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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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文 :落笔天涯
 


书里有一个女子,名唤芸娘,喜欢为茶酿香。】
 
 

    九月,荷花的藕里开始有莲子在做胎。

    白日里,有一丝孕养的疼便也罢了,终是有暖暖的阳光作陪,有过往的风来探望。黄昏后,便不同了,夜的手掌心是沁凉的,月牙儿的眼神是冷凝的,池塘里的蛙声是稀疏的......想来,一年四季的光阴,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颜色和个性,暖自暖,凉自凉,不是我们一运笔就能绘出个永远明媚的艳阳天的。

    浅秋的夜晚,窗外依然有“滋滋”或“吱吱”的虫鸣窃窃私语。一只日里飞倦了的小鸟,在檐下那个安静的角落里折叠了翅膀,闭合了双目,深深沉酣。偶尔的梦呓,惊了自己,猛然睁开一下眼,复又睡了去。世界很安静,而我确信,一定会有许多醒着的灵魂在用脚掌摩擦着干涩的土地,预备好凌晨送给天空的热吻,正期待着嘴唇与嘴唇的再次重逢。

    夜里十点,耳畔仍“悉悉索索”地响,让知觉有少许的疼。遂披衣而起,于窗下坐了,拿一本书来读。

    真好,书里有一个女子,名唤芸娘,是清代文学家沈复的妻。

    传说这个有情趣的女人,喜欢为茶酿香。要择某个夏日的夜晚,因了荷花清晨绽放、夜里含苞的自然习性,用纱囊裹了些许茶叶在里边,然后,趁荷花将要闭合的时候,放置在花丛里。翌日,当荷花重新绽开,取出茶叶,用泉水泡之,这茶,自是清幽色艳,香韵尤绝。

    怪不得林语堂的女儿说,他父亲的理想女人便是这位芸娘。她说,父亲林语堂喜欢芸娘能与沈夏促膝书画,喜欢芸娘的憨性,喜欢芸娘有一颗爱美的心。

    读文至此处,不禁轻叹,世间女子,多半不是在油盐酱醋中浸泡了自己的青春容颜,就是在陌陌红尘中学会了追逐物质与欲望的花环。又有几人,懂得在自己的心里留了一隅,栽花植草,晓来听风,夜来闻香?又有几人,懂得在看透世事万象之后,轻抿嘴角,说一切自有来因去果,信奉缘起则应,境过不留,我且随心随性由他而去呢?

    想来,自己不是个非常喜欢荷的女子。只觉它硕大的叶片与花朵生长、盛开的过于张扬。我只懂她夜晚花瓣儿合拢时的低语,娇声呢喃,软吟细语。在夜里,那花儿收了心事,裹了情殇,只让迟眠的人都看到:夕月一弯,淡若清梦;花间的梦,似锻光华,如霜美丽。

    想来,自己也不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子。只是喜欢站在万物的边缘,冷着眼、静着心地谨慎行走。内心里,还贪恋着被喜欢的人叫一声“宝贝!”,被爱的人给一个紧紧的拥抱。我也并不是你说的青莲一样的女子,那莲,生在水中,盈盈独立,却似是抹了胭脂的风华少女,只用一声轻啧就喝退了红尘的纷扰,而后,静然,超然,怡然。

    我只是一个渴望深度睡眠的女人。在九月的夜晚,偶然读到一篇关于荷,关于茶,关于女人的一段故事。

    这篇文章的最后,作者说,荷花池里的荷花是摘不得的,水会从折断的茎里倒灌,根就会烂掉,一池荷花其实是藕带相连,摘一朵荷花就可能毁了一面池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们的荷,为何只生在水中央,我们的荷,为何在风里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我不是荷。今夜,我只窃取荷的灵魂与心性,悄悄妆扮自己苍白的容颜。

    今夜,我只用荷的思维覆了自己的灵魂上床。今夜,我只做你唯一的伴侣,且容你将我欺凌,将我撕毁。

    我只等待天明。我是个嗜睡的女子,在百花深处,今时,只撷了一朵清荷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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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向暖,安之若素。】

    夏已过半,我居住的这个北方小城开始启动“暖房子工程”。从小城的西部开始,一栋栋旧楼一两天的功夫就被穿上了高密度的泡沫外衣,而后,被粘牢、灌浆、涂色、贴纸。墙纸是嫣红色的,很暖,很时尚。每栋被装饰完的小楼都是簇新的,像一个个美丽的待嫁新娘。

