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

哥哥和母亲

个人日记

家本是心灵的港湾，是温馨的，是幸福的。然而，我的家却支离破碎，风雨飘摇。
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比我大十岁，五岁时因他的父亲去世，母亲带着他与父亲又重新组成一个家庭，母亲身体不好，每到季节更替，就会不断咳嗽，冬季更为严重，所以不能干体力活，生活的重担就落到父亲一个人身上，父母的关系非常差，我们是在父母的争吵声和谩骂声中长大的，那时不懂事的我们总是站在母亲这一边，每次争吵都是父亲战败，或扛着锄头或拿着镰刀“逃”到地里干活去了，父亲总是说，孩子现在小，长大了她们会明白的。这是个非恶性的三角关系，
父亲和母亲吵，哥哥和母亲吵，哥哥又视父亲为仇，乡亲们笑称他们的关系是“三国鼎立，”我这笨拙的笔又怎能表达其中滋味，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有那么多的怨恨，一定要吵得鸡犬不宁，后来，一直到后来，我终于明白……
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和妹妹还有爸妈在屋后面的麦田里锄草，忽然看到家里冒出了浓烟，我们跑回家里一看，原来在家的哥哥把房子给点了，爷爷也闻讯赶来，气得打了哥几棍子，母亲也打他了。爸也骂道：“你在家睡觉就睡你的觉，无缘无故你还要烧房子，我看你是真不想好，不想成人了”。过了一段时间，他离家出走了。这就是我对哥哥最早的记忆，我那时大概只有五六岁吧。
后来，哥哥回来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很“潮”，白衬衫，喇叭裤，尖皮鞋，手里提着一个装电池的录音机，在家和他的哥们扭起了迪斯科，饿了就烧腊肉，煮香肠吃，有时还会把家里的大公鸡和狗关在一起，挑逗它们打架，看着鸡飞狗跳，哥哥在一旁笑弯了腰。
九三年二月，在父母的操劳奔波下，二十四岁的哥哥终于结婚了，年底有了侄子。嫂子是个老实，非常勤快的人，和好逸恶劳的哥哥跟本没发过日子。栽秧的季节到了，可哥的田还没耕，天天睡懒觉，可急坏了嫂子，这天，九点了哥还没有起床，嫂子一直叫他，这可惹恼了哥哥，“我日你的娘，你这个烂婆娘烦死老子了”，哥哥恶狠狠的骂道，抬手就给她几巴掌，嫂子嚎啕大哭。下午，心急的嫂子背着侄子自己耕田去了。
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都是为了哥哥不干活而发生争吵或是打架，母亲当着他们的面是骂哥哥的，而背着又说嫂子的不是，我经常为了帮嫂子顶撞母亲，没少挨骂，有一次为了哥哥三天没有和我说话，不明白母亲怎么这样护着这个不争气的哥哥，我和妹妹背地里嘀咕，说母亲“爱屋及乌”。后来，日子没办法过了，嫂子和哥哥离了婚，丢下两岁多的侄儿天天哭着喊着要妈妈。
“没妈的孩子像跟草”，离婚后的哥哥把侄儿丢给了我们母女，自己东游西逛，或者在家睡懒觉，没钱花了就要发脾气，摔东西。有一天因为母亲叫他干活，又大吵起来，在一旁的侄儿吓得哇哇大哭，这下他火更大了，“哭你妈的个球，你去死吧”！他凶神恶煞地骂道，顺手抓起一张小板凳毫不犹豫地向侄儿头上砸去，我急中生智把侄儿推倒在地，板凳从他头上飞了过去，我急忙抱着侄儿逃出门外，看着这个苦命的孩子，我痛哭失声……
秋收的季节到了，别人的粮食都进了仓，可哥哥的庄稼还躲在枯黄的杂草中。一天刚开始吃饭，母亲又唠叨他，“自己的粮食不收，只知道吃我们的，要是下雨就烂在地里了”。“我就要吃，粮食高兴就收，不高兴就不收，关你鸟事”，哥哥吼道。一来二去，母子俩又吵得不可开交，吵到最后哥哥砸了饭碗，把我们打好的玉米粒洒了一院子后扬长而去，母亲气得瘫坐在地，嘴里不停地骂，这个报应，这个短阳寿的……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天阴沉沉的，家里的干柴禾烧完了，哥的楼上有，母亲叫妹妹上去拿些下来，也许是下雨令他心情烦闷，也许是他没钱买烟抽了，这下可让他抓住了借口，听见了动静从床上爬起来，指着母亲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不死的，家里的东西都被你们偷光了，就知道顾你那几个死姑娘，一点东西都不给我留”。母亲也火了，提高声音喊道“三儿，你多拿些下来，我看今天这个白眼狼能吃了我们不成”。不懂事的妹妹真的乒乒乓乓掀了些干柴棍子下来，这下彻底激怒了他，转身到屋里拿了一把斧头出来，推倒了上楼的梯子，眼睛瞪得血红，边砍梯子边吼道，“你叫她下来我砍死他”。母亲被他的样子吓着了，赶紧叫妹妹从楼的另一边跳下逃走，哥哥闻声追了出去，妹妹吓得直哭，拼命地往山下有石头和荊棘的地方跑，因为哥哥光着脚，妹妹才没有被他抓住，于是他捡起石头狠狠地朝妹妹逃走的方向砸去，没有抓住妹妹的他怒火难消，气势汹汹地折了回来，举起斧头朝着堂屋里的柱子狠狠地狂砍起来……
