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

郪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寂寞，是沧桑？

漫漫2000多年前的沧海一粟的郪国王城，在巴国和蜀国的狭缝中生存，最终还是被蜀国吞并，此时的郪江还有没有家仇国恨的悲伤？还有没有断墙残壁的遗迹？没有文字记录，没有故事传唱，仅仅留存“郪江”这个地名，让心绪时时惦记、让情绪无端落寞、让思绪渗透凄凉。

多年后的一个冬日，穿过街头那雄伟的“郪王城”牌坊，一脚就进入2000年前的郪国故土，浅浅的阳光透过高大的黄葛树、滑过布幌飘动的店招、悄悄落在已经翻新的石板路上，斑驳的光影陪我静静行走。眼前大多建筑修旧如新，好在依然保持了曾经的格局，店面外带着木柱支撑起来的宽敞走廊，有些两根木柱之间，当地居民拉起绳子、架起竹竿，晾晒衣服、悬挂香肠，走廊里有随意摆放着盆栽花草、方桌条凳，也有小猫小狗无所事事的随意晃荡，没有所谓旅游景区的那种喧哗，一切都是居家生活的模样。
 

 （郪江街道）
 

在走廊里缓缓穿行，一根一根的木柱和它们的影子缓缓后移，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像梦里的某个场景，似记忆的某个瞬间，像走过的一程山水，似告别的一段过往……

张扬的飞檐翘角、突起的风火墙让我止步，抬头看到鎏金“王爷庙”的匾额，步入王爷庙，并排两棵巨大的黄葛树根部吸引了目光，左边的黄葛树树根静静偎依在条石堆砌的花台中，遵循着“石揽树”的安静，右边的黄葛树树根疯狂的缠绕包裹了花台外的条石，突显“树绕石”的倔强，两棵树后面的台阶上方，供奉的神像端坐中央，默默注视着这两棵性格迥异的黄葛树肆意疯长。
 

（王爷庙的黄葛树） 
 

王爷庙没有常见寺庙的安静肃穆，也没有香烟缭绕的凝重，更像一个普通的茶社，很多老人在这里喝茶聊天、打牌下棋、眯眼掏耳……他们不管默默端坐的神像，不看肆意疯长的黄葛树，更不理小心翼翼踏入王爷庙的我，他们安然自得，其乐融融，独享时光。

地祖庙内，穿过一个木制走廊，眼前空空旷旷，四周的木质走廊、窗棂已经腐朽不堪，厚厚积尘、缠绕蛛网，无限苍凉……幸好天井中间的两颗小黄葛树，在暖暖的冬日依然苍绿，为地祖庙点缀了一丝生机、万般安详。

转过身，发现刚才穿过的走廊实际是一个戏台的底部，此刻我已站在戏台的前方，上下戏台的两侧楼梯竟然也不见了踪影。闭目遥想，那铿锵有力的锣鼓、高昂婉转的唱腔、摸满油彩的花脸川剧场景浮现脑海：帝王将相的起伏、三国烽烟的战火、西湖断桥的爱情……
 

睁开眼，戏台上空无一人，戏台下也只有我一人怅然若离，呆呆张望……戏台边沿的木头上有很多油浸浸、黑黝黝的镂空雕花：花草、鸟兽、人物、物件……但大多已经斑驳不清！细细观看，发现这些精美的雕花斑驳不是岁月的自然侵蚀，而是被人为铲除破坏！空气有些窒息，让人不敢顺畅呼吸！郪江，曾经有过辉煌，郪江，曾经也有痛殇！戏楼虽存，却是空空荡荡，不再演绎人生悲欢、不再呈现世间百态！我一边看一边想，我一边想一边看，不知不觉间，竟然在戏台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消磨了半天时光。

建于清乾隆年间的九龙桥静静横卧在郪江河上，在现代公路的高桥旁边，显得有些渺小、低矮和卑微，一叶孤舟相陪，四周无人，万籁寂静，平静清澈的水面倒映着远山轮廓、农家炊烟、黄色菜花……韦应物那句“野渡无人舟自横”的画面就在眼前，此刻的郪江，是否也有诗人同样的胸襟恬淡、忧伤情怀。 

九条浮雕龙身为桥墩，20块相并的长方形平整条石为桥梁，九条龙头面向上游昂首、龙尾置于下游摇摆，或许由于经过多年的洪水冲刷打磨，已经看不出龙头、龙尾最初的造型和工艺，但依然能看出神态迥异，恒古坚强。
 

（九龙桥桥面）
 

或许，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九龙桥上，那面色凝重、身着长衫、手持长剑、步履轻快的江湖侠客侧身而过；那头戴斗笠、肩扛犁头、身着马褂、赤脚挽裤、牵一头水牛的农夫缓缓而来……还有，那前呼后拥翩翩公子的是哪家官宦子弟？那面含娇羞漂亮女子是哪家贤良媳妇？可是，此时此刻，沧海桑田，寥寥之间，桥上只有我独自一人茕茕孑立，踽踽徘徊！

人在郪江，满怀忧伤。

转身告别，郪江你我，从此天涯，各自安好，不染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