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老

个人日记


       ...... 二伯,当我回到农村老家看到你儿子的时候，又想起了你。
    你微驼着背，端正的脸上有着憨厚的笑容。雪下的很大，你推开你家的那扇门，你从那间破旧的矮房里走出来，在村中间的小路上踩着厚厚的积雪走来，雪在你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你到香姐家来看我。你只要听说我来了，不等我去看你，你就会马上来看我。你可是耋耄老人了，你依然健硕，依然是我小时候的那个样子，和蔼、寡言，甚至有些木讷。只是因为岁月，你的脸上增加了沧桑的印记。在我迎上你的时候，你说了句：香儿来了，之后你便坐在房间的一角，在人群的后面，在暗处，点上一支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天，有时也透过人群的缝隙打量我。
     夏天我去农村老家的时候，二伯你会以很快的速度去地里掰回青玉米，你看着我们把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煮熟的玉米啃的精光时，你就会开心地笑了。
     二伯，你家房前有一颗长得很高的山里红树，每年的秋天，红红的果子都挂满了枝头，那果子对村里人、特别是孩子都构成了很大的诱惑。不仅仅是垂涎的目光还有孩子越墙登篱笆的事出现。你在那期间就像是不安的守护者，直到我去了，你欢快地把我引到树下，你轻松的像一个胜利者。那时候在你的身旁，我不仅收获了丰硕的果实，也沐浴在你慈爱的光辉中。
     写到这，我的心又疼了一次。
     二伯，你去世有十个年头了，我常常想起你。今天看到了你儿子，又想起了你。你儿子太像你了，像你一样勤劳，像你一样的沉稳。他娶了个能干又会持家的好媳妇，日子过得很殷实。
     二伯，你儿子的命运要比你好得多。
     我知道你很苦，父母去世的早，你一直和你的哥哥跟随我的奶奶你们的姑母生活，你们长大后，奶奶让你们挑门儿自己过日子，你和哥哥借助奶奶的房山墙盖起了一个小房。困顿的生活，接近四十岁了你还没有媳妇。是奶奶从山东领回来一个比你小二十岁带着孩子的寡妇给你做了媳妇。
     那个女人长得不俊，脏兮兮的头发一绺绺地垂在额前脑后。一双眼睛空洞无神。两只手习惯地操在衣襟下面，笑的时候露出了黄色的牙。
     可是，就是这女人，她像一团火点燃了你，燃烧起了你生活的欲望。
     那个丑女人，我宁可相信那是上天派给你的女神。
     春天，当别样的阳光纷纷扬扬的在舞蹈，那女人便一针一线地用粗布给你缝制簇新的衣裳，你穿上那新衣刚刮过胡子的脸上洋溢着春风般顽皮的笑容。夏季，那女人的花布衫衬托着你梦中的圣绿。收获的秋季、冰冷的冬天，你的欢喜、你的幸福都缘于那个痴情的女子。
     每个夕阳西下，你归家的时刻，远远地你总能看见自家屋檐下，她和你家的羊，她和你家的鸡，她和你家的炊烟站在一起等你。
     桌上摆着做好的饭菜，那大花瓷碗里的浓酒，她递给你的仿佛是梦的呓语，融化了你过去心中淡淡的忧郁。
     二伯，你享受着她，来自女人自然焕发的缱绻深情。在那无限温柔的夜晚，你感受到了人间还有来自女人的来自家的千般魅力。
     二伯，你知足啊。你女人不睿智，可她知道疼你；你女人不好看，可她平静的像一汪水，静的极致是柔，她的柔滋养了你的力量。
     你的家虽然还是那矮房，虽然还是那么清贫，那半截小土炕，那方方的小炕桌，那菜园里的小白菜，那篱笆上的豌豆花，还有那清风、雨露、鸟语还有那大山、那田地都因那女人而成了你心灵快乐的装饰品。
     你的心头有了一大群鸟，那些鸟在你心里穿越季节飞来飞去。那喧哗激发了你的活力，滋润了你的生活。
     你种的玉米金黄黄的，你种的菜脆绿脆绿的，你养的鸡叫的最响，下的蛋最大，你喂的猪都是肥肥的，你的家过出了滋味儿。
     后来的日子里，那女人给你生了两个儿子。
     你好爱你的傻女人啊，你从没有说过爱情的语言，你也许不懂什么叫爱情，你只是把那女人当成了自己的生命。爱情在你的身上充满了神奇，从贫瘠的土地、从女人的身上生长出的力量不可阻挡，生活中你不是在行走而是在奔跑。
      二伯，我看到你的儿子一天天在长大，你的腰一天天弯了下去。可是你的精神依然矍铄，你的眼睛依然幸福的笑着。
      二伯，满以为你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谁知道你生命中的灾难还没有终了。
     有一天，你和她生活三十年以后的有一天，你的女人在黄昏的时候突然倒了下去，倒在了有玫瑰红色晚霞的玉米地里。
     你急忙仆了过去抱起了她，那一刻你傻了一样。
     她没有死，她患的是脑出血病。
     可是，从此她瘫痪在床，从此她不再说话。
     从此，你开始了十几年的陪护生活，在你家的那个土炕上，你总是把她抱在怀里，你喂她水，喂她饭，你给她擦屎把尿。你忙碌完便坐在她的身边和她说话，没完没了的说。你女人的眼睛更呆滞了，你说话，她就定定的看着你，有时也对你傻傻地笑。
     夜黑的发冷，你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来自她体内的温暖，病中的女人脸上依然红润，依然丰腴，而你却瘦成了麻杆儿。
    十几年的这种生活，你已经八十多岁了。
    我苦命的二伯，别人眼中你是苦的，而你却说，只要有她，只要她还有一口气，你就是甜的。
    ......终于，在那本发黄的日历上，有一页写上了死亡。
    你久久地握着女人那双渐渐发凉的手不肯松开。你老泪纵横。
    二伯你给女人在棺木中最后一次铺好了褥子，帮助女人躺的更舒服些。
    给女人下葬后，你望着你女人曾经躺过的空空的地方，声泪俱下地喊了一声：孩儿他娘，我没伺候够你啊。
    从那以后，二伯你便不再吃喝、不再说话。任人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女人死后的半个月，你，二伯你与世长辞。
    你的儿子把刚刚隆起的他娘的坟又打开，把二伯你的棺木和你的女人合葬在了一起。
    据抬二伯棺木的人说，向那女人坟地走的时候，二伯的棺木又轻又快。
    二伯，你现在可是和你的女人在一起？二伯，你快乐了吗？

文章评论

时代

有爱就有希望。有爱的日子苦也甜。有爱的日子都是春天。

愚翁

喜欢橘子讲真实的故事，普通的人，真是的事，纯朴的情感最动人

山里人

同大地一样的爱，深厚、淳朴、实在。复活了一个可敬的老人!笔调自然流畅。

如歌

活灵活现的二伯，淳朴憨厚的情感

静水荷香

深情的文字，让可敬的二伯跃然纸上[em]e179[/em]

历历

在您的妙笔之下，一个憨厚，朴实对自己的女人有着挚爱的二伯跃然纸上。让我欲罢不能，淆然洎下

流云

二伯的故事，令人感动。

顽石

无声的爱绘制感人情，朴实无华真挚动人。

秋雨

二伯一定是快乐的！

三子

这就是爱么？让人心酸心疼！

釆菊东篱下

质朴的文字，纯真的情感，深沉的怀念，动人的故事。[em]e179[/em]

玉

感人！花虽凋零，有爱的春天永不枯萎！

本色

二伯是对生活感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