又是一个下雨天，父亲没有出去干活在家帮着母亲做饭，父亲负责烧火，母亲炒菜，一开始看他们聊天挺好的，可过了一会儿因为父亲的火烧得太大，锅里的东西糊了而吵得不可开交，骂娘骂祖宗，母亲骂道：“你这个狗日的龟子，下辈子投胎变猪不和你同槽吃食”。父亲也不甘示弱，回敬道：“下辈子变牛还不和你同圈睡觉呢！”一个拿着锅铲，一个拿着火钳，差点动了手，吵到最后，当然是父亲“落荒而逃。”
冬天到了，天气逐渐变冷，母亲病倒在床无人问津，呻吟声像刀扎在我的心上，我找父亲，父亲对我说：“你妈养你哥这么大了，叫你哥带她去看”。我又硬着头皮找到哥对他说妈病得不行了，哥对我一凶，说：“死了算球了，我早就看不得她了，一点东西都没有给我置”。我无助地仰望着天嚎啕大哭，不明白这个家怎么会这样。后来我哭着央求村里的赤脚医生来为母亲打了吊瓶，钱当然是先欠着的。
九九年，二十岁的我离开故乡，想用自己的双手来改变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也想用我的离开给家里一些警醒，希望他们不要那么冷漠和无休止的争吵。然而我微弱的力量怎能改变那个四分五裂的家，我的离开又怎能冲淡他们日积月累的怨恨。
在我离开之后，由于他们三人的关系继续恶化实在过不下了，于是父母分了家，连田地也分开了，哥哥和母亲住上面的新房子，父亲则在下面的厨房边搭了间小矮屋，当然亲戚朋友有红白喜事送礼是父亲负责。
侄儿也被我的幺舅爷接走了，因为舅妈去世得早，表弟出门了，家里就只有表妹和舅两个人，侄儿去了放学后可以帮着放牛。侄儿的学费哥也不管，有一次因为学费的事儿和舅父大吵起来，说要舅父付他的长工钱，因为他的儿子在为舅父放牛做长工，舅父被他气得差点病倒。舅父对我们一家恩重如山，那时家里穷亲戚朋友都对我们“敬而远之”
只有舅父对我们关怀备至，母亲每次生病只要他知道都会来看望，送钱送物，连家里的腊肉都会拎来。
零八年初春，最小的妹妹（四妹）也结婚了，并且有了身孕。我和三妹的意见是想她在家乡安家可以照顾一下父母，四妹说她也害怕哥哥，所以……，接着三妹也怀孕了。两个妹妹特地回了一趟故乡，把母亲接了过来。
母亲再也不用受哥的气了，又天天在两个妹妹的身边，（因为我当年在南京上班），很是开心，所以身体很好很少生病
。八月，四妹生了女儿，母亲喜得合不拢嘴。十月底，三妹生了第二个儿子，母亲照顾完四妹的月子又照顾三妹，忙得不亦乐乎。腊月十五工地放假我回来了，零下六七度的天气母亲没有生病而且还能做饭，精神很好，我的眼睛湿润了，在记忆中每到冬天母亲经常卧病在床，更不用说做饭了。
然而，好景不长，母亲经常念叨在家的哥哥，吃饭时会说，“不知道你哥现在吃了没有，有没有菜吃。”看到别人收稻子了她会念叨：“不知道今年家里的天气好不好，你哥那个懒鬼的庄稼肯定又没有收进仓，”她的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更心疼着那个对她并不孝顺的哥哥，第二年三月，我们再三挽留也留不住牵挂哥哥的母亲，其实我们姐妹都打算让母亲在这里长住，在我们的家里不方便可以到外面租房子的，可是母亲却走了，只因为放心不下正当壮年，牛高马大的哥哥。
一零年正月，回去不到一年的母亲病倒了，哥哥的电话来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姑娘，妈要死了都不知道，赶紧给我搞钱回来，不然我就让她死了算了”。他很会掌握我们的心理，知道我们都很心疼母亲，其实母亲走时我给她办了卡，里边也有几千块，长期以来，我们姐妹再苦也会让母亲的身上断钱，哥哥当然也跟着用，母亲不给就想方设法逼她给。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给他打了三千过去。钱收到了又来电话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姑娘给我滚回来，凭什么我一个人服侍，不然我就把她扔在医院里”。我们姐妹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经过商量，三妹两个小孩走不开，四妹丢下不到两岁的女儿给有坐骨神经痛，走路都成困难的婆婆，借了路费和我回去了。哥哥见到我们当然是诉苦，说他照顾母亲有多累多累，对不在家的父亲更是骂声不断，幺舅爷也在，他对父亲当然也是有成见的，听到哥哥的骂声悄悄地告诉我，说母亲以前说话伤了父亲的心，哥夭折后骂他是和尚没儿子了，她还有儿子，可以依靠的，所以母亲生病父亲都叫哥哥带她去看。
