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说给父亲听

个人日记

        父亲，您离开这个世界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您还好吗？那个世界有人陪您说话吗？今天，我想跟您说说话，说说您走了以后的这十年。

        这十年，最苦最痛最煎熬的是妈妈。爸爸，您知道吗？您生前的衣服仍然挂在衣橱里，灰黑色长呢子大衣、墨绿色皮夹克、土黄色春秋外套……大衣口袋里仍然放着您的钥匙包，钥匙包上仍然挂着家门的钥匙。妈妈始终守着，守着她以为能让她内心得以宽慰的物件。十年了，妈妈七十出头了，她的脸愈发清瘦了，头上的白发比黑发多了。

        爸爸，您还记得吧，每年农历正月十一是您的生日。那一天，您都会亲自下厨，忙一大桌好菜，请您的好友吃饭，朋友相聚、相谈甚欢，这惯例延续了十多年。您走后，每年春节，妈妈都会上心，备两份薄礼分送至您的老友季伯伯、高伯伯家。妈妈和我们都记着您的话：季伯伯和高伯伯是我们家的恩人，没有他们的知遇之恩，您纵有满腔抱负，也无法回归到戏剧创作事业中。也正是在他们的大力支持与帮助下，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家六口才得以从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这在当时是件不容易的事。

        爸爸，在您去世三年后，季伯伯也走了，也是在秋后，我们去医院探望过他。那天，天有点阴沉，黄叶在秋风里飞旋。他躺在病床上，身形瘦削，那情形更是让人感时伤怀，那一面也便成了永别。这些年，高伯伯的身体一直挺好，我也时常能见到他。今年夏天，高伯伯将您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写给他的书信都转赠与我了，所有信件保存完好，信封上的邮票邮戳都在，信纸虽已泛黄，字迹却清晰如昨。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每一封信，仔仔细细地读了每一句话。在1973年9月14日的信件中您这样写道：＂多天来由于繁杂劳累，真正是四肢无力，精疲力尽。我母亲患白血病，这是不治之症，现已拖回家了。看来已经是危在旦夕了。我第三个孩子患肺结核，一直发热不退，跟我母亲同时住院，真是祸不单行、欲哭不能……不幸，总是落在不幸人的头上。这是一场人生大考验，还将继续考验下去。最多也只不过是家破人亡而已吧……＂——我知道，您走过的几十年，充满坎坷、充满无奈、充满惶惑、充满挣扎。但是，在那样的年代，好在您还有“一、二知己”可诉衷肠，正如您在信中所言：“世界上的事情是复杂的，在偌大一个世界里竟然难得‘一、二知己’，不正说明了‘知己’者之间的感情的可贵吗？”高伯伯将这些信件珍藏了半个世纪，足见你们之间的感情，足见知己难得。

        您走后的十年，我也步入了中年，不再是您心里始终需要护着的那个家里最小的丫头了，我懂得并学会了担当家庭责任。您离开时，冰冰还是个呀呀学语的婴孩，现在，他已经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了，个头跟我一般高，就是瘦，饭吃得少。目前为止，他学习成绩尚可，喜爱阅读，当然也喜欢玩电脑游戏。现在学生太辛苦，家里每天最早出门的是他，每天最晚到家的是他，每天学习作业最累的是他，我想还是多给他时间休息、放松吧，所以没让他在校外读任何补习班。我时常想，您要是还活着，一定很喜欢他，他会和你聊很多天文地理历史知识，他读的书比我几十年读的书都要多。

        这十年，我换了两次房子，我让妈妈和我们住在一起，她帮着我一起照顾冰冰，我们也可以照应她，至少每天可以陪她一起吃饭，陪她说说话，我想，这样您也是高兴的。

        这些年，小胡的剧本《吴承恩》、《小桃西望那人家》先后发表于《剧本》杂志。能在《剧本》上发表是很难的，这您是知道的。小胡的性格您也了解，从不会卑躬屈膝，所以，若不是他的文本文学性强、唱词优美，杂志编审也不会随意刊用。爸爸，我告诉您这些信息，您一定会非常欣慰。

        爸爸，上一周我们去山东观摩第十届中国艺术节的几场戏，有幸欣赏了国家话剧院演出的《四世同堂》，以国家屈辱为底色，描摩人性的恶、人性的善，显现正义、邪恶、无奈、激进、退缩、求荣、观望各等面目。老舍先生把人写透了，把自己的命运也早已在戏中预设了，他自己就是祁天佑，上敬父母下佑子孙，是一个正派生意人，却反受日本人敲诈勒索，游街示众，被逼投河自尽。戏到那时，已满台凄凉了。河水里多清凉，河水里多干净啊！——老舍走进太平湖时大概也是这样想的。爸爸，您在临终前嘱咐妈妈，要将您的骨灰撒入长江。我知道，爸爸您也觉得水里清凉、水里干净，对吧？只是，妈妈舍不得啊……

        苏轼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怎能不思量？若不思量，妈妈眼角为何常泛泪光；若不思量，爸爸您为何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说是不思量，实在是因为思量太折磨人了。

        十年了，十年没和爸爸说上这么多话了。此时心里，却还有千言万语翻涌而来……

        （发表于2013年11月1日《江海晚报》） 

文章评论

老猫

一份真情，感人至深[em]e163[/em]

携手共进

时间能抚平痛失亲人的伤痕，却抹不去对逝去亲人悠悠思念之情，血浓于水。。。

依米草

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于先走的人而言，是一份极大的安慰。 掩伤痛于平常，越是平静，越是思量啊

Alice

很喜欢看你写的文章 我也想爸爸了

致远

平实，感人[em]e163[/em]

静心似水

小东西看了你写的文章我的眼泪真的忍不住

我想我是烟花

[em]e105[/em]好好地和妈妈在一起，我想这也是爸爸最欣慰的吧[em]e178[/em]

沁人

爸爸永远都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