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友兰《境界》品读

个人日记

           一、人生的意义与道的意义
           人生的意义在于了解人生。能够了解人生,人生便有意义,不能了解人生,人生便无意义。人生的所有活动就是人生的真相。想搞清什么是人生真相的人,其实大多是想知道人生的目的,即人为什么活着?
           凡生活无阻碍的人,很少问人为什么生活,常常是在生活中发生了问题,达不到目的,欲望或愿望得不到满足,发生了悲观的时候,才会问:人为什么生活?其实生活本身就是生活的目的。当对遭遇的问题有了真正的了解,或者得到了解决,就会回归到生活本身之中去,这样的时候也是疑问释然的时候,也就得出“这就是生活”的结论。
           道,也是如此。当随顺而行、没有阻碍的时候,不会感觉道的存在,也就很少去问道是什么,为什么要悟道的问题。然人处于世,行之不通、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于此,便要问:道有何物,道在何方,如何悟道?对于有所悟者,道的意义就显现出来了。
          二、关于人生的“不老”、“不死”与“不朽”
         无论从哲学角度,还是人类科技进步的角度,人之不老与不死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以当今人的认识水平上看,这是无法打破的客观规律。 但人可以做到“部分”不死。比如当一棵老树枯死而逝,它将自己的种子播洒大地,又会长出新的树,这棵树是原来老树的种子生发出来的,那颗种子是老树的一部分,这样那棵老树的一部分,继续活在世上。由此看来,我们生养出的子女,他们身体中有我们的一部分,实现了我们“部分”的不死。想想这也确是件多少令人欣慰的事情,而对于“无后”之人,恐怕他们的死,就是真的死了。
         所谓不朽,就是不被逝去时光所磨灭。世人心目中的不朽,往往是那些还能经常被看到,或者经常被提起的故人往事。如果从更高、更长远的眼光俯瞰人世,可以说每个人和他的人生都是不朽的,因为既然是客观发生的事情,就永远地发生了,就有了这回事,想去掉是不可能的。 

              三、关于道德境界            
        1、 冯师《境界》中谈到道德境界,有几处值得商榷
         一  是主张不计行为所及对象是不是值得如此,对待其君其父都要尽忠尽孝,这是自己的事。这个观点恰好被黄宗羲所批判,所谓事君如父。
           二是事君不能使其君尽君道,是自己的伦或职有未尽。
     暂不论尽孝,如此尽忠,岂不是愚忠?如此,则不当成为士者追求的高层次的境界。
      2、“兰生幽谷,无人自芳”,这是什么境界
        此句读起来,有禅宗喻言的味道。展开说来,其中有儒家的追求,也有道家的洒脱。冯师借之喻指一种道德境界。
        第一,“兰生幽谷,无人自芳”的“自芳”之为,儒家认为是“无所为”。在对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争议中,儒家的解释是,此为乃“无所为之为”,或曰因“知命”而“为”。做到“知命”而“为”,就是要尽伦尽职。在这个范围内所做的事情不是有为,而是“无所为”。
        第二,“兰生幽谷,无人自芳”,既是“无我”,也是有“我”。“无我”体现在儒家的“知命”而“为”,利不在己而在人,乐不在己亦在人。其行为价值的实现在行为本身之内而不在外,与其行为结果的成与败,世人的知与不知无关,所以“自在芬芳”。若以成败论高低,关注于其行为欲为人所知,就会困于“名缰利索”,下落到功利境界。同时又有“我”,“知命”而“为”是以“我”为主宰的,是主动的、自主的选择,是意志自由的体现,亦即“我”要为“兰”。孟子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
        第三,“兰生幽谷,无人自芳”体现着道家的修为与飘逸。正如庄子《逍遥游》所云:“虽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四、《论语 乡党篇》孔子“五言”的背后
           《论语 乡党篇》中有这样的记述:“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其在宗庙朝廷,便便言,唯谨尔。朝,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与上大夫言,誾誾如也。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 这里描绘了孔子如何“言”
