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艺术让品牌更具生命力 《东不成 西不就》选段

刘艺 / 王小慧

刘艺，旅居加拿大设计师，七色麻（SISSYME） 品牌的创始人兼艺术总监

<东不成 西不就>选段

艺术家把不平常的经历变成艺术的养料

　　刘艺：我喜欢花，我的生活中每天都有花。多年前，在美术馆一次展览上，我看到了你的作品“花之灵·性”，当时的感受只有震撼。很多人拍花，从不同角度去拍，拍不同的美。可那些图片除了美，再也看不见更多的内涵。而从你的作品中却看到了你赋予的情感，非常有张力。真没想到作者是这样一个外表柔美的中国女性。后来我读了你的自传《我的视觉日记》，对你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你的经历与阅历成就了你今天的艺术造诣。我们没有办法去选择经历，但要学会把经历变成财富。无论是快乐的经历，痛苦的经历，失败的经历，还是成功的经历，总之，将这些真实的经历汇注到我们的艺术创作里，我们的艺术便能令人感动。

　　王小慧：对一个艺术家来说，人生创伤可以是一种财富，因为痛苦可以滋养灵魂。能够把人生的痛苦转化为艺术的，这才是一个好的艺术家。曾经有很多人问我，是不是那一场车祸造就了我的艺术。如果没有这些灾难，我会不会成为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在这点上，周国平在和我合作的新书《花非花》中有过精辟的分析。大意说，我肯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因为艺术天分从小就有，但人生经历肯定影响我的创作，我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深度等等。我觉得作为一个普通人，特别是女人，我可能会希望痛苦越少越好，幸福越多越好。但是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可能会说痛苦成为了我创作的源泉。举一个例子，在我经历了亲人与好友的死亡，甚至自己也与死亡擦肩而过之后，“死亡”这个主题或者“生命”这个主题就成为了我思考与创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在经历那场车祸之后的十几年来，每一个阶段，我对“生”与“死”都会有新的体会，都会对这个主题有新的诠释和新形式的创作。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艺术家都能把痛苦的经历变成艺术的养料。有很多人因为不幸的遭遇而被生活打垮，从此站不起来。这样的艺术家并不少见，所以我觉得一个好的艺术家应该有这种能力，去把自己的经历作为养料由此创作出作品。这样的作品应当是有一定厚重度和质感的，绝对不会是轻飘飘的，无病呻吟的，也不应该是哗众取宠的。用通俗些的说法，这些作品背后是有故事的。

 

在孤独中才能创作出好作品

　　王小慧：我相信真正的艺术创作过程，特别是在创作的初始阶段。即构思的阶段一定是需要一种孤独状态的。我不相信一个作家在一大帮人吃喝玩乐的过程中可以写出深刻的文学作品。我很难想象在柴米油盐的俗务琐事中，一个艺术家或作家可以有心境有灵感去创作。当然有“李白斗酒诗百篇”的美谈，但写诗是比较特殊的创作，李白也是少见的天才，而我们都是凡人。我之所以养成夜里工作的习惯是因为夜深人静时可以独处没有干扰，能静下心来想点事情。我很珍惜独处的时间，这是我最佳的创作心境。创作的时候我特别想一个人躲起来，但我又喜欢生活在大都市，甚至是大都市的市中心。我喜欢夜深人静的时侯工作，这对健康非常有害，但是没办法，这是艺术家的宿命。

　　刘艺：艺术家陶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是最大的享受，所以艺术家总喜欢一个人独处。好的作品总有一段安静梳理的过程。我很喜欢在阳光的午后，在眼前布满零散的各种艺术元素碎片，伴着轻柔的背景音乐，酌上两口醇香的英式下午茶，偶尔望一望落地窗外碧蓝的海天，允许自己开上一会儿小差，神游于艺术之外，最终将眼前的这些碎片串联起来，设计成作品。
我和小慧有共同的感受。很多人都想不通，我的事业在中国，这里有我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但是我还会长时间地　　一个人呆在国外。因为我觉得艺术家只有在孤独中才能创作出好的作品。我可以听着音乐去思考，我只有在孤独的创作中，才能把内心的东西释放，我创作出的东西才不会浮躁，才能有艺术价值。

