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掬芬芳

溪边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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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的歌,那年遗忘的笑脸。我坐在七月末,怀抱着小小的夏天。没有蝴蝶来的七月荒草连天。那些如水的年华,仿佛吹弹可破。夏天,是一段透明的距离。有白色的小小喇叭花,开满我的窗前。热热烈烈的。我伸手便可以掐一把芬香。檐前的葡萄藤蔓生蔓长,已经爬了满架,又顺了屋子爬上去,想张望屋后的风景呢。巴掌大的叶子密密地挤着,亲昵地挨在一起,挽手拦住了晚风。有羞涩的小花躲在其间,淘气地对我乱眨眼睛。我看她时,她却转开了脸。而阶前爬满了翠绿的青苔,嫩得扎眼,让我舍不得把鞋子印上去。我出了门,四处乱走。路过开满野花的小路。一群光着膀子的小男孩儿,挥舞着网兜和木棍,在兴致勃勃地追捕蜻蜓呢。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光彩,我不由地想起那光着小脚丫,头上插满野花扮新娘的日子来。那些如水的时光,躺在我的掌心,颤颤巍巍的,让我如此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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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不知名的植物都昂着头,追着太阳,神气活现地生长着。握一把绿意,我想走进那片绿的深处去。如果生命也能像一株草本植物,不顾他人眼光,一直努力地长,一直蓬蓬勃勃,该多好呢。小小的疼痛在眼神里浮起来。有一些东西从记忆里扑簌簌起飞,终至消失不见。我握着一把它们遗落的羽毛,黯自神伤。为什么,有些事儿总不肯回头?为什么,有些人再也不来看我?他们去了哪里?跌在时光的泥泞里了么?依稀记起了小时候的光景。也是夏天吧。我坐在老屋门前的小板凳上,把一颗小脑袋埋在奶奶的怀。她宽大的粗布衣褂扎得我小脸有些疼,有些痒,我却还是乐此不疲。我老是觉得那是一艘小船,停泊在那,让我歇息。奶奶用手温柔地在我发丝间爬梳,舒服极了。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洒得满地碎金。眯缝起双眼,感觉自己是一只慵懒的小猫咪,沐浴在这如水的阳光里,幸福而安谧。爷爷躺在一旁的太妃椅上,吸着过滤嘴性质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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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烟有一好听的名字:蝴蝶泉,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呀。烟味淡淡的,萦绕在鼻间。我一向排斥烟味,这是我唯一不讨厌的牌子。这烟的名字,老让我的小脑瓜里浮起一副美丽的图象,清澈的泉水汩汩地流淌着,晶莹的溪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有蝴蝶蹁跹起舞。在不远处有一个小巧秀气的潭。水流来到这里便安静了,不声不响,像一个乖巧的小女孩。旁边郁郁葱葱长满了青翠欲滴的花花草草,不知名儿的,茂茂盛盛开着好看的花儿,热热烈烈围着小潭,簇拥得她格外秀气。还有一种香烟的名字也挺中我意儿的。这便是阿诗玛了。是的。这是一个美丽姑娘的名字。一个美丽的云南女子。烟盒子上映着她好看的图像。我常常收集着这些盒子,望着上面的美丽女子发呆。我在想,这位美丽的女子是不是住在那蝴蝶泉畔,在晨曦里,用那晶亮的泉水洗漱,才洗出了这般好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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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便歪了小脑袋,探过身问爷爷。爷爷便停下了手里的烟,给我讲起故事来。那故事总是新奇又有趣,让我直流口水,着迷得很。我在想,呀,莫非是爷爷的声音里有魔力,老把我的注意力给深深吸进去,动弹不得。当爷爷给我讲他牵着三头牛躲在河沟里躲日本鬼子时,大气都不敢出的故事时,我开始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时,爷爷手里的烟已烧了很长,有一段很长很长的烟烬了。呵呵,这时我便在心里窃喜,爷爷的健康又保住了七分了。呼呼。真好。于是我又笑,爷爷便弓起他的右手的第三指,来敲我的小脑袋瓜儿。我愈加笑得欢,赶忙缩回奶奶的怀里。爷爷有时会给我讲他的梦想,那被牛嘴巴嚼烂的梦想。那时的爷爷疯狂地爱读书,想当一名教师。可惜,家里穷,供不起他上私塾。聪明的他只上过两年夜校。爷爷说他走过田埂的时候,也会不由地想起那些令人着迷的文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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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从牛背上滚落的歌谣,那镰刀弯向的方向,赤脚踩过松软泥层的踉跄。风吹麦浪哗哗作响,如一首歌在原野上流淌。在讲故事的间隙里,有鸽子“咕咕”叫着,贴着屋檐飞过。我的视线便开始由爷爷的烟烬上转移到天空中。天总是蓝得空灵,散着几朵小小的花儿样的云。爷爷的烟味淡淡地散过来,溶入周遭的空气里。爷爷会吸几口便满足地闭一下眼。我开始对云朵着迷。她不停变化着模样,像个急于讨好心上人的姑娘,殷勤地梳妆打扮着。风给她编的辫子,老让我想到童话里头,巫婆瀑布般披泻下来的发辫,垂挂在那儿,很长很长。我心想,如果在那系上一架秋千,是不是就可以晃悠晃悠地荡秋千了呢?而在云的上面的上面,是否住着许多许多神仙?那里有爷爷故事里的孙悟空和哪吒太子么?那儿一直是我想去的地方。可惜我的翅膀一直没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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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凉风殷勤地吹来,舒服极了。奶奶便会让我自个儿坐着,回屋里拿花生来剥。剥好的花生仁儿粒粒红润饱满,颗颗都被准确无误地丢进白色的瓷碗里,煞是好看。花生仁撞击碗壁的声音清脆入耳,我便常常托了下巴,看那些花生在奶奶灵巧的指间“噼啪”开花。剥了满满一大碗,爷爷便拿了白糖加进来,用烟壳儿卷了纸卷,舀起白糖加花生仁,往我嘴里边送。我笑得像一只小馋猫。爷爷手中的纸卷一松,里面的花生白糖一古脑儿都进到我嘴里来了。我开心地嚼起来,嚼得糖粒满嘴乱蹦,眉间嘴角都染满了笑意。爷爷奶奶看我的模样,也便都笑了。日子便从我嚼得花生米满嘴乱跳的间隙里流走了。这一夏,透明如水,裹住我的呼吸我的笑脸。有山风吹过的惬意。这一夏,波光潋滟,点缀我的时光我的心田。有麦浪翻腾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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