的五种情形,其中的原由并未阐释。
             第一,依现代眼光看,科技发明、自然探究一类的事情,其成果得到了实践的检验,常人很少对此去与之争辩,大都是认可和敬佩;而论及社会人生、待人处事一类的问题,从来都是百人百言,互不相让。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后者无论领域内如何“资深”,其观点都涉及论说者个人的主观态度,而主观态度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的,而且存在着差异,在这个领域自然就不会有“绝对真理”。所以,很少有人去质疑陈景润,而对古今中外先哲圣贤嗤之以鼻者,比比皆是。今天是这样,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也是如此。
           孔子身为先师,对于其弟子来说,言是必须的。而此处“四言”皆非在课堂,是师徒室门以外。当时具体究竟是对什么发表言论,我们不得而知,想必无外乎日用伦理、世事时势一类的东西。对于这些“人皆可以有言”的东西,如何出言为当,自然要多费些功夫。 
            第二,于乡党“似不能言”,因有层次之别。乡党等同于普通人。大凡有些经历和阅历的普通人,皆有自己心目中理想的人生,对世道时势都有些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贩夫走卒之中偶有大谈治国、平天下之理论者,亦不足为奇。这些言说大都出自个人的一些体验,是自发的,也是朴素的,虽有其主观良善,难免狭隘和偏激。可以说人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哲学,但并非人人都是哲学家。作为博学卓识的孔子,其思虑已远高于普通人,来到乡党之中,或偶有些简略的言词,也只能是“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
          第三,于宗庙朝廷“便言”,因在布众之所。朝廷是治国事、向国人布政令之所在,巨细赏惩皆会现于言之微末,可谓一言九鼎,如履薄冰,来不得半点含糊和模棱。宗庙向来为国人所最为看重之地,自古每有国之大事抉决,均定于此。如《易》六十四卦的原典之中,举事于宗庙者就有《震》、《涣》、《萃》等卦。宗庙更是儒家的最高崇尚,其地位在国君之上。孔子有文,起于祭祀。儒家以此来法先王之“礼”,以仁化天下。也正是这种特有的深厚的宗庙情怀,让儒家不断提升精神境界,从道德价值走向超道德价值。所以于宗庙朝廷之上,其言要“便便言,唯谨尔”,就是言语要极明白,不含糊,更要极谨敕。
          第四,于上大夫“誾言”,因其当与言。一方面,上大夫其位仅次于诸侯之下 ,乃一朝之中坚要臣与政权核心,国事繁杂,重任于肩。其所言所行往往决定了一国之大政方针,是非曲直,扬抑走向;另一方面,此等人物皆饱读博学,立意高远,其思想都有着强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这正是儒家展才智、现峥嵘的最佳时机,也是能有所发挥的最恰当场合,自当据理力争,当仁不让。其言所表现出来的就是“誾誾如也”,中正而有诤辨,体现出儒家的真正风范。
          第五,于下大夫“侃言”,出于抚怀。诸侯之下之大夫有上、中、下三级,下大夫多半是政策的执行者。于上位领导者而言,提高下属执行力的最好方法,不是一起探究政策的精要原委,而是对其进行关怀、鼓励和鞭策,以营造出上下同心、气氛和谐的局面。出言就要“侃侃如也”,显得和气而又欢乐。
          第六,于在朝国君“无言”,因为“无言”胜“有言”。君临天下,重在威仪,君之威即国之威。面对在朝之圣主贤君,褒扬之言是多余的,还会有借君抬己之闲;贬责更是无益,君失颜面,臣又何以为堪。当年孟子质问梁惠王时,梁惠王曾“顾左右而言他”。若论其究竟,其实并非是梁王真的内心惭愧,让孟子占取了“优势”,只是出于当时的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相信如果孔子在世,尽管其弟子不是在朝为官,也不会赞同其有如此之为的。这不是勇气的问题,而是有失国之礼序,于大局不利。所以面对朝上国君,孔子的做法是“踧踖如也,与与如也”,“无言”以对,恭恭敬敬,不卑不亢,保持不紧张、不弛懈的状态,这样最为恰当。
       至于国君私下问政请教,则完全可以真诚相待,知无不言了。看《礼记 哀公问》对哀公与孔子二人问答的记述,可谓君有敬而臣有诚,完全是两位知心朋友之间的请教与探讨,而且畅快淋漓。在谈话即将结束之际:“公曰:‘寡人且愚冥,幸烦子志之于心也。’”,“孔子对曰:‘君之及此言,是臣之福也。’”,读后真是令人羡慕和感动!