 

我的艺术是我的梦

　　刘艺：我是一个有很多梦的人，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艺术家。我的名字就是我父母送给我的礼物，我的名字就代表了我的梦想。在我没有做设计师之前，我会把我买回来的服装修改，任何东西我都会拿回来加入我艺术的创意。

　　当我有了自己的品牌，很多人对我说做服装品牌即是在做生意，可我说我从来都不会做生意。我没有为做生意吃过一餐饭，谈过一个合约。我只不过是借助这样一个公司，这样一个品牌来实现我的梦想。很多时候，当我在店里看到无法诠释我服装之美的顾客在试穿我的服装时，我会告诉店员：“你不能卖给这样的人，因为她穿了我的衣服其他人就不会再进我们店了”。我的艺术就是我的梦想。我的这种梦想是用织物去表现，用服装去实施，用服饰去让他人感受。

　　我的梦想就是为现代女性带来一种新的生活模式，懂得优雅地赚钱，艺术地生活。现在很多成功女性，她们每天忙碌，事业越做越大，社会地位越来越高。她们很多人都有奢侈的物质条件，但却没有精致的生活，没有一个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滋养自己的心灵。一个女人应该要做好自己的角色，要从容地面对一切，要懂得营造一个温馨的家。只有懂得关爱自己的人，才会关爱你的家人。有事业的成功，同时有幸福家庭的女人，才是真正有成就的女人。

　　我认识一位老太太，七十多岁还在追逐自己的爱情梦。这位老太太经历很坎坷，恋爱却让她变得越来越漂亮。她向我借衣服穿，说起话来像小女孩一样发嗲。在她身上，我找到了美的内涵。其实我接触过很多经历丰富而有趣的女性，也从她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我的梦想是能够帮助不同年龄的女人通过改变服装去调节心情，将这种具有丰富内涵的服饰文化传播给更多的人。服装不仅仅是物质的，它更是一个符号，一种品位。当人们在各种场合都穿着得体，找到自己位置的时候，便会感觉无比的自信，也无比的快乐。我想做的就是把着装的这种标准树立起来，让人们用服装找到自己适合的位置，快乐地生活，这是七色麻的使命，也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王小慧：我妈妈九十岁了还在做梦。她现在就在写一本关于教育的书，想把教育的心得分享给他人。很多人都在问她是怎样把小慧教育得这样好的，因为她在五十年前怀我时就开始“胎教”，那时人们还不懂什么叫“胎教”。她现在不想让别人打扰自己，因为她希望在她有生之年，在有限的那点时间里把这件事完成，这也算是她耄耋之年的梦想吧。

 

品牌真正的本质是人

　　王小慧：许多人讲品牌只看到产品，没看到产品背后的人。国际品牌都很经典，很精致，每一个细节都很讲究。真正的国际品牌，几乎都有他们品牌的历史和品牌的故事，还有品牌创始人的个人传奇等等。

　　比如我们大家都知道香奈儿女士的故事，甚至被写成不同的书，拍成不同的电影广为流传。我最近与 Johnnie Walker （黑方）在谈合作，他们第一代创始人在1820年就创立了这个品牌，然后他的子子孙孙继承下来，所以他们可以把品牌称为“Johnnie Walker 和他的儿子们”。德国最贵的手表朗格表也是叫“A.Lange & Soehne”，就是说“朗格和他的儿子们”等等。我觉得一个品牌不光要有一个创始人，也要有继承人，把品牌精神发扬光大，一直延续下去，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常想为什么国际品牌大都是家族企业？后来想明白，就是人的因素。一个品牌的成功是几代人的努力。
　　我看到报道，外国研究机构认为家族企业在成功企业中的比例很高，要改变对家族企业的看法。我对此没研究，但我知道创造者一定是品牌的灵魂。苹果和乔布斯也是这种关系，没有乔布斯就没有苹果。是乔布斯使濒临倒闭的苹果成为商业传奇。希望乔布斯的同事们能够不辜负他所创下的这番伟业。能够把这个品牌一直延续下去，把品牌的精神一直延续下去。品牌称其为品牌，背后肯定有一个人或一个团队。我关注品牌首先关注它的创造者。