    我的城市,便渐渐青春了起来。

    青春起来的城市,白天是喧闹的。搅拌机“轰隆轰隆”的声音总是从或远或近的地方不间断地传来,只有在夜里,才会陡然静谧了许多。

    而家里,尚还不能安静。还是在上一个周末,带小女儿去不远处的集市,她蹲在卖蝈蝈的商贩面前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只好依了她,买了一只回来。

    蝈蝈住在草编的笼子里,白天昏昏欲睡,懒洋洋的。夜里七八点钟,方是养足了精神之后的激情四溢。一声声地,每一个音符都灌在我的耳朵里,停在我的心尖尖上,针刺样的痒疼。女儿却是极欢喜的,每天放学回来,都会从外面带些嫩的花苞回来,喂养她的宠物。

    有时带回来的是一支深粉色的豆角花,花瓣儿在蔓上扭转着,亦是千娇百媚,婉转风流;有时是一朵灿黄的野葵花,似是缩小了几倍的向日葵。我记得这花原是生在小区墙角处的,也不知是谁撒下的种子,自七月之后,就一朵顶一朵地开着,在风里摇曳,在雨里昂首。

    最恼的是那一个黄昏,女儿不知在哪里寻了几朵南瓜花回来。追着去问,她细软的头发上沾着的草屑已悄悄给了我答案。这个丫头,又偷偷钻进了后楼人家开辟的菜园......为了她的虫,心甘情愿地成了一个野孩子。

    女儿喂饱了蝈蝈,去了她的房间。

    蝈蝈尚还挂在客厅的窗口,这个小生灵,仍是紧一声,慢一声地叫着,拉扯着我的思绪,忽而向左,忽而向右,那声音,又倏忽间,“嘶嘶”、“啾啾”地嚷着穿透夜的帷幕,滑向莫名地黑暗的深处去了。

    夜深了,以为自己还会睡不着,还会习惯与另一个自己厮杀,直至两败俱伤,才肯作罢地睡去。却不曾想,今夜,有一丝甜甜的味道从鼻翼里钻进来,穿过喉咙,直沁入心脾。这香味,在穿越的过程中迅疾地生长出了无数只小手,把所有准备四散奔逃的思维一个个抓回来,捆牢,禁闭。而,灵魂不逃逸,心的世界便安稳了吧!

    果然是这样啊!清晨,从阳光中醒来,竟觉神清气爽。女儿已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里读她的《三字经》,小小的眉微微地蹙着,很专心的样子。整理被褥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了床头的南瓜花,一朵朵,在那里兀自怒放着。

    回头,看向女儿,发现她也正在看我。我笑了,她也调皮地笑了。

    大手扣小手,牵着女儿去学校。

    城市依然喧嚣,路人依旧步履匆忙。一切都很陌生,一切又是那么地熟悉。路边的花园里,有的花开着,有的花落了,每一朵花的小心思,都在枝头轻轻地颤动着,不许轻弹,不可说破。

    我知道,这世间,必有一些人,以最单纯最干净的态度,以植物的姿态,骄傲地寂寞着、生存着,所有的在生活中沉淀下来的小欢喜、小情绪,在光阴里,都可以留存永远。每一分,每一刹那,她们都在将不可高攀的寂寞,枝枝蔓蔓地缠绕在人生环环相扣的锁链之上,让路过的人,让懂得的人知道,她们活着,是因为她们,心存感激。  

  

 

 


百花深处


                                          文:落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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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风中的鸟巢,很独自,很瘦。只自己。】

 

    雪小禅说:喜欢瘦的东西。

    人瘦,便有饱满的东西在里面。因为瘦,便有了风骨。梅花瘦,让人怜爱,分外动人;风瘦,便远离色情;雨瘦,可以小资地不贪新欢、适合去想念一个旧人。

    她还说,相思也是瘦的。那相思有如桂花香,深深地吸下去,犹如吸鸦片,过分的耽美。这种美,瘦到只有自己知道。

    她说,我喜欢风中的鸟巢,很独白,很瘦。只自己。

    想来,自己也是习惯了,每每读到一篇倾情的文字,头脑和心思里便戏剧性地随着作者的笔风去了。她言春红,我便想到繁花;她道秋寒,我便思着落叶......至此,我看着“瘦”这个字,心里忽然就凛冽了几分,对镜凝视,也见自己一段锁骨,从单薄的衣衫里俏生生支了出来。怪不得那日被母亲诧异地询问,原,我的瘦已让最亲近的人都发现了,瘦的这么明白,这么张扬,实在是对不起亲人,对不起自己了。

