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飞雪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喝酒的时候，几个哥们酒兴高涨，喝得一个个脸红脖子粗，说起话来舌头都很僵硬，结结巴巴的没个够。地上是一片狼籍，白酒啤酒散乱了一地。
    我平时不善饮酒，也怕喝酒。哪怕一点点酒都会上头，就会晕晕乎乎。哥们们知道我不喝酒，也不硬灌也不劝酒。我会默默的坐在那里看他们拼酒。
    有创意的家伙突发奇想，把红酒白酒啤酒掺杂到一起，还戏称这叫三中全会---三盅全汇。骂骂咧咧的完全是在耍酒疯。这种调酒方式恐怕花式调酒师也会汗颜。
  我闷不做声，小口抿着被人们称之为琼浆玉液的佳酿，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痛苦。喝酒的时候也不知哪来的多愁善感，想起了范仲淹的词《苏幕遮》。
抽刀断水，举杯消愁，无疑增添了几分伤感，没有人注意到我，他们的兴致全在酒上。一桌子菜几乎没咋动，酒却喝了不少。还醉态的争着去埋单。
   吃完喝完，他们又建议去茶楼喝茶，管他呢，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那就去茶楼吧。哥们们已经是醉的不成样子，我还算清醒。心里却很乱。因酒引起的那种说不出的乱。
   红茶坊。一个算是好听的名字。说是茶楼，里面设施还算齐全，麻将，扑克，KTV都随意可选。走道里的灯很暗，微弱的灯光像似孤星点点。
      他们要了个小包间，服务小姐拿来了点单，问我们这群哥们们要喝什么茶，茶的种类很多，菊花，普洱，毛尖，碧螺春，铁观音，苦丁。。   胖子一脸醉态，要求服务员唱首歌，服务小姐打开电视，很大方的说：我就唱首蔡幸娟的《半点心》吧。
         我可以走了么，你低头不说话，爱情像杯隔夜茶，我却喝下它，你我之间总有些依恋吧。。。。
    唱的很动情也很伤感，我没做声靠在沙发上静静的听，心里有一丝感触。
  先生，请问您喝什么茶？服务小姐礼貌的在我耳边轻轻的问。来杯苦丁吧，我睁开半闭的眼睛小声的回答。
    苦丁茶，是那种苦苦的，茶叶像似小钉子的样子。这种茶需要慢慢品，先是苦的，慢慢就感觉有些甜味，最大优点就是可以提神让大脑清醒。
   服务小姐还在唱：我可以走了么，你低头不说话，爱情像一杯隔夜茶，我却要喝下它。。。半点心给不给我，你让我的心里好害怕。。。
  随着歌的曲调，把我带回了三十年前，青涩的少年时代，那滋味就像是一杯浓浓的苦丁茶，苦苦的，舌头失去了味觉，品不出茶的味道。
   小菲，清纯美丽的女孩，这个时候又不自觉的在我眼前浮现晃动，心里的伤疤又被重新揭开，痛的几乎流出血来。这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我认识的小菲，当年梳着短短的刘海齐齐的短发，一双会说话的丹凤眼总是扑闪着，充满着睿智和灵性，脖子上挂着绿色绳索编织成的钥匙串，在她雀跃的轻快脚步下晃动着，有时还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那是我最爱听的声音。还有她右臂上的三道杠，那是班长的标记，还有脖子上的红领巾，绿色旧军装改成的衣服，永远那么干净整洁。
    每次上课的对视，总让我思想走神，那目光带有吸引的磁性和电流，避开之后又忍不住再碰触。我们都有意或无意的回避着对方。
   小菲的母亲是位教师，严格厉害。老师长期让我们背课文，背不会的就留下来。我属于很会背的那种，要不了几遍就能完成任务，可我偏偏要装作不会，磕磕巴巴的。于是总会被老师留下来，父母因为工作忙，管不了我，我就会被老师带回家，这样我就有更多机会见到老师的女儿，我的班长小菲。没有人知道我的想法，除了我自己，这个秘密我一直憋在肚子里。
    我很紧张也很拘谨，更让我矛盾。在渴望和紧张同时在心里出现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装笨。那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能有机会接近小菲。
  老师觉得很怪，为什么在学校你一篇课文背几遍都背不下来，到了我家你就这么快背完了？我，我，我，磕磕巴巴的我不知如何回答。
