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

我躺在软绵绵的席梦思上正做着美梦，窗外传来母亲唤我吃早餐的声音。依旧昏沉沉地继续做梦，没有搭理。见半天没动静，她只好离去。只是不会超过半小时，那熟悉但又恼人的声音便又会传来。

实在是舒服啊，没有城市的喧哗，安静极了。真希望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啊——可是我的母亲，总是会在我好不容易每周一次赖床的固定时间，打扰我的好梦。

 

近来为了调养身体，每个周末我都会驱车回郊区别墅小憩片刻。可是这种安逸却时常被生物钟早醒的住在近旁的母亲恶意打断。总是在前一日我就告之次日不早餐，不必要那么早唤醒我，可是她依旧故我。索性懒得搭理。

我的厨房基本是摆设，除了假期，基本不开火。习惯了在母亲那边吃。这次她特意准备了老母鸡煨汤诱惑我。我却无动于衷。

 

睡够了，起床。见小院有她为我采摘的大白菜萝卜之类菜蔬，鲜嫩欲滴，很是欣喜。驱车经过母亲屋前，她着急地询问：“喝碗鸡汤再走吧，我都热了三次了，不会耽误多久的。”“算了，没胃口。走了。”我说。启动引擎，车子一溜烟开出了小区。后视镜里，寒风中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

我想母亲是失望的。我能够想象为了准备早餐，她要起得多早。可是我却对对她精心准备的鸡汤没兴趣。

 

人的生命里有些事情就像日出日落，花开花谢，自然的让你不会留意也不曾觉察。但有那么一天，它会突然让你大梦初醒，回眸惊醒，灵魂惊怵。

 

我想起中学阶段一次因母亲无意中偷看了我的日记，并以此教育青春期的我，致使我差点离家出走的事。那是个寒冷的冬日，我穿着单薄的衣衫，漫无目的地奔走在旷野，而母亲不知所措的呼喊在远处凄凉地传来，最终止住了我轻狂的脚步。年少时，我就显出自尊和执拗的个性，让家人头疼不已。

 

青春年少时的叛逆，曾经的自以为是和不共戴天，演变成今天的息息牵挂，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唯一不变的，是亲人的爱依旧。

 

我意识到爱的回报绝不仅仅是爱，更多的时候是伤害，随意而又不经意的伤害。我们对不相干的人客客气气，对上级、同事彬彬有礼，对亲近呵护自己的人常常毫无顾忌、随心所欲、任性无理、蛮横混账、肆无忌惮。我们知道即使出格他们也不会计较、不会记恨、不会结仇，即使拿他们当出气筒，他们也能宽容理解、忍耐体谅。我们唯一不曾意识到的，是对他们的伤害。

 

我们总以为心里对他们的爱才放肆，才无所顾忌，从不想像这种“亲人刀”砍在他们心上溅出的血是怎样的殷红、眼里的泪是如何苦涩。他们无怨无悔地承受我们的伤害，完全源于他们对我们的近、亲、爱。他们从不设防，前胸挨了“亲人刀”，绝不会从此与你背对；他们骂着自己“贱”，依然继续做着“贱”事。我们也许干别的能耐不大，但伤害他们的能力总是有的，就因为他们离我们最近和我们最亲，永远用胸膛拥抱我们。

 

我为此忏悔。下次回家，我会好好和母亲进行一次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