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献给父亲

个人日记

上个周末,阴天,我去了余东古镇。从喧闹的大街折进小巷,一座重新修缮的城楼隔着今古。城内是秋风中萧瑟的石板街,灰沉沉的屋宇,灰沉沉的屋宇外趴着的一只狗也是灰沉沉的,唯一的色彩是每家每户屋门上的红色对联。门,有一些开着,大部分关着。古城安静得像寂静的天空。当我穿越整个古镇,那条近一公里长的石板街已经被磨成了一条纵贯思念的河流……

父亲生前曾写过一篇关于凤城(即余东古镇)的纪实性散文《天雨茶》,文中他提到:“五十年代初,我和堂兄就是在凤城读的小学。解放前,凤城小学叫凤城高等小学,是苏北通海一带极负盛名的学堂……我们的级任老师叫江杏栽,兼上我们的语文课。那时,我们都叫他江先生”。在父亲的笔下,江先生不喝酒,也不抽烟,但对喝茶很讲究。他最喜欢的是用天雨泡的茶。他家的天井里,四只角上都放有一只一人来高的乌黑锃亮的大乌坛,瓦檐上吊着白铁皮天沟,是专门用来接雨水的。每逢下大雨的时候,先让雨水把瓦棱和天沟冲洗干净,才把雨水哗哗哗地流进大乌坛。满了,用灰袋封好。然后再加上木盖子……

在我小时候,我们家也有两口大乌坛,也是用来等天雨水的,用天雨水煮出来的茶甘甜而绵长。十多年前,我读到《天雨茶》时,对乌坛有了更为浓重的情结,每遇乌坛,唇齿间的滋味便呼之欲出,若有似无的人间烟火气慢慢从乌坛的光泽中升腾,随之在心头浓烈地纠缠。

古镇的许多院落都已空寂,每一座空寂的院落里都有一两口大的或小的乌坛,乌坛陪伴着老屋,两厢静默。也许,只有在阳光好的日子里,光线移照,角度的变化才使它们之间徐徐转换氛围,感受彼此的心情,微明微暗,却始终从容。恰如我与它们的遇见,它们也曾遇见那位江杏栽先生,也曾遇见我的父亲。只是,先生肯定是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人非、物非、事事非,那些乌坛,或许已经不再盛放来自天空的水,它们只是在等待遇见。

在秋风里,走在静静的石板街上,石板的磔咯声显得格外响亮。由着脚步,随意走进一座废弃的院落,房子木锧柱础、牛角屋脊,古风犹存。窗台上蹲着两只白猫,见人入院便慌张地跳开了,躲入暗处。屋角也有一只乌坛,无声无息,它承受着荒芜,无论徘徊多少年,无论苍白多少年,它依旧在等,更何况它的身旁一簇粉色的凤仙花在开……
(发表于2014年10月16日《江海晚报》) 




文章评论

紫颜随风

踏着父亲的足迹,用心书写遇见旧时的光景!你们的长文有看头!

余东叫凤城,余西叫龙城。有空再去遇见龙城。

青衣

写的真好!我很喜欢读你写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