  和小菲对视我很慌乱，避开她的目光又忍不住再对视。小菲有些害羞，朦胧的感觉到了什么，我也一样。朦胧的青春期让我比别人早熟一些。
  小菲的父亲是个非常爽朗的人，喜欢喝茶，尤其是苦丁。见我背书紧张的流汗，也给我倒上一杯，让小菲端给我，小菲的脸微微泛红，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觉得苦丁茶苦，但小菲端给我的，再苦我也觉得甜。见我皱眉喝茶，小菲的父亲笑了，习惯了就好了。
  慢慢的我接受了苦丁茶，总觉得茶有小菲的温热和余香。时间久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我一直没向小菲表白，没有说出我内心的想法，我想小菲也一定明白。直到我们长大，直到我们去了不同学校，面临参加工作。
 我很大胆的给小菲写了信，告诉她，我从小就喜欢她，她说她知道，但是我们还小，还不适合恋爱，还没参加工作，她还为没考上大学而感到遗憾，她要自学要拿文凭。小菲说我们可以向普通朋友那样写信交流。或者当个知心朋友。我一直抱着美好幻想，能跟小菲好，能喝上一杯小菲泡的苦丁茶。那时的我总会从父母寄来的五十快钱生活费里挤出一些钱来，买些八分钱的邮票和信封，还会去书店买些诗歌来看。也尝试的写一些，那两年的学校生活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一直抱着美好幻想，也忽略了身边叫我才子诗人的美眉们。
   没想到小菲参加工作没多久就要嫁人了，她是孝顺的乖女儿，听从了母亲给她选的佳婿。
 我在小菲经过的路上等了很多天，终于碰到了她，那天她是一身白色的衣裙，白净的就像莲花，长长的头发好比黑色瀑布，一直垂下来，乌黑发亮。那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最后一次散步，我们谈了很久，说了很多话。小菲哭了，流了很多眼泪，我的泪全流在了肚子里。
  那是二十年前的三月三十日，天下着雨，三月的雨几乎没有停过。我们去了一个小茶馆，面对面坐着。小菲问我喝什么茶，我说来杯苦丁吧。我喜欢喝那苦苦的味道，提神，清火。
  那是小菲最后一次为我倒茶，我慢慢的品，所有的苦都喝进了肚里心里。小菲说，你可以找个更好的爱你的人，我们不合适。说话时，小菲是在笑，分明掩饰着，别过脸去揩去眼角的泪，我假装没看见。小菲说，我就要结婚了，我不是你想要找的人，对不起。
  我不知该说啥，只能说，小菲，祝你幸福。真的，小菲，只要你幸福我就满足了。
  小菲说，这苦丁茶，苦是苦，喝惯了你就觉得它甜，虽然你现在苦，等你找到爱你的人，你就会觉得生活的甜，犯不着因为我你增加你的痛苦，我也不希望你消沉下去。 我希望你积极的面对生活。  我说，我懂。
    那天，送走小菲后，我买了几瓶易拉罐啤酒一口气倒进了肚子里，烟一只接着一只抽着，无所适从，美好生活就这么破灭了。
 我祝福小菲，也尊重她的选择，她是个听话的乖女儿，从不反抗母亲的意愿，也是个很好的贤妻良母。她结婚没有通知我，这样也许对我们都好。
    以后很多时候，我都能碰见小菲，哪怕是上班路上或是书店或是菜市场，我点头示意算是打声招呼。她也点头微笑回敬。不管怎样，我们毕竟还做过朋友。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存着小菲写给我的信笺，那种折叠成纸鹤模样的信还有透着淡淡幽香的芝麻卡片。虽然纸张有些泛黄了，我悄悄的把它们尘封起来，当成回忆或者纪念，更多的是慰藉。
  茶凉了，先生，我再给你续上一杯吧。服务小姐打断我的思路，我点头。叩指敲了敲桌子答谢。把我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爱情像一杯隔夜茶，我却要喝下它，你我之间总还要挽留吧，总还要继续吧，别让感情从此作罢。。。。。
蔡幸娟的歌一直在我耳边围绕。几个哥们发酒疯的在乱唱妹妹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还有迟来的爱。。。。。我一首歌也没唱，权当我是听众，隐藏在黑处，隐藏着内心的纠结。
       沉默中我在回味那令我苦涩令我百感交集，剪不断理还乱的苦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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