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

众所周知，郑州市空气质量榜上有名，
甭管pm几，哪一项都是杠杠的硬派，
我一说我是郑州人，别人都会问：
“你们那空气是不是很糟糕啊？”

我答：“还行，能吸，能吸！”

郑州历史上曾被称为绿城，就是树多，
别说长辈，就说我这辈，
小时，咱也见过蓝天白云的。

不吹牛，那天蓝的跟现在的西北差不多，
绿树成荫，清凉宜人。

我家住二楼，窗外有棵法国梧桐，
巨大的树冠几乎从我家窗户伸进来，
夏天枝繁叶茂，坐屋里都能抓到知了。

下雨时，每片叶子都油亮油亮，
我开着窗能发很久呆，看它们一个个被打湿，
觉得这片小小的风景，真美。

有次下了一场冰雹，我发现窗户好亮堂，
开始没觉得啥，上学经过那棵树时，被震撼了，
从树冠到树根，一劈两半。

妈说是桐树太糠，冰雹砸带风刮，就倒了，
小朋友的父母说是雷劈的，是某种神喻征兆，
不管如何，窗前那点绿色没了，
劈了一半的大树，很快就被连根刨走。

我不知道那棵树长了多少年，反正记事就有，
但消失的速度却令人惊讶，几乎一夜之间，
快的令我印象深刻，那么粗的一棵树啊！

那时我刚上小学，还不懂事，
但从那棵树开始，我留意到很多东西正在失去，
而本该闻不出味的空气，却渐渐有味了。

八十年代，中国只发生了一件事情，改革开放。

对于一个孩子，眼里看到的是欣喜的变化，
好吃的玲琅满目，能追的小汽车好多，
美国进口的变形金刚，台湾来的多功能文具盒……

不管那些是不是我们创造的，
但我们只要购买，就能享用，
感觉招手即来，不费吹灰力。

那时随便买点啥，都是精品加真品，
现在的产品品质跟那时比，
简直是不过脑子就上市销售。

但那时的票子还没变红，50就是顶级大额。

发小曾偷了一张，塞在裤头里带出家门，
我们满头大汗看着这张小纸片，
实在不知道得多奢侈，才能花完这笔巨款。

我们的欲望，只是一口零食，
贪念被撑大以后，没别的赚钱路子，
就偷，就抢。

偷家里粮票换钱，把抽屉错个缝用铁丝钩，
偷多了被家人发现，揍改了，开始偷外边，
偷工地脚手架铁扣卖钱，带一书包跑不动，
被抓现行，再挨顿揍，或送治安队。

抢比我们年纪小的学生，不给就揍，
被年纪比我们大的学生抢，不给挨揍，
那年月，为了一口零食，孩子们也都蛮拼的。

把那时赚钱的激情和胆量放到现在，
就叫做奋斗，压根不怕奋斗失败，
无非挨揍而已嘛！

因为口腹之欲，失去了自己的童年，
而童年里本该守驻的一切，
在童年还没结束时，就已然改变，
就像那棵桐树，一夜劈断。

现在从良的孩子不吃零食了，
赚钱买零食的孩子，也早不是为了吃。

金水河臭了，西流湖干了，
路宽了车更堵了，人多了朋友少了，
姑娘们漂亮了，却罕见会脸红的，
连小时候最爱吃的零食，现在看都不想看。

日子旧貌换新颜，大家都说，变化就是发展，
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该没的东西，突然变没了。

在雾霾定性之前，郑州的天早就灰蒙蒙的，
谁也没觉得蓝天白云、太阳公公有多重要，
照个亮就行呗，无非黄灯泡换Led了。

现在，郑州市区每天要喷洒3.5万吨自来水，
用来抑制扬尘PM10，看清楚，是万吨，
有人算账，说一周洒一个如意湖，一天成本十几万，
即便这样，没风，依旧见不到蓝天。

再喷水，顶上还是led一样的雪白，
远处，还是像烙馍一样焦黄。

8月去内蒙，印象最深的是额济纳，
中国近7成沙尘暴，都起源自这里，
那里以干枯缺水为特色，喜迎八方游客，
榨干了脑汁，你也难以想象这曾是绿洲一片。

额济纳有片怪树林，
标牌上说，因为地下水开采过渡，
造成根系深达一百多米的胡杨大规模枯死，
树死了，土就变成了沙，成了沙漠，
以此警示世人，要珍惜水源。

我倒是觉得，就算让一帮贪官去参观监狱，
也纯粹是个过场，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今儿是来游览，
而不是判刑。

游客看看枯树，只会觉得悲壮，不会觉得那是死亡，
人们真的懂得珍惜，也不是因为失去本身，
而是因为失去直接造成的难受。

很多人不知道，郑州也是个缺水的城市，
但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人，谁在乎呢？
哪天拧开水管，滴不出一滴水，
他们想到的不是果报，而是自来水公司这帮孙子，
又不干活了。

我有朋友在自来水公司工作，
这孙子跟我说，水是最珍贵的，没人在乎，就因为自来俩字，
想给后代留口水喝，唯一的办法就是涨价，
因为科学宣传，道德教育，甚至社会法制约束，
都没有涨价来得有效。

现在每吨水的处理成本越来越高，
甭说儿孙，我们这一代人，就能亲身经历水资源紧缺，
但涨价这事几经酝酿，只能按兵不动。

因为对于有些人，水涨价不是个问题，水涨船高，
对于另一些人，水涨价相当于釜底抽薪，要了老命，
民生与经济，发展与平稳，我们自己创造了两组矛盾，
然后尝试着创造畸形的体制，去解决畸形。

有口气儿就折腾，为啥折腾？自己门儿清！

有个朋友用水用电都很节约，
他说，看谁浪费就心痛，
我笑他杞人忧天，他说我麻木不仁，没环保意识，

我说如果人类注定把自己往死里整，
我这是缩短了进程，大功一件！
这话足以叫他琢磨半天回不过神。

全国人民都知道环保，但更知道自己水深火热，
那句话咋说的？臣妾做不到呀！
有什么比自己水深火热更亟待解决的呢？
我孩子脾气急，做事马虎，招前不顾后，
一会碰到了椅子，一会打翻了茶杯，
我问她，你每天的时间去哪了？
孩子说不知道，只知道不够玩。

我说，你的时间，浪费在自己亲手制造的麻烦上！
给我重复一遍！
孩子支支吾吾说不成，急哭了，
我赶紧哄：走走，买垃圾食品去！
这句听进去了，小丫头破涕为笑。

去神农架时，大家感叹空气清新，景色美，
我跟队友说，城市和山野自然，都是一样的，
没必要抱怨城市污染，也没必要贪念自然宜居，
你能包容的看待个人得失，就能看见高楼大厦美的一面。

无非少活两年嘛，
真叫你多活十年，未见的你能活明白，
不明白，你活着就算浪费资源，
不环保，还大大地污染。

突然想起来，那些童年里想留没留住，
长大了又被变没的东西是啥了，
是超越生死的单纯！

不以物喜，不为所动，不以己悲，吃嘛嘛香，
做不到，那就等果报袭来时忍住别哭，
心念佛法时，顺道抚问自己，心里是魔是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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