　　刘艺：品牌的本质是发现梦想，而这个梦想是让社会大众感动和向往的。所以，品牌一定是拥有梦想的人所创造的。而且这个人是为梦想而活的人，为梦想疯狂，大胆创造，长期坚守。所以，品牌的关键是这个拥有梦想的人。品牌一定要有一种精神，有一种使命感。一个有梦想的人是决定一个品牌的基因，创始人的品质，决定了品牌的品质。

　　对于我们这样的设计师品牌来说，一个品牌的故事就是创始人自身的故事。一个品牌没有故事，就不能留存和发展下去。一个品牌背后站着一个创始人。看到品牌就看到品牌的创始人，能了解到她的个性。所以品牌创始人的行为模式、她的思想、她的价值观，都会通过品牌来体现。就像香奈儿，她的独立的个性，她的不寻常的经历，都在香奈儿品牌核心价值理念中体现了出来。

 

艺术让品牌具有生命力

　　王小慧：品牌的最高境界就是有品牌自己的文化。你刚才说“艺术是人类精神层面的最高境界”，我觉得确切些说应当是人类精神的一种感性的表达方式，因为人的精神也可用其他形式去表达，比如哲学也能表达。但哲学是理性的，不是感性的。艺术与品牌的关系可能有一点像我们现在吃这桌饭，所有的饭菜如果不放盐，也能吃，营养也不会差，你也能吃得饱，可是这餐饭你就吃得索然无味，你会觉得没有意思，不会作为一种享受了。而艺术能够加入品牌里很可能就给了这个品牌一些味道，使这个品牌更耐人寻味，更有魅力，获得一些灵气。

　　刘艺：现代社会的商品功能已经不仅仅在于满足人的实用性的需求了，更多的是满足人的感官方面的愉悦，那么艺术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这也是人的更高层次的一种追求。一件漂亮的礼服和普通的工作服比起来自然更有生命力，礼服寄托的是一种情怀，一种人之所以为人的更高的追求。女人天生就爱美，追求美好的事物是人类的天性，但不是每个人都懂如何欣赏和使用艺术。那么这里品牌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品牌所诉求的美、所追求的艺术形式、所提倡的生活方式，恰恰为这种需求提供了一种途径，这也是品牌的生命力所在。像乔布斯的苹果电脑、iPad、iPhone 虽然是电子工业产品，但为什么受全世界那么多人追捧，就是因为它的精湛的工业设计以及操控界面的美化和用户体验的优化，最大限度地把艺术和工业产品结合，这就是苹果品牌的生命力。文化的元素就是品牌的基因，品牌文化的内涵是品牌与人沟通的方式。是含蓄还是张扬，是唯美还是炫酷，是现代还是古典，是东方还是西方，是华丽还是简约，是古朴还是繁复，一切都在品牌文化中体现。七色麻的生命力我想也是在艺术的土壤里滋养出来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长期旅居国外探寻不同文化艺术的基本动力，艺术滋养我的同时也滋养了七色麻，其实也可以说是艺术让我具有了生命力。

艺术家的气质与品牌的气质

　　王小慧：品牌选择合作的艺术家时，是在找和品牌气质相吻合的艺术家。最近 Johnnie Walker（黑方）在和我谈合作。他们曾经成功地为我举办过一个“艺术晚餐”，通过那次活动也更加了解我。他们之所以找到我，也是因为他们觉得我的人生经历和他们所要表达的理念非常接近。因为 Johnnie Walker 的一个主题就是“不断向前”，你看它的瓶子上都有一个小人在往前走，不断向前走，象征人生像一场大的旅行，风风雨雨不可避免，但这个人还是不断往前走，没有倒下来。这和我的人生经历和人生理念非常吻合，所以品牌会选择我来做这件事情。

