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青芜°

                                                                                             贰

       在家呆了半月有余，脑海中始终浮现着那个戏子的身影。时光不催人老，思念却催人瘦。

       久遇小雨，我身子受不了，便又泛起了老毛病。恹恹的躺在床上，娘亲突然来看我，我从床上缓缓你的做起来：“娘，你怎么过来啦？"我问道。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啊，就去了趟江南，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小雪不是说你开窍了吗？怎么变的更糟了？哎！”母亲悲哀的说。

        “娘，小雪说什么了？”我有点羞涩地问道。

        “娘知道，你不好意思说。算了，我也不逼你。不过，整日在家呆着也不好，我们必须创造时机啊”

        “娘，我想学唱戏，不知您答不答应？”我期待着娘亲的答复。

        “好啊，看来你还真是开窍了，这是他最喜欢的啊。明天我就给你请江南最好的戏子叫你。”娘亲高兴的说。

         第二天，他就来了，因为他正是江南第一戏子。我的病似乎在一夜间就好了，更该说在娘亲答应我学戏的那刻就好了。我起的很早，一番梳洗打扮后，便到前厅去见我的师父。

        一路上，我的心情格外紧张，小心翼翼的踏进了正厅，只见一袭白衣跃入眼帘。他还是那般风流倜傥，美若倾城。小心翼翼的见过礼之后，他便开始随我去别院后花园凉亭教我唱戏，而他也将居住在这。

        虽然他是我师傅，但他对我却格外拘礼，耐心的教导我，每一个神韵都仔细讲解。而我却在他的神色中彻底沦陷。

                                                                                                       叁

        转眼已过了一个月了，我不在叫他师父，而是落尘，林落尘。他也不在小姐小姐的唤我，而是青灵。

        天越来越冷了，我的身子又开始不舒服了。这日，我去他屋里寻他未果，便来到院中的那片梨花树林找他。我爱梨花，因为她纯白无暇的花瓣，所以我给丫鬟取名为雪，落尘也正如落入凡尘的梨花仙子，高洁美丽。

        正如我所料，他正站在吟月阁的楼台上俯视着这片还未开放的梨花林。我轻轻的踩着步子，生怕打扰到他。看着他高挑的背影，还是那一如既往的白衣，我的心轻颤着，慢慢来到他身后，双手自他身后抱住他，感受着他的体温。我问：’在想什么呢？“

        他很惊讶却立即转身拥住我，嘴角擎着浅笑说：‘怎么跑出来了？外面冷，要是再着凉了可怎么办？这么大了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知道他是因担心我语气才有点重，我心里格外的开心，哪怕病的在重点，我都愿意。“没事，我就是想见见你所以才出来的。

        身后突然有人咳嗽的声音，我们赶忙分开，我朝后一看，娘亲和一男子刚踏门而入。

        我脸颊通红，不知该做什么，一时竟杵在那了。落尘却迎了上去，与那男子互相见礼，娘亲拉着我，脸色很难看，大概碍于客人面前，怕失礼，便没说什么。

        我正视了这名男子，眉宇间英气十足，五官刚毅，棱角分明，一表人才。身环佩玉，头戴英冠，一看便是富家子弟。

        “林弟一别竟是三载，为兄可是常念着你和你的戏啊。”那名陌生男子说。

        “唐兄就别嘲笑愚弟了，小弟四处为家，浪荡天涯，唱戏也只是随性而已。”落尘说着。

        “林弟过的怎样啊？要是过的不好，来我府上为我唱戏，定比你在外漂泊要好啊。”

        “三年前我都未答应，今日仍是如此啊。兄长就别在说了。”

         他们相互问候之后，便相约去外面喝酒好好叙叙。而我也被娘亲关进了房间。

                                                                                          肆

         自那天之后，我便再未见过落尘。我能猜到是父母亲在阻止我们。但我并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宠爱我的，如果我坚持，终有一天，我和落尘会在一起的。可笑的是，如果当时不坐以待毙，那么我们是否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的是思念侵骨，缠蚀躯体，夜半伤怀，烛泪沾巾，日复一日，旧急又犯，一病难起。小雪见我消瘦憔悴，实在不忍心。于是，那个飘雪的清晨，我终是见到了他的亲笔书信。他说让我不要担心他，让我好好照顾自己，等时机成熟，定与我相忘江湖。

        看着这刚毅大气的字迹，我似乎看到了他倾城的面貌，记住了他给我的承诺，然后回书一封，寥寥数字：山无棱，天地合，方敢与君绝。

        而后的每天，我在期待中静养着自己，虽然仍是深深的思念，但我却也格外幸福。

        初冬的第一场雪，是小雪陪我看的。仰望着漫天的雪花纷纷洒洒的飘落，我又想起了落尘，美丽的兰花指，空灵的舞步。我不禁来到了雪地上，心中忆着他教我那些点点滴滴，开始跳了起来，轻轻的哼着曲子，借以表达我对他的思念。不知何时，娘亲来到了我身边，在我结束之后，亲昵的拉着我的手，说：“身体是好了，可是外面还是很冷，没事还是不要出来。”

        对于娘亲这样温暖的话语，我满含热泪，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我未去江南之前的模样。

        好景不长，我的一生就这般毁了。那日，我陪着父母亲在前厅喝茶说笑，一位公公提着圣旨来到了我家：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侍郎沈大人的千金，相貌秀美，德才兼备，特纳入宫封为沈妃，钦此！