               五、关于信仰
             第一,人的信仰来自本能的需求。某种意义上讲,人都有这样的本能,那就是期望自己能预知未来、把握未来,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这是个假命题,因为未来具体的事物都是或然的,都是不可预测的。即使科技已进步到完全,人对万物的理达到全知,未来也是不可测的。因为人所掌握的理永远都是类的,不会是所有每个个体的。科学技术如此,包括《易经》在内的各种占卜理论也是如此。比如,天气预报技术可以预测的,并不是明天一定下雨,只能预测明天下雨的概率有多大;人可以通过理论证明人都得死,但不能预先知道张三将来怎么死,什么时候死。人们矛盾的是,即便知道未来不可测,这种发自内心的本能的期望却从来没有破灭过,作为一种精神寄托与归宿,依然渴望某种事物能按自己的意愿,在将来实现。这样就有了信。
             第二,信仰是合理的信。所谓未来不可测,指的是欲知的具体而确切的结果。未来并非完全不可测。我们可以通过某种理论,来论证未来发生某种结果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也就是预测发生某种结果的合理推断。可能性越大,合理性越多。如果依据这种可能性,在主观上来认定未来“必然”发生那样的结果,这就是合理的信,就是信仰。信仰一定是超越理论证明的,凡理论能给予充分证明的东西,可称之为科学,不是信仰。但信仰不能超越理智。超越理智的信,是不合理的信,是盲目的信。所谓迷信就是这一类的信。
            第三,不同的信仰来自人的主观上的不同的选择。一方面,信仰有个体多样性。人都是首先接受某种理论、假说或传说,认为其合理,然后依此为自己确立了一个自己的信仰。这是一个人主观选择的过程,个人主观认为合理,对于他而言就是合理的,是无法以客观理论去证实的。这种选择又是自由的,是别人无法干涉的。同时,人所追求的境界不同,选择的信仰也会不同。人的境界可以是自然的、功利的,也可以是道德的和天地的,相应的信仰也就在自然、功利,或者道德、天地的范畴之内,各不相同。应当说,只要无害于他人和社会,各种信仰都是同等的,无所谓高尚与卑微。这样,一个人可以把某种宗教、主义作为自己的信仰,同样也可以把法律、金钱、或者太阳作为自己的信仰。另一方面,信仰又有群体趋同性。因为这种选择的自由并非绝对的自由,毕竟要受到地理环境、历史、文化、习俗等客观因素的限制和影响,造成同一地区生活的人群,选择了同一个的信仰,而不是“千人千面”。
            第四,信仰有力量。人一旦确认了自己的信仰,就会去探究实现信仰的各种有利条件,并努力去“累积”所有的必要条件,以转化成充分条件,最终实现信仰的目标。这种激励人去努力的力量,就是信仰的力量。虽然它远不及眼前的即成事实的东西来得实在,它所激发出来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就好比两个人跨越同一条水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个人相信自己能跳过,一跳果然跳过了;另一个人不相信自己能跳过,迟疑瞻顾,一跳果然掉到了沟里。

       六、哲学与哲学的使命
       世界本是自然的世界。自从有了人类,有了人类的觉知,这个世界便有所不同。一方面,因为有了人类的觉知,这个自然世界才被认识,才有了意义,正如冯师所言:人有“知觉灵明”,“天若不生人,万古如长夜”;另一方面,有了人类的觉知,在这个世界中,又增加了人的精神世界。至少从人的、而非其他别的什么生物的角度上看是这个样子。人类通过觉知,做着“两件事情”:其一是对这个自然世界产生自己的认识,并在不断地以人的意志去把握它和改变它;其二是人类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不断提高人的自身的精神世界。人类在做这样“两件事情”的过程中,实现着人的自我完善。
        在这种有人类参与的世界中,人类的一切活动的总和就是人生。如何剖解人生、指导人生,是每个人都一定要面对的人生课题。而能够找到其中的答案,又是每个人的人生最高愿望。那些凡能剖解人生、并试图指导人生道路的东西,无论是智慧,是思想,还是参悟,都可称之为哲学。哲学的使命就是剖解人生、并指导人生道路。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做着哲学事情的人,都是自觉地或不自觉地在这些方面做出努力的人,无论是古是今,是东方还是西方,哲学的使命就是每个人的使命。
        我们把那些肩负起这样的使命、将毕生时间与精力致力于完成这样的使命并有所造就的人,称为哲学家。哲学家都是剖解人生、指导人生的大师。大师不是用来膜拜的,更不是简单地就可以嗤之以鼻的,而是用来学习的。相对于大师,我们都是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对于人生的所有思考,逃不出大师的视野。只有在大师的引领之下,通过思考与感悟,我们才有可能接近自己的人生答案,来完成自己的人生使命。

       七、关于人生的境界
        为完成人生使命,每个人所要面对的人生的课题是很多的,也是不同的,都需要我们做出选择,做出努力。因为有一个课题是共同的,那就是怎样的人生值得一过?
