，戏称过桥，还故意让我配合他过桥。我说这样不好，他就让龙龙岔开腿让他过桥，龙龙的腿纵长些，哪里容得下他过桥，于是就被撞倒了。
“拌倒了，坐那儿了”----有时春天自己玩，摔倒后或哭，或不哭，只是坐着不起来，待喊得人来，就坐着这么说，等着人给他拉起来。似乎这是他撒娇的一种方式，也为了不被人忽视。
春天乖不乖，不乖----这是在他不听话时，故意这样问他，或以诱饵换他服从，但他常很倔强，不为利诱，也不畏强权。
换衣服吧，不换，打你----这也是我们之间常有的对话。有时是尿裤子了，有时是弄脏衣服了，不仅不听话，还举起巴掌施暴。从决定并告诉他不再打他之后，我再没打过他，都是有话好好说，相比，这样的效果更好些。但他已经从我这里学会了施暴，“打你”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我好言劝他不要这么说，可能现在已经改了吧。
现在，现在我只能从电话中，听到他的声音，也只有几次。在火车上接到静的电话，问我父亲的手机是不是换了，说打过去电话是错的，她想问问春天在我走后有没有哭。直到离开后第二天傍晚，我才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说春天没有哭，半夜醒来找妈妈时，父亲说“买西瓜去了”，他也就在尿过后继续睡了。于是几次打电话，买西瓜的话题就没断过。有时他愿意和我说话，有时半天没声音，及至我说“宝宝不说话妈妈就挂了”，他才又叫起妈妈，还说“买大西瓜，给姥爷吃，给姥姥吃，给舅舅吃，给舅妈吃，给哥哥吃，给姐姐吃。”他总是一口气把所有家人说完，这是他仅有的家人。再没从视频中见过他，在没有WIFI的情况下，视频无法接通。
我以为春天难免会哭着找妈妈，但是虽然他也在电话中说“想妈妈”，却并无明显的眷恋之意。我问他“跟谁睡的呀？”他说“跟姥爷睡”。我问“跟妈妈睡好吧？”他说“跟妈妈睡。”最后说再见也很爽快，偶尔说完再见还要再说几句，却从来不哭。哦今天早上哭了，那是在一会儿的安静之后，听他在那边说“关了，呜呜，白关”。我一说话，他也开始说起来。但都是只言片语，最多是他叫我的名字。从前天开始，他在电话里叫我的名字，先我还以为他在说别的，听父亲说他在叫我，才愈发听到那叫我名字的声音，像极了母亲叫我。今天是两个声音，一远一近地连名带姓叫我，那是两个孩子，在奶奶指使下叫的，我一声声地答应。
今天是早上打的电话，八点多，春天已经起床了到处跑着玩，龙龙还在床上。昨天和朋友们吃饭聊天，竟忘了给春天打电话。我经常这样忘了打电话，父亲也只有一两次主动打过来。大概我们母子都一样，活在当下，不追忆，不奢望，在不能见面的时候，竟都会忘了，或假装忘了。虽然有时他在电话里话语不多，但我记得父亲手机上的一段视频，是上次分离中，春天拿着手机贴近耳边，答应着“哎”，电话里传出我的声音说“宝宝，我是妈妈”，他继续“哎”，然后拿着手机走到一边，之后视频停了。我知道，他有时不说话，是等着我说话，他想听我说话呢。
可是大概从明天起，有十多天，我不能再给他打电话。那十多天，也许是没有信号也没有电的不长不短的时间。不怕，经过那些天，春天和父亲就该来了。拉萨的春天也来了，我的春天也该来了。邻家的孩子早几天就来了，没有高原反应，但是明显的不快乐，虽然一大家人都在，都爱着他宠着他，为他骄傲为他欢喜，但他可能是缺氧，可能是缺少玩伴，反正没有从前活泼，也没有家里的春天那么开心。
我在等着火车票，可是在两个月内，网上郑州到拉萨的火车票都只有硬座。会有办法的，等我从纳木错回来。
微信如下：
3.27
第九十一天。最后一夜，还有一天。3.28
第九十二天。九十二天，一天都没辜负，不管是冬天还是春天。亲爱的孩子，我们各自珍重！除了期待重逢，还要一起加油！
3.29
第一天。在路上，仿佛逆着时光，回到春天之初，柳才绿，草未醒，山还寂寞，花依然等春风。
3.30
第二天。扎西德勒不只是祝福，美好的一天，从到拉萨开始。旅途平安顺利！没有高原反应！感谢朋友，把花儿们照料得很好！感谢朋友为我接风，洗手做羹汤。最给力是春天，别后不哭不闹，理解妈妈要“上班”！离家回家，都是家。别去的家，我是春天的园丁。归来的家，我是勤劳的花农。进门一刻不停歇，拔去杂草，清完枯叶，几小时的忙碌后，仍想夜半看花秉烛行！不辜负所有相聚，不虚度所有别离，这就计划转圣湖纳木错。约四五天后启程，约十天左右完成。十二年了，我和这高原的缘分，已是地久天长。春天小朋友，后会有期！
4.3
第六天。严重的感冒和疑似高反的头痛，在一夜早睡和剪裁盆栽枯叶时得到缓解。为性急和嗜好所累，我夜以继日地整理一别三月的家和书亭，花草尤使我费神。终于一派清明洁净，我却又该走了。再守两天店，享受家里寂静的晨昏，补写完育儿日志。后天，四月五日，开始徒步转纳木错圣湖。也许八九天，也许十多天，280公里的环湖路，以双脚丈量完一圈为止。生命，在这里那里，做着这样那样事，和这个那个或独自一人，一次次开始与终结，一个个段落，都是对空白的填充。我已经填充了很多，那是过去。还有很多空白，那是未来。当下，我做着，计划着，像不停旋转的陀螺。在不同的时间空间中旋转，所有的旋转都不同，这就是所谓的意义吧。我不想考虑所谓意义，也少有时间回味过去。我的眼前只有当下，和空白的未来可能的涂画，无所谓计划会变化。我善于接受，毅力、耐力和勇气，既是常态，不需要重新鼓起或培养。当下我的眼前，是纳木错十二年来数百次亲见的深蓝，是此时还冰封湖面的天堂一样的圣洁之白，还有人间的冷和风。彼时我的眼前，一定有我的小春天。我其实更愿意在转湖的路上，怀中背上，背着抱着那个小小的人儿。或拉着他的小手，一起走在神山圣湖中，直到地老天荒也好。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就是天堂，却仍有孩子，因母亲怕他缺氧，暂不能前来。
201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