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蟾睡荷

 我成了鱼迷。

原本我不会钓鱼。

被鱼诱惑来自鱼的诱惑。

某一日，偶然从一条宽大的河塘走过，忽听水声刺啦啦脆响，循着声音前去，只见水面银光一闪，一条五颜六色的大鱼正飞箭般向深水区窜去。

那一刻，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垂钓欲，且钓瘾越染越大。

迄今十余年，偷得空闲，便泥鳅般钻进苇荡，捡个僻静塘边挑竿独钓。钓得见水就亲，遇塘便乐，见塘便觉得里边有水，有水就觉得下面有鱼。锅台大个塘子也能挑竿站上一天。只要来到水边立即神清气朗，灵魂肉体全都适应熨贴舒坦愉悦。垂钓回来，仰面屋顶颤颤波光，俯看地板粼粼水纹，环顾四壁汩汩冒着泡泡，这时，人也仿佛塘中一条摇头摆尾浮游而出的鱼了。

起初，我是个笨蛋。垂钓时只见人家左一条右一条拎鱼，空羡人家鱼篓噼哩啪啦一阵阵沸腾。自己却总是兴冲冲满怀希望地去，蔫怏怏两手空空而归，一进家门——

儿子噘嘴：“我爸又没钓着鱼！”

老婆瞪眼：“满身臭泥腥图啥？！”

反而的刺激有时比正面的激励劲头更足，我发誓非钓服这可爱可恶的鱼不可。

其实，钓鱼很难也很容易，问题在于能否悟通渔道。

钓鱼需选好时令。“春钓黄昏夏钓晨”。春天阳气刚刚回转，水温低凉鱼儿慵懒少动。待近“黄昏”水温上升开始活跃。这时垂钓效率高早晨十倍。夏季恰恰相反，太阳出来晒得水汤滚沸，水下憋闷异常，鱼浮水面上气不接下气喘息无心觅食。而早晨则神清气爽，又加饥肠辘辘，此时下钓效率高黄昏十倍。

钓鱼也得找准位置。茫茫水域，？般小钩抛在哪里是好？依我渔经：“宽钓窄”，“窄钓宽”，“不宽不窄便钓中间”。道理恕不罗嗦。

钓鱼最关键的还是根据不同鱼种的不同脾性对味下饵。譬如鲫鱼喜吃鲜虾，性情温雅且圆滑。遇到虾饵并不急吞，而是摇尾经意不经意地扫一下，水面鱼标便有颤抖，你不能动。然后它掉头去轻轻地拱，鱼标再次抖动，你切不可提钓。接着它便羞答答地启口轻含虾饵，鱼标微微上浮，这时你还要屏息敛气耐心等待，稍有不慎它就会吐出虾饵扬长而去，使你前功尽弃。觉得饵料并无异常，它才大口吞下，此时鱼标骤然下沉迅疾上浮，这一瞬间提钩一轮银月便挑上竿头了。垂钓鲫鱼最费力最要耐心也最刺激，那份平静那份紧张那份兴奋接连而来，弄得人心痒难受而又舒服，瘾从中来。

河海两栖的鲈鱼性贪而狠，鲜虾臭虾不论，死鱼烂肉不嫌，有钩尽可多系，只管撇下水去，它便会离弦的箭般嗖地射向目标，锋牙利齿一口咬住就路，鱼标刷地沉没，鱼往下扯，人向上拽，一次可拎上几条，半空里剧烈翻腾，颤得你手臂发麻。

鲤鱼爱吃香饵，性子不慌不忙，棒子面蒸熟七分，揉成玻璃球样蛋子，涂上麻油下钓，它便闻香而动，张口大吞，鱼标匀稳下沉，一挑竿子吱嘎吱嘎地响，重得象牵一头驴。

还有鲢子专食又酸又臭钓饵，黑鱼愿吞青蛙泥鳅，鲇鱼总把饵钩吞至胃肠里去……

熟谙鱼性渔道的我，凭着一包“万能”的饵料，足以诱惑任何一种鱼儿上钩，不论精的傻的凶的善的，现在实在说不清究竟钓到过多少种鱼，更记不准钓了多少鱼，家里冰箱冰柜常年暴满，邻里受赠早也吃厌。每每宰鱼剥鳞挖肠烹煎之时，看着鱼那绝望的眼神抽动的身躯，不禁心中涌出许多痛楚竟又同情起鱼来了。我想：当鱼们吞噬诱饵之时，大概感觉是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刻了。只是这幸福甜蜜来得太短暂，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刻也是最悲惨最痛苦的时刻，鱼被拎出水面的瞬间挣扎便是佐证。我总是想倘鱼不贪诱饵，安于它的江河湖海自然繁衍生栖，结局则截然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悟得渔道钓服了鱼们，再去芦荡钓鱼我便不在乎鱼了。鱼是什么？钓到怎样？钓不到如何？重要的是投身绿苇白水之间，看那如水的天，望这如天的水，让波光潋滟的清水淡淡地在心中荡漾开，去体验一种无忧无喜无虑无愁无恨的如水心境。

大芦荡里地老天荒的水，它凭空删去了人类“文明”万事的诸多复杂层面，才让我得以看清旷宇人寰也是个偌大的河塘，人便是这塘中的鱼，权势，金钱，美女则是香甜的饵，该贪该远？进化了的鱼儿，能否警醒？……

                                                              作者---芸夫

题注：芸夫--老师的笔名。文章出处--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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