        人存在着差异,既有生理的、家庭的、社会的等等客观因素上的差异,也有个人精神方面主观因素上的差异。前者是难以改变的,后者是可以因自主选择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的。在各自人生道路上发挥作用的,不是那些难以改变的东西,更主要的是人的精神因素。这些精神因素往大了说,可以是信仰、信念,或者理想、抱负,细小地看,可以是想法和心思。对这些因素认可、接受和选择的不同,接下来的行动、努力的方向和道路便不同,也就决定了每个人最终的人生是什么样子。我们都用各自人生的样子,为自己的人生是否值得一过做出了自己的回答,不管这个答案是满意的,还是不满意的。
        在人的精神世界的诸多因素之中,境界无疑是最为重要的概念之一。无论是儒释道,或其他各种宗教学说,还是东西方哲学,所探究的东西都离不开这个概念。想必这也是冯师抓住不放,并潜心钻研的原因所在。境界是人的精神世界中深层次的东西,起着根本性的作用。人的境界的不同,决定着人生的不同。
        冯师在《境界》中指出:“人做某事是自觉在做,有各种意义。各种意义合成一个整体,就构成他的人生境界”。通过对先贤思想的归综剖解,研究其中对于人生境界的各种论证和体验,受到了启发,运用现代人的语言与思维方式,对复杂、模糊的人生境界,进行了合理的分类,使相关人生境界问题变得清晰。反过来,借此亦可以对先贤思想从一个新的视角,获得新的认识。这当是冯师哲学理论的较大贡献之一。
       冯师将人生境界分为四种: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用了大量笔墨,对四种境界做出了全面细致的阐释和比较分析。运用四境界说,剖析了许多人生重大问题,比如命运、道德、名利、快乐、生死、人性、信仰等,令疑惑者开眼界,启智慧。
       以此理论,可以将世人大致分为两大类,那就是处于自然、功利境界的绝大多数人的常人,与处于道德、天地境界的极少数的非常人。非常人异于常人者,究其根本,唯心安而已。所谓心安,就是人的精神世界不再受外界诸人、事、物的困扰、束缚和限制,获得心灵上的自由。因为外在的日用伦理无所异,正是阳明所谓“不离日用常行内,直到先天未画时”,所不同者全在个人主观认识与觉解,在于人的精神世界。这是一个完全的个体的主观体验,儒家、道家、佛家的至高境界都能够达到这样的体验。只要修养、觉解到了,就体验到了。究竟为何种体验与感受,只有觉者自知。那些真隐士们,都做了“自了汉”,遁世于无形;能做出些说明和解释的,成为了后世的先贤,如老庄者们。
        就东西方传统的价值取向而言,可以粗略地认为,东方儒释道重于向内,求得一心之安;西方重于向外,求得一体之乐。东方所向为道,西方用力在器。双方各以其自己的路线发展,形成各自的优势,造就世界上精神与器物的“两极”。虽期间相互有所影响,但依然未动根基。这样的局面直到十八世纪西洋以器物优势,打开中国国门,才被打破。由是,国人开始西学至今,才智转向器物,急起直追,成效显著。相信不远的将来,东西方两大体系将相互融合,形成人类发展的完善的价值体系。
       提高境界、求得心安的办法就是靠自身的努力修养。一方面要依己之才,以达致知;另一方面要用敬,坚定信念, 要用个人的努力。这一点曾国藩体会最深:“古来圣贤名儒之所以彪炳宇宙者,无非由于文学事功。然文学则资质居其七分,人为不过三分。事功则运气居七分,人力不过三分。惟是尽心养性,保全天之所以赋予我者,此则人力主持,可以自占七分。”
        当然其中也有可以商榷之处。
         其一,“人学问和事功与境界不相干”,这个说法过于绝对。学问与事功是外在的东西,其多少高低不同,势必对境界的觉知与体验不同。大多数人的境界只有自然的和功利的,很重要的原因是由于其学问与事功的不足。也就是说只有不同于普通人的经历和阅历与感悟,才有可能会体验到道德的、天地的境界,其境界之中才可能有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
       其二,境界的不同只是个人主观上体验到的东西不同,不能因此划分出层次上的孰高孰低。因为无论哪种境界,其外在于世的行为举止并无什么特别不同。这也是佛道一再强调的事情,冯师自己也多处提到,圣贤之人,并不是非得做些与普通人不同的、特别的事情。
       其三,境界可以分为四种,但落实到个体的个人,其精神世界中的境界是一个“浑沌体”。不同的境界会有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思想支配下会有不同的行动。那种仅出自于某一种境界之下的人的某种行为是绝少的,更多的是一个行为中同时容有几个境界,可能是有其一,有其二,或四者皆有之,只是其中的不同境界的成分占比不同而已。