　　刘艺：当品牌气质和艺术家气质相吻合的时候，两者相互融合才能把其中的潜质发挥到极致；把艺术家气质的东西，文化的东西通过品牌的组合使之具像、物化；用物化的东西来传播会更加持久。而品牌却可以从艺术家的身上找到文化的支点，也就是说品牌的DNA会更纯粹。有的品牌今天找这个艺术家，明天找那个艺术家，本身就错了。我的很多朋友会建议我的品牌服装去一些艺术活动上走秀，但我一一谢绝了。首先，我不希望我的品牌太商业化，所以我要去寻找与我品牌最相吻合的艺术家合作。

　　碰到你是很幸运的事，你的气质与我们的诉求很吻合。你的气质是：艺术的、优雅的、精致的；精神是：独立的、梦想的、智慧的；行为是：友善的、热情的、爱心的、勤奋的；经历是：传奇的，多彩的，国际化的。而且我很看重，你之前一直定位的合作的品牌都是国际大品牌，你身上具有了品牌的特质。我觉得小慧是很能代表我们品牌形象的。这就是七色麻女人的态度。我想我和你会是永远的朋友。七色麻也有自己的品牌诉求，我们不会因为商业的东西来牺牲我们的品牌诉求。我们不是要做最大的，而是要做最好的。

 

艺术是一种生活方式

　　王小慧：对我来说艺术就是一种生活方式，我经常觉得我做很多事情的方式是非常艺术化的。
比如说，我出车祸以后拍的那些自拍像，我先生去世火化时我给他送去印着一百个吻印的宣纸，或者我和我妈妈来往的信件，有文字的方式、有乐谱的方式、有照片的方式、有录音的方式、有 MTV 的方式等等。而且我们做的所有这些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刻意的，做的时候没有想到给别人看，就是觉得应该那样去表达。而不是像大多数行为艺术家，做一个行为艺术是做给别人看的，通知别人等着别人去拍照。
　　我今天讲的是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生活也可以艺术化，艺术可以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也就是生活本身就成为了艺术。我觉得艺术是精神的一种感性的表达方式。因为有可能很多东西也能表达，比如哲学也能去表达。但是是理性的，而不是感性的。而且艺术是需要熏陶的。现在中国的艺术教育目的性很强，使得现在很多孩子的艺术技能很好，但是艺术感悟还是没有，也缺乏艺术经验和艺术体验。

　　刘艺：所以艺术教育不是机械地学习，而是让小孩有艺术体验。艺术是需要感觉的。我的儿子在中国学音乐和在国外就不一样，因为老师的教育方式不一样，还有艺术的感悟和你的体验很有关系。家庭的影响也很重要，我从小对祖父母的穿着很有印象，所以对服装我就很有感觉。我印象中祖父穿的一条麻裤很好看，太祖母的丝绸衣服很华丽。所以在创作中，我会很注重麻和丝绸。在国内实现创意很容易，实现产业化很难。我现在就在建一套属于我自己的艺术创意体系，我带上相机把我看到的告诉我助理，让她们一起体验，这样她们久而久之就学到了东西。

服装是一个人的文化符号

　　王小慧：有一本书叫《你的形象价值百万》，名字有点俗，但说的是大实话。有很多人不知道他自己言谈举止，他的衣着，他的仪表在他的社会交往中减了很多分，因为他一切都做得不是很得体的时候，在某些圈子里或者某个层次的人眼里就会给他打很多的折扣，这些圈子可能不接纳他。其实不管在哪个年代哪个社会，服装都是一个人的标识。我外公是师范学院的教书先生，他出门必穿长袍不着短袄，因为那是他身份的定位，哪怕长袍是布的而非绫罗绸缎。