        突然之间，眼前一片漆黑，然后世界就变得无声了。等我醒来之后，我看到小雪哭红的双眼，我知道一切并不是梦。娘亲坐在我床边，也用手巾拭着泪，我虚弱的问：“娘，女儿不要进宫。求你了，你去跟父亲说说吧。”

        娘亲握着我的手：“灵儿，你要我们怎么办啊？倘若你不进宫，就是违抗圣旨，那么沈家上上下下将被满门抄斩啊。何况皇上都钦点你了，女儿啊，你进宫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我霎时蒙了，几十条人命在我手里啊，还有父母亲，我怎可不孝呢？可是，我和落尘呢？

                                                                                             伍

        进宫的那天，我身着嫁衣，却即将嫁作他人妇，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我负了他，我负了他啊。轿外又扬起了白雪，可吾心已死，此生已废。

        被人送进寝宫后，世界似乎一下子静止了，我也等着命运的安排。几个时辰之后，终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步子，我知道那个位高权重的人来了。我紧闭这双眼，害怕，绝望。但过了好久，身边都没动静，睁开眼睛，我顿时傻了，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不是落尘的唐兄吗？”

       那人嘲弄一笑：“唐兄，哈哈，你现在该改下称呼了。”说完后，拂袖而去。

        我惊讶，却也很高兴，他并为碰我。不过，他难道是那次一面而看上我的吗？

        数月过去，他都未曾来过我的寝宫，更别说让我侍寝了。我又不清楚了，他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的吗？难道是因为朝廷吗？

        仍旧在思念里活着，只凭着那份回忆支撑我度日。

        这几天，宫里格外热闹，丫鬟们都窃窃私语的交头接耳，我就问贴身的小棉：“小绵，是有什么人要来吗？”

        “娘娘，您不知道吧，是江南第一戏子要来咱宫里唱戏了。听说——”

        “你说什么？那个人叫什么？他叫什么？”我激动的摇着小绵的身体，逼问着他。“林——落尘——”小绵害怕的回答。

        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是他！是他来了！是来看我的吗？还是来责骂我的呢？

                                                                                                陆

       看台上，我静静的坐在皇上旁边，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终于不是记忆里虚幻的他了，可是他瘦了，憔悴了，看着穿着戏服的他，我心痛不止。眼泪无意识就流了下来，落尘看到我的泪水后，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隔着几张座位的距离，我们摇摇相望着。

       身边一人突然拉扯着我，我知道他是皇上。拉进寝宫的我，哭哑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分开我们？你并不爱我，我父亲也对于你也可有可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哈哈——为什么？因为你抢了我最爱的人。”皇上生气的吼道。

         全身像没了力气似的我：“你爱落尘？可你们都是男子啊。”

       “为什么我不能爱他？知道吗？我爱他决不比你少。早在三年前西子湖畔见到他的戏后，我就爱上了他。可我怕打扰他，我只是派人监视他，每天向我报告他的日常生活，静静的守着他。可是从你那天去看过他的表演之后，他就开始向人打听你的名字，在你家选戏曲老师的时候，他就离开了那个他说一声都不离开的地方——江南。我知道他爱上了你，但这怎么可以呢？我是决不允许这样的是发生的。可惜当时忙于朝政，等我亲自去看你们的时候你们已经发展到了我就快阻止不了的地步了。”皇上神情悲痛。

       “那也不可以，你们是男子，怎能有爱恋呢?而且他也不爱你。”“啪”一声响，我摔到在地上。

       “贱人，如果不是你，就凭我的身份，我害怕来不到我身边吗？你以为你今天这样的下场只是我一人做的吗？那就要多谢你的父母了，使他们邀我去你家做客，看你唱戏的。”说完后他就摔门走了。

        我还坐在地上，脸颊的痛没有一点感觉，而心痛如绞。怪不得娘亲同意我学戏，因为当今皇上爱看戏，那天在雪里看了我的舞蹈，所以后来才有那圣旨下的，我好傻啊，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行，我要去找落尘，皇上肯定要要挟他。我赶忙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出门。

                                                                                                 柒

        问了许多丫鬟后，终于找到落尘的房间，好在他在里面。我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这一眼似乎隔了一个轮回那般长。我们都泪眼婆娑，我泣泣的说：“落尘，我好想你啊。以为此生再也不得相见了，无奈命运如此折磨人，我们竟会是今日光景。”

        “灵儿，你瘦了，脸色更加苍白了，他对你不好吗？”落尘怜惜地看着我。

         “不！落尘，我本就不愿进宫，但我附上的数十口人命却在我手里，落尘，我求你好不好？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你的那个唐兄，他对你有非分之想。是他拆散我们的。落尘，你快逃啊，不然他会囚禁你一生的。”我哀求着落尘。

         “不。灵儿，我早就知道了，今日来了，我就没想到要活着走出去，至少不会一个人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落尘动情地说。

           一下子，我似乎明白了，投进他的怀里，嘴里青念着：“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而后我笑了，有君如此，此生无憾矣。我们紧紧的拥着，落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我拿了桌上的两个酒杯，各自倒满了。今生不能相守，愿来生能携手天涯，相忘江湖。我与落尘交杯相饮，相约来生。

           窗外似乎舞起了飞雪，呼呼的风声成了我们最后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