       其四,现实中人的境界是变动不定的,是不可以“脸谱”化的,不会是永久定格于某个境界。很难有始终是自然境界的人,同样,不能讲达到天地境界的人,在现世中就可以永远保持这个境界,而不再有功利境界和道德境界。境界之间的变化是经常的,甚至是俄顷的。

        八、关于命运
        《境界》中冯师介绍了金岳霖的命运理论——几数说。
       人皆有命运。人生无不在命运之中。运在几微,既有理论上的可能性(理几),也有现实中的趋势性(势几)。人生行止皆在运之中,而不在运之外,“出于运入于运”。命在定数。有理数,也有势数。人生的诸结果均有不可挽回、无法逃避的定数。对于过去之命,可称之为必然之定数;对于未来之命,其数只在“会”如何如何,只是一种推断,而非“铁口直断”,是或然的而非必然的。
        以上是用从道的层面悟得的道理,对于人的层面上的人的命运的剖析。

        九、关于知识
        第一,从广义的知识层面,可以将知识大略地分为两类:一类是自然科学的,另一类是人文道理的。中国传统思想中所包含的知识,都是属于后者。在这些知识中,很少传达类似自然科学所阐述的具体的实际信息,而是用一些特有的文字概念,形成许多不同的思想。思想虽有不同,其指向基本是一致的,都要是用来揭示人文、社会的道理,目的在于启迪智慧,提升人的精神境界。正如有学者称《易经》没有知识,只有智慧。虽然此说法言而有过,也不无道理。
        第二, 人文知识本身有着“两面”性,既是“桥”,也是“堡”。 人文知识是一种对思考结果的表达,系统的表达可称之为思想。所有思想都是建立在特有的文字概念之上,类似于孔子所说的“名”。一方面,文字概念是必须的,没有文字概念,思想无以定位和阐发,后人亦无所知晓。所以文字概念是“桥”,无“桥”则无以至“彼岸”。另一方面,特定的文字概念又会形成认识的局限和束缚,又似“堡”,会让我们于“堡”中,以一孔而观世界,孔为方者,看世界为方,孔为圆者,视世界为圆,难见其全部真实。 善学者会以知识为“桥”,作为自己进步的“助手”,不会驻足令人“眩目”的“堡”中,把过程当作了目的,而泥陷其中。
          第三,学知识就是在“兜圈子”。无学则无以知,放弃所有文字概念,单凭一己之悟而能见全者,除去传说中的几位“大师”,非一般常人所能做到的。我们能做的就是从学习这些文字概念开始,通过不断地修为、揣摩,逐渐接近先贤觉者们的境界,最终能够摆脱文字概念的局限和束缚,见到全部真实,也就是庄子所说的“得意忘言”。 而在此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准备工作,都是在“兜圈子”。我们都要这样“兜”很大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又是必须要“兜”的。正如冯师对中国哲学思想学习的总结:“人必须先说很多话,然后保持静默”。
         第四,求知,不可贪知。过度的欲望就是贪。佛家关于戒贪的道理讲得很充分,人世上需要戒贪的对象也讲了许多,但并没有特别提到人对于知识的贪。其实知识本身也可以成为贪的对象,可称之为贪知。就是说,对于一个具体的人而言,不是知识越多、越博就越有益。人对于知识的渴求也是应该有限度的,对知识的过度渴求也是一种贪,对人就成了有害东西了。
        第五,求知,度在把握。求知的贪与不贪的界限在哪里?在于自己思考、体验所能把握的程度。知识是“助手”,自己是“主人”。学习的过程,是以自己的思考和体验为主线和“轴心”的。我们究竟知道了多少,明白了多少,运用了多少,自己心里是最有数的。这就是自己思考与体验所能把握的层次、范围,或者说是能达到的境界,就是度。正如《论语 述而》孔子有言:“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在这里,孔子并非告诉我们五十岁之前没有读过《易》,而是感觉通过不断学习与进步,到了五十岁的时候,自己的思考与体验的的层次和境界,达到了可以研究《易》的程度。所以,对自己当下的状态,如果没有这个底数,就应该暂时放下知识,于夜深人静时,多下些扪心自问的功夫。那些超越了这个度,未达“彼”之境界,而对其强于记述与论辩的做法,就是贪知了。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