　　刘艺：服装是一个人的名片。当人们的生活条件变好了，就会向往过一种体面的生活。这时候，服装就成了人的一个符号，一个人的定位及坐标，这就是服装的功能。

　　现在中国成功女性都希望自己的社会地位更清晰，所以她们都在努力寻求服饰穿着的差异化和个性化， 透过衣着来表达她们的艺术修养和审美品位以及她们与众不同的身份，让自己和社会角色相吻合。服装代表你的一种社会地位，服装就是人的符号，代表你的内心需求，代表你的社会角色。

 

前卫和经典之间要有个“度”

　　刘艺：我追求创意设计，很多十年前的东西现在才流行，成了“先烈”，可能我的东西比较前卫吧。

　　王小慧：艺术作品我喜欢更前卫的东西，而服装方面我则喜欢偏前卫、但带有经典性的。我为什么很喜欢三宅一生，因为在刚出道的时候，他的服装在众人眼里是完全颠覆性的概念。在时装秀上，他的服装可以吹成一个皮球的造型，用立体手法雕塑未来主义的感觉。同时他的东西又很实用，我有些二十年前买的三宅一生的衣服，现在穿还没有觉得过时，它好像没有时间性。其实我认识三宅一生这个品牌是二十年前在纽约我好友的婚礼上，她的婚纱礼服是三宅一生的连衣裙和外套！当时我很奇怪，但她跟我说，这件“婚纱”可以穿一辈子而不是只穿一次！所以说这个品牌也是很环保很经济，你不会穿一时而废弃它。还有一点，他的服装绝对实用方便，很适合我这种到处旅行的人，不用叠、不用烫，体积可以压缩，穿起来有立体感，洗起来也方便。

　　我曾研究过传播学，还专门为此写过一本书。一个艺术家创作出的东西，是要有人能够理解的。也就是说信号的“发出者”和“接收者”之间要有一个区域是可以共享的，这个共享的部分越大被接收的程度越高。一个服装设计师也是这样，如果你设计的衣服没有任何人欣赏，那证明你设计的衣服可能太过前卫，这在市场上会有一定的问题。既要引导观赏者或者说接收者的审美品位，而不是一味地迎合大众需求；同时你又要赢得更多的人的欣赏，不能孤芳自赏，设计出的衣服摆在柜子里自己看。所以把握住这个度是很重要的，这点我想做服装设计的人应该要考虑。而一个艺术家可以不去考虑这些，只要自己觉得这个艺术是好的他就可以做出来，他可以不去考虑要有人去欣赏它，接受它，甚至去购买它。

 

女人与服装

　　王小慧：我是个没有很多时间打理自己的人，我花太少时间穿衣打扮。我的助理们都知道，我常常是在出席一个活动前的最后几分钟才决定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首饰。有时会拿两三件让助理们看，大家说哪件好就穿哪件。至于化妆，在拍电视或杂志大片时，媒体常会派化妆师来，哪怕多半小时我也会嫌太久，因我自己化妆十分钟就搞定，我总是把时间算得太紧。但我的基本审美在，所以不会在不同场合穿着不当。相反常常还受到赞美，我都有点自愧，因为我为此花得心思太少了。

　　我喜欢有创意的、简约的、艺术化的设计。不少奢华的品牌其实大同小异，除了商标，没有真正的设计本身的可识别性。接着再说说三宅一生，他在我眼中绝对是一个天才人物。完全颠覆了传统的着装观念，他的有些服装设计简直就是雕塑品、艺术品！他绝对是走在时尚之前的、先锋性的、独一无二的，而且可以走那么久，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他绝不设计那些满大街可以看到的服装——包括名牌和各种名牌的追随者或仿制者。

　　刘艺：我想我有种使命感，就是去传播服装文化。这个人漂不漂亮不重要，而是她有那种内在气质,能把一件服装穿出美感。尤其是麻的服装,就像一个布衣布袋一样，对人的气质和内在要求很高。有气质有内在的人，能穿出麻质衣服所展现的那种高雅、闲淡、安详。女人的服装要有品味，更重要的是通过着装改变一种生活状态，给她们带来快乐，带来精神享受，找到一种精致的生活方式，甚至找到精神的依托。

