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语还羞

我说炭盆，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如果我说火炉，大家一定会明白。炭盆，是我们家乡对火炉的称呼，炭盆大多数是用生铁做成的，有些地主家的是用铜做成的，不过到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很少了。炭盆像锅子一样有个底，四周平旦，放在一个四方形的木架子上面，四周可以踩脚。曾经在电视里也看过皇宫里也用这种炭盆，只不过他们没有一个木架子，他们要么放在高高的架子上，要么放在地上，由于有个“锅底”，放在地上总是歪向一边，因此都不能围着炭盆取暖。说起来，炭盆与火炉还是有区别的，火炉可以烧煤，炭盆不行，火炉可以直接在上面放水壶烧水，炭盆不行，要烧水得用一个铁三角架放在上面才行。所以我们的炭盆一般不会用来烧水，只是临时性的温些酒水。

每年冬天到了，在家乡不管城里乡下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一些木炭放在家里，供一个冬天使用。所以，每次我在冬天给父母打电话问他们冷不冷时，母亲都会说："不冷，你大哥很早就给我们买好了木炭，一个冬天都够用，你不用担心。"

在农村，很少买木炭，大家煮饭的时候将柴火烧过后留下来的余火用铁锹锹到炭盆里取暖。那东西我们叫"火石"，是木炭的一种，但与平常所说的木炭又有些区别，也没有木炭经烧。木炭是木材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热解所残留固体燃料，而火石是木材经过不完全燃烧所残留下来的固体燃料。热天煮饭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将火石留下来，收好留着冬天取暖用。木炭和火石是我们冬天必不可少的材料，整个冬天取暖就靠它了。不过，炭盆取暖也有不安全的地方，一是门窗不能关得太紧，否则容易一氧化碳中毒，二是有小孩的人家不安全，小孩子穿着开裆裤跑来跑去很不安分，一不小心，一屁股坐在炭火上，那木炭就粘在屁股上烧。我们家七姊妹就无一幸免，连大侄儿也没有放过。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每次读到这篇文章，我就想起家乡的炭盆和木炭。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爷爷到了秋天就会到山上去烧炭，每次一去就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取些粮食又去。从秋天到冬天，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山上度过的。

冬天事儿少，完成了一年耕作的村民们这个时候就喜欢三三两两的坐在炭盆火边上，说些笑话，谈谈一年的收成，说些明年的计划。围着的人越多，木炭就越容易燃烧，火势就越大，家里也就越暖和。所以，烤火的时候都喜欢人多，一两个人坐在炭盆火边上，火势上不来，看上去也冷清多了。所以家乡有一句“人多火旺”的谚语。记得小时候，我们常常围在炭盆边上取暖，来了客人，拿上一张凳子放在炭盆边上，一边招呼客人坐下，一边将炭盆边上温着的茶水到给客人喝，烤着暖暖的火，喝着热呼呼的茶水，人也特别健谈。可惜，现在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这种原来常见的情景也只有在过年那几天才可以看到。

小时候，吃过晚饭后，我们围在炭盆边上坐着，或做作业或听母亲讲故事，母亲有时备课有时织毛衣，一家人其乐融融。不管外面有多么的寒冷，是如何的冰天雪地，只要一家人围在炭盆边上，我们就觉得温暖。偶尔，我们还会将一个红薯放在炭盆里煨着，用热灰盖上，不一会儿就香气冲鼻，慢慢的将它翻转着，以便于每个地方都熟透，然后扒出来啪啪灰尘，剥开外面一层薄薄的皮，露出了黄灿灿的红薯肉，让看着的人垂涎三尺，我们兄妹你一小口我一小口的分着吃，吃一口，眼睛盯着红薯看一眼，想着还可以吃几口，吃完后咂咂嘴巴，口齿留下来的香味，连睡觉都还想着。小时候常听爷爷奶奶讲一个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妇，吃年夜饭的时候两人都在争着说"你吃肉，我吃皮，皮好吃，特别香"。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他们在吃肉，其实他们是在分吃一个红薯。还有就是父母亲常常会对孩子们说："吃皮的人才会有新衣服穿。"目的就是让我们不要浪费，而我们居然也相信吃了皮真的就会用新衣服穿，所以每次吃红薯都是连皮带肉吃的干干净净。

记得有一次，父母出差连续几天都不在家，我带着弟弟妹妹在家里，每天放学回来得做饭，厨房里很冷，而且菜煮出来一下子就冷了。我就想出一个办法：先把米饭蒸上，洗些萝卜白菜，再用油烧些辣椒粉，然后在炭盆火上放个三角架，将一个瓦罐装些水放在上面，水开了，放点油盐，再将萝卜白菜放进去，饭熟了，装上一碗，围着炭盆火，从瓦罐里夹出热呼呼的菜，既吃上了热饭菜又节约了时间，在寒冷的冬天吃得特别舒服。那个时候很少有肉吃，可那白菜萝卜却越吃越甜，搭配上油烧的辣椒粉，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只是，现在的年轻人很少用炭盆了，大家觉得用炭盆太脏，灰尘太多，难搞卫生，都改用电炉子或者空调取暖。所以也就没有了煨红薯的乐趣，也没有那种围着炭盆取暖的热闹和温馨。还有就是总觉得电炉子和空调都没有原来的炭火暖和。

只有父母还固守着用炭盆的习惯，虽然给他们买了电炉子，可他们说电炉子烤着不如炭盆火烤着舒服、暖和。每天晚上洗完脚之后，将没燃烧完的木炭用炭盆里的灰盖上，这样第二天扒开就有火，再加点木炭，火势就大了，整个房子也暖和起来了。

还在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冬天，读高中的大哥放假回家，居然搞起了"炕床"， 说用炭盆火放在床底下，晚上就不冷了，还说北方人睡的就是炕床。二哥认为浪费木炭，不让大哥搞，结果两兄弟打起来了。后来大哥遭到了父母的一顿臭骂，炕床自然没有成功。幸好没有成功，要知道大哥他们睡在楼上，都是木板，要是着火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我也做过“炕床”，那是我上班的第一年，带着薄薄的被子住在乡下，到了冬天就冷得睡不着，感觉到处都冰凉冰凉的，那时候大家烤火都是用木炭，办公室用的也是炭盆。每天晚上，我便烧一盆大大的炭火，睡觉时用灰盖着放进床底下，果然，暖和了许多，只是到了半夜还得起床加一次木炭，否则还是不够暖和。这“炕床”陪我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直到第二年我买来一床新被子。

现在，每年过年的时到父母家，一家人才可以围在炭盆边上取暖，不管外面是冰天雪地，还是北风呼啸, 寒风凛冽，只要有炭盆火围着，再冷的冬天也觉得暖和。这时我们便用一个水壶装些水酒加些红枣放在炭盆上面炖着，一边喝着热呼呼的水酒，一边说些趣事，或者在炭盆上面放一张桌子，围着打牌，一家人既温暖又热闹，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特别温馨。父亲照例在厨房里忙着，母亲便不时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脸上挂满了微笑，有时听到我们说什么就插一句嘴，可她说的往往与我们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乐得我们哈哈大笑，母亲不明就里也跟着笑。

有炭盆火的冬天温暖，有炭盆火的日子让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