    我瘦,与红尘无关,只与心绪有染,与疾病有关。亦如友友所说:思伤脾,脾胃相表里,是容易患肠胃疾病的。许,是的,从六月到八月,自己无数次地将心从滚烫的油锅里取出复扔掷到冰冷的水流里,终于让自己病了,病了也不去调整,还自虐、自残着......

    瘦,也疼。

    对爱自己的人,忽然生出了怨恨;对离开自己的人,反而多了几分挂牵。想来,自己也是蠢的,在月光之下,把自己都瘦成月牙儿样了,还很浮躁,很执拗。

    雪小禅说,张爱玲一生瘦,她不能容忍自己变胖,因为瘦了,就有一种极为清幽的东西在里面。我却想,张爱玲一定是撒了谎的。这个极度清傲的女子,曾经在胡兰成一次次的背叛后,也只能在与其分别的时候,喊一声“兰成”便罢了,即便泪流满面,她也不能恼,不能嫉,不能恨,只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张爱玲。且,日后还要接济这个爱过的男人,即使只换来他一句“刚烈柔艳”。

    爱,也要爱的有风骨吧。那瘦的风骨,也是风情。

    女人怕胖,许,更怕瘦吧。身体瘦到单薄,就有了沧桑与穷困之相;思想瘦到贫瘠,就有了浅薄与俗世之意;爱情瘦到虚无,则有了愚蠢与无知之嫌。

    或许,女人要瘦,相思是最好的药了。灵魂若出轨,肉体便也会相随。从来都是,爱的贪念是一点点滋长的,长到“山青花欲燃”,便会迎来“自古逢秋多寂寥”。那个曾经爱过的人,窃了我们日积月累下来的年华和青春之后,就这样酷酷地从我们的身体里穿越而去,想不瘦,也是不成的了。

    也是的,看到瘦的东西,还会忍不住多去看几眼。原是因为自己的心也是瘦的:放不下太多的苦难和挫折,容不下世事的仓皇和变幻,见不得感情的背叛和分离......

    总是说自己很坚强,其实内心里,是怯弱的。

    就这样,忽然就懂了。岁月可以瘦,年华可以瘦,文字可以瘦,但生命不可以继续瘦了,瘦到很短,再去追悔,就是来不及,就是自己给自己酿了掺了砒霜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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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时,且将自己,葬在百花深处。】 
 
 
    春天的风情,似乎不用细细地言说,就已明了。只因,成千上万朵花都在比赛似的整日整夜地开,整日整夜地思谋嫁娶,整日整夜地暗恋偷欢,生怕一耽晚,就误了好时辰,延了好风光。纵然是桃花粉,杏花红,梨花白.....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却都逃不过一个“色”字,一个“色”字,说浅了是一己小我,说大了就是千顷江山。
 
    有“色”的日子里,才有风情,才有景致。春风一来,女人们的衣服开始百变,最美不过女儿妆,千描万绘都不过。善于搭配的,尚讲究一些格调品味,年少轻狂的,只拣了个五彩斑斓。年老的注重沉稳,中年的追求韵味,只偏偏,那不经事的少年,最喜五颜六色,像在大幅的白板上,蘸了颜料,任意的挥霍,红的就是大红,绿的就是大绿,整个版面都是鲜艳的,活跃的,呼之欲出的,不矫揉,不做作,也似乎,只有这样的青春,才配的上这样的春天,才骄傲在这个春天。
 
    不是吗?这个春天,你那里开满油菜花,我这里也有桃之妖妖。你那方白兰飘香,我这边蔷薇繁茂。一切的花开都是新的,都是纯的,都是静的,都是去除了旧年的尘杂气息,拼却了今时的簇新容颜。都不拥不挤,只接次地开,有序的开,你开成鹅黄,我就开成蓝紫,你是润白,我就是水粉,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情场。
 