 

“我的前世今生”中的服饰

　　王小慧：“我的前世今生”是我到目前为止做过的最大的摄影作品，15米长。我还把它做成中国式的宣纸手卷，很多人，特别是欧洲人很喜欢这个作品。是我“自拍系列”的发展，我的出发点是想反映中国女性一百年的历史变迁，并不是讲服装的。但它可以反映百年中国历史上女性服饰的一个侧面。我要表现那个年代的女人，首先要找到能反映那个年代的服饰。
　　拍摄这个系列我前后准备了两年的时间，很多时间花在服装上，因为要找到相应的资料，相应的衣服，甚至我要找面料重新做。很多时代的面料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哪怕就是一个六七十年代的方格布，现在市场上已经没有了。因为面料也是随着流行变化的。再早的面料可能就更难了。至于宫廷里穿的衣服甚至是用真的金线绣出来的，这样的衣服当然是很难再复制了，应当是属于博物馆的。毛泽东时代，特别是“文革”年代的工农兵女性形象的服装有多简陋、多粗糙、多不女性化，在这个长卷里一目了然。那个年代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民族所有人的服饰都粗鄙化了。当年江青还想当“女皇”，可她设计的连衣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在她提出可以穿连衣裙前几年，全国的女性甚至都只能穿长裤，衣服绝对不能有腰身，中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现在的年轻人恐怕无法想象。

　　但中国古代和近代，有很多服装是非常讲究的。他们的生活是非常精致的。你看《红楼梦》里不仅吃的用的，房间里的装饰、服装、首饰都能看出他们有多讲究。我记得意大利导演贝托鲁奇拍摄的电影《末代皇帝》，里面那些皇后宫女的衣服和首饰让欧洲人非常震惊，可惜这些中国的非常珍贵的文化传统都渐渐消失了。有人说这是贵族文化，精英文化。每个时代都有精英文化，但“文革”前后与“文革”中的文化都非常粗鄙，可以说是断裂了。中国文化中有些东西丧失了之后，只能被西方的品牌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我真希望那些精致、优雅的代表中国传统的东西能够被发掘出来，形成自己的品牌。

　　刘艺：选任何一个东西，就是选一种生活状态。我很喜欢手工的东西，因为不同的人做成的东西不一样，赋予了不同的情感，所以具有独特性。七色麻的设计中就有很多中国传统的手工艺元素，所以七色麻的服装拥有独特性，个性鲜明。穿着七色麻服装的女人，也是独一无二的。

 

首饰与服装

　　王小慧：我觉得有时候戴首饰是很讨巧的。它可以把一件很简单的服装一下子提亮，有画龙点睛之效。我经常只穿很简单的黑色衣服，靠一个夸张的首饰，或是色彩鲜艳的围巾装饰一下。对我来说首饰的选择未必要材料多贵重，因为是日常生活并不是去“走红毯”。

　　因此，材质本身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设计，更重要的是最后与人的气质和服装配在一起的效果是不是合适。我可能更欣赏一些普通材料但是设计非常别致、非常独特的首饰，可能比让我真的去戴高贵的珠宝更喜欢一些。

　　中国人很多喜欢戴真金首饰，但中国真金首饰造型非常不讲究，可以说我没看到过一件让我喜欢的，我宁可不戴。我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位真有品位的女性戴这样的首饰，这是中国贵金属首饰的悲哀。中国的首饰还停留在保存贵金属原始价值的低层次上。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女性青睐外国品牌首饰的原因。可以说她们别无选择。中国的设计师应试图改变这一现状，买首饰什么时候设计比材料更值钱，那设计就会是好的。

　　刘艺：戴首饰的女性是很性感的，喜欢有装饰性首饰的女人是艺术的，首饰是个性的艺术品。我就是一个离不开首饰的人，首饰是一个体现我个人风格的宝贝。如果你看到一个人像我，但是她手上没有戒指，脖子上没有项链，肯定不是我。首饰的艺术性远远大过它本身的价值。