陪伴母亲的日子是短暂的，在我们的照顾下，一个月后母亲病情大有好转，我们含泪告别了母亲，母亲本想和我们一起过来，可身体虚弱经不起长途爬涉了。
一一年正月母亲又病倒了，哥哥当然是如法刨治，我们就是大款，一有风吹草动就打电话要钱，这次我说了他几句，他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张口就骂：“妈，你这个嫩妈，你这个小妈，我这辈子断腿不上你的门，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妹妹”。我被他气得瑟瑟发抖，侄儿知道后给他打了两千块过去。侄儿十七岁不到就出来打工了，同龄的孩子们还在和父母撒娇的时候，他却要顶着南京的烈日和寒冬在工地上辛苦地劳作，夏天身上晒得掉了皮，冬天脸上手上被寒风刮得开裂冒血珠子。
南京的七月份热得让人窒息，我正在高温下紧张地劳作，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说哥哥打电话来说母亲死了，我一听差点晕了过去，家里两个妹妹哭哭啼啼，妹夫和老公急着商量回去的事儿，我又重新打电话回家问，哥又说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婆婆一听火了，“到底死了没有？死人的事也可以乱说吗？掌他的嘴。”这次母亲病得很重，经过商量我和两个妹妹带着四个孩子还有侄儿，风尘仆仆地赶回去了。
我们又回到了母亲身边，又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七月的故乡是如此美丽，青山绿水，空气清新，朵朵白云浮于山顶，更映衬出村子的古朴和宁静。见过母亲，我心里也惦记着父亲，奔小矮屋去了，我终于见到阔别九年的父亲，九年啊，这是多么漫长的别离！父亲老了，个子更小了，弓着背杵着拐杖，一直以来我们总是关心身体不好的母亲，忽略了对父亲的关爱，每次打电话给他，他总是报喜不报忧，说他很好能自给，叫我们放心，然而眼前的父亲……我心如刀绞泪流满面，父亲告诉我他三月份就感觉身体不适，五十斤一袋的肥料挑不动了，左手左腿发软无力，只能用拐杖帮着一袋分两次挑。
到了赶集的日子，父亲瞒着我们花了几百元给四个孩子买了衣服，还买了一大西瓜给孩子们吃，当然也叮嘱要把最好的母亲。吃过晚饭，避开母亲，父亲叫上我说：“玉娃儿，你妈身体那么差，可能不久了，棺材还没置，你哥那个样子你是知道的，你是老大，要有所准备呀！”是啊，我们应该考虑这个事情了，于是和哥哥商量，钱当然是我们出。在乡亲们的帮助下黑漆漆棺材买来了，我看到母亲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的光芒，我忙安慰到：“妈，你用不着的，等身体好了还要到我们那里去呢，到时候再把它卖了。”我和邻居聊天时，她悄悄地告诉我，这次是因为哥干活回来嫌母亲的饭做得不好砸了锅和碗，母亲气得晕了过去。
相聚的日子是短暂的，为了生活不得不与病中的父母分别，我算算除了回去的车费外还有些钱，给了哥哥一千多叫他带母亲看病，避开哥哥我们又悄悄给了母亲几百元以备万一。离别前夕，叮咛嘱咐，千言万语道不尽心底深深的离愁。天亮了，离别的时刻到了，母亲眼含浊泪杵着拐杖颤抖着送我们到村口，目送我们走远不愿离去。父亲坚持要送我们到车站，放好了行李，父亲眼里噙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叮嘱我们一路小心，汽车缓缓起动了，父亲杵着拐杖拼命地追着，透过车窗，我看到父亲脸上满是泪水……
我的故乡在渐渐隐退，母亲，哥哥，还有独自一人住在小矮屋，无人照顾的父亲，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心里充满哀伤，一路伴随我的的，只有无尽的泪水……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