    有的花是急迫的,清晨阳光一出,就慌慌地打开花苞,不懂得孕养,不懂得守时。岂知花开不易久,久了,香气就易淡薄,就易困倦,只好苦撑着,是没睡醒的微肿眼睑。这花儿,终是等不及夕阳来吻醉,就先自萎谢在枝头。
 
    有的花是矜持的,暗地里用了心机,知道花一开就无几日红。只是努力地闭合,仔细地储孕,任春风几度,也不肯吐露花蕊,只听四周的花儿们叽叽喳喳,纷纷扰扰,也不动心,也不分神,只是培着自己的花苞,那花苞也就因此饱满了一些,硕大了一些,偏偏的,也要拣了一个无风无雨、阳光明媚的日子,才肯“嘭!”的一声炸开,活生生的,就比别的花大气了一些,浓艳了一些,自信了一些。别的花就只好看着,赞着,嫉妒着,懊悔着,都无济于事,都亡羊补牢,都兀自嗟叹。
 
    人的一生也这样吧,都是从小一点点试探着长大,从青葱长到成熟,这个过程很迅疾,很艰难。童年时,是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阶段,再天真,再幼稚,因担了一个小字,都无可挑剔,都可以原谅。直至求学,直至初涉社会,才惊觉没有人像父母,像兄弟姐妹那样呵护你,迁让你。我们要去冲撞,要去拼搏,要去隐忍。等待真正成熟,娶妻生子,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成,我们还需要养精蓄锐,沉稳生活,锤炼心智。我们很累,很疲乏,却无处可逃,只能日复一日,碾着年轮,在增加生命的厚度的同时,也失却了很多亲近自然、品味生活的闲趣。
 
    今年,又是花开时节,偏偏得了一时的闲暇,可以去看桃花,整个周日的上午,都躲在桃花林里拍照。有风吹来,花瓣儿零星飘落,倏忽间,有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翩而来,又翩翩而去,不觉间就痴了。这蝶儿,因是黑色的蝶羽,就有了几分的鬼魅,不知是那一朵花的前世,如此幽怨,今生才狠命地早早地生成黑色,来寻找自己曾经的魂魄?
 
    一个人,在花林里徜徉。脚下,一丛丛的新绿,都是毛茸茸的,软软的,崭新。一不小心,踢开了一块鹅蛋大的卵石,只见几只灰黑色的蚂蚁立即四下里逃窜;一只多足虫僵卧着,体色褐黄,想来也是一个绅士,久经杀场,才换来这般的临危不乱;还有几枚簇白的蚁卵,小巧而圆润,推挤在一起,还在沉睡,骤见的阳光,也不曾惊了它们的清梦......这般静谧的尘世,被自己打扰,有些愧疚吧,心下里不忍,便快速的逃离,只去林深处访花。
 
    又见这一树,也是桃花,却不粉,只是青白的云朵散落在枝头。有几分诧异,怅怅的,疑似梨花。又思,万朵桃红,只这一隅苍白,是有了何等的心事,才将自己熬成满头霜色?莫不是,花的树也是经不起相思的?那这一棵,定是中了暗恋的蛊,才如此这般凌虐了自己,却在不经意间生出了又一分妖气,更显妩媚。
 
    千万朵桃花,开成一座城市。城市里有车水马龙,喧嚣、纷杂;城市里也有万籁俱静,安宁、淡泊。这个城市,若是带着一颗慌乱的心来读,她就是热闹的,若是带着一颗静谧的心来读,她就是噤声的。而从来,赏花时,若心不在花里,又如何参透花语,懂得了花儿们的善良和慈悲呢?
 
    只是想着,若是有一日,可以将生死拿在手里权衡,若是可以,选择一种喜欢的离去方式。许是,最好不过,择了一处这样的桃林,不需有千万种颜色来点缀,只这一种,就足矣。许是经历了尘世的诸般境况,临了,贪图的就是一个盛大的气场,这气场,是凝重的,是尊严的,是女儿样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却惊觉人间已是五月天,看着满树花落之后,渐渐凸出的果实颗粒,却原来,花开只是一个孕育生命的过程,而自己,却枉自沉郁了一刻钟,不由得就笑了。

                           【2012年旧作整理.借用白音格力空间边框及图片.勿辛苦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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