　　佩戴没有艺术感的钻石和黄金并不能达到装饰效果，它与艺术品的价值不一样。首饰要与所穿服装的款式、面料、颜色相匹配。不仅要配合服装起到点缀的作用，同时又能搭配得体有艺术感。一套优雅的服装需要做工精致的首饰来搭配；麻质地的服装，就应该搭配有天然成分、艺术感强的首饰，如宝石、银质混合设计之类的。首饰是女人不可缺少的装饰，即便是职业装也不要忘记戴首饰。我在法国的时候，见到着职业装的女性都会搭配不同首饰，这样看起来更有女人味， 更艺术、更性感。

家居与服装

　　刘艺：家是女人做梦的地方，给梦一件外衣，女人的美丽就时时刻刻都能体现。不管是在社交场合还是在家里，女人能自我欣赏，也能保持一个美好的心情。如果一个女人在一个做梦的地方没有服装做道具，这个梦将是不完美的。

　　在我的衣橱中一半都是家居服，有着各种各样的袍子，这便是我的生活状态。在不同的场合穿着不一样的服装也是一种生活习惯。在我的顾客里面，也有很多人穿七色麻的服装呆在家里，如果你有一个温馨的家，你就应该在家里有时尚的家居服，这是一个人的文化,也是一种习惯 。

　　服装与家居是一个和谐的统一体。很难想象一个人，外面穿得很光鲜，家里很不讲究，乱的一团糟。事实上，家居审美，家居生活的品位、格调与服装一样，代表着个人的生活态度和文化艺术品位。

　　王小慧：我也很喜欢一个让我感到惬意的环境，在那儿工作你就能够产生灵感。我一般喜欢比较干净规整的室内环境，我不喜欢到处堆满东西，这样会让我的思想很杂乱。有时候工作多了也不可避免不堆东西，但是我工作一结束就尽量把这些资料、纸张、书籍收掉。
　　我很欣赏“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态度。我记得刚到欧洲留学的时候，奖学金并不是很多。我的很多同事在周末的时候都会到郊区的大型超市去买肉，因为那里的肉要比小的肉店便宜得多。我是宁可不吃也不愿浪费这样的时间的，但是我会为自己去买一束鲜花，哪怕是一支花放在房间里，我都会感觉心情舒畅，房间里就有了生气。

　　而且我的家一定要有艺术品，大部分艺术品是我自己的摄影作品或是雕塑作品。我也会摆一些让我愉悦的东西，比如说我展览过的五千支莲蓬做的大型装置作品，展览后留下的绿酒瓶和干枯的莲蓬，再加上一些白色的鸟笼，这样既有休闲的情调又有艺术的感觉。

　　早年在德国生活的时候，我的家不是很大，更谈不上不豪华，但是很多德国的朋友来我家做客，都告诉我说他们感觉自惭形秽，因为他们的家都比我的家大得多，但是完全没有我的家布置得如此精致和有品位。一个家居的品位，不取决于你的房子有多大。当然有大的空间通常可以让你有更多的发挥余地，而且设计起来更容易。

　　衣服和首饰设计也一样，很普通的布你能剪裁成有型有样的服装，或者简单的材料可以把它变成很漂亮的首饰，远比用很昂贵的材料做出来的衣服和首饰对设计师的要求更高，也更让我喜欢。我就买过用毡子做的项链，是艺术家设计的。我在很多场合都戴它，大家都赞不绝口。因为很特别，星星点点的。但它的材料不是钻石，不是水晶，不是真金白银。有些用简单的塑料，简单的金属，或是贝壳做的首饰，我都很喜欢，可能是因为造型很特别。

 

美感是种本能

　　王小慧：我们一直讲“美育”，其实我觉得一个人的艺术气质、天分、才华和美感更多是天生的，最多是潜移默化形成的，很难硬靠教育。我举个例子：你想我们读研时都是三四个人一个房间，宿舍是什么样子？我先生是我同学，他把下铺拆了，睡上铺，下面空出来放一个桌子，桌子前面用一个竹帘挡住，竹帘很普通。那时候没什么钱，他就用曾经旅行时买的一块少数民族的蜡染土布，把土布的一个图案剪下来，钉到竹帘上，既当了门帘又做了装饰，还分隔了空间。他用我们画设计图的半透明纸折成扇子形状，把灯光遮住，空间一下变得很柔和很温馨。他再用一个废旧的玻璃瓶子插一根树枝之类的做装饰。很多人都很难想象他能把那么破旧的大学生宿舍弄得这么美、这么艺术化。但是他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他是个天才学生，他去世后我们建筑学院院长感叹说同济大学多少年才能出一个这样的学生啊！

　　我还记得我在德国留学时过的第一个生日。当时都是穷留学生，住大学生宿舍。每一层有一个很普通的公共房间，是学生一起休息、吃饭的地方。那时我仅有的一件浅蓝色真丝连衣裙是比较好的“礼服”了，他知道我那天会穿这件连衣裙，所以买了很多浅蓝色的气球放在那房间，还在路上捡了些德国人铺路用的方块石头，用来做烛台，从走廊开始摆到房间，全是蓝蜡烛。桌子斜放着，上面铺着蓝色的大纸，就成了蓝色的桌布。还放了一排整整齐齐的蓝蜡烛和蓝色餐巾纸……那天一层楼的外国学生都被请来了，大家都惊讶万分，熟悉的屋子一下子变得陌生了，大家都难以相信！他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刘艺：我觉得艺术很多时候是人的一种生活态度。我刚到深圳的时候，条件很艰苦。因为我们去的时候很早，宿舍都没有装修。我就买布用铁丝拉起来，把宿舍隔成一间一间的。因为到宿舍的楼梯很长，我就用废旧的酒瓶在每级楼梯上放一个当作花瓶，有几级就放几个。那时没有鲜花卖,我就拿把剪刀到花园里,看到有色彩的东西就剪回去，把它插在瓶子里。对艺术和美的享受，是我的追求。那时我说，什么地方是我家，有花和瓶子的地方就是。

　　对美的感受是人的一种原生态，是一种基因。有这种基因的人更能感受到艺术带来的美和愉悦，才能真正去体会去理解艺术，并受其影响和感染。对艺术的感知有时就是天生的，很难用语言来描述。我时常会在我家的某个角落，摆放很多东西。看上去不一定很规则,但是按照我的审美观去摆放的，每次我家阿姨来清洁的时候，我从不让她去打扫那些角落。

　　王小慧：我的阿姨打扫卫生时，可能给你每样东西都擦得很干净，但是她不能理解我为什么每次还要去纠正她，告诉她这个罐子和那个瓶子之间要有多少间距，为什么要摆这样的方向和这样的角度。我的洗手台上有几个大的贝壳海星之类的东西，她每次都摆得不好看，我都要去纠正她。教过她无数次，她还是摆得不对。因为在她眼里已经很好看了。我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在视觉上也是这样。所以如果一摞杂志没有摆整齐，甚至如果秘书办公用的纸张或者正在看的稿件没有摆整齐，我都会重新把它摆放整齐。如果不这样我就会看着不舒服，好像是强迫症吧，呵呵。

　　刘艺：人对美的感受,和对艺术的感知，不是仅靠简单的教育就能实现的。艺术是一种习惯，是人对事物的感知而得出的结论。我在家吃饭的时候，菜很简单但摆盘却很特别，注重菜式的美感及色彩以及盘子的搭配，视觉及感官得到美的享受是一件愉悦的事。

　　王小慧：我很赞同那种“画饼充饥”的人生态度。即使“画的饼”不能“充饥”，只是一种精神慰藉，还仍能坚守梦想。而我不赞成很多人有了钱，生活的品位和质量一点都不高，不懂得如何去生活。

　　刘艺：我常觉得金钱能满足你的物质欲望，却满足不了你的精神需求。而现在我们要改变的是如何让物质给更多人带来快乐，带来精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