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

近来读史，读得一封电报，不免唏嘘。先不说电报的作者，但看电文：

“连日炮声如雷，震耳欲聋。弹飞似雨，骇魄惊心。屋外烟焰弥漫，一片火海；室内昏黑死寂，万念俱灰。大势已去，巷战不支。徐端赴难，敦厚殉城。军民千万，浴血街头。同仁五百，成仁火中。妹虽女流，死志已决。目睹玉碎，岂敢瓦全？生既未能挽国家狂澜于万一，死后当遵命尸首不与匪共见。临电依依，不尽所言！今生已矣，一别永诀。来生再见，愿非虚幻。妹今发电之刻尚在人间，大哥至阅电之时，已成隔世！前楼火起，后山崩颓。死在眉睫，心转平安。嗟乎，果上苍之有召耶？痛哉！抑列祖之矜悯耶？”

这是一封绝命电。该电文出自国军一级上将、山西省政府主席阎锡山的堂妹兼生活秘书阎慧卿之手。

阎慧卿是阎锡山叔叔阎书典三姨太生的女儿，小阎锡山27岁，一直在阎锡山身边照顾他的起居直至太原失守前夕。阎慧卿12岁起才上了三五年小学，但这篇电文却写得文采飞扬，可见民国的教育质量还是挺棒的。

阎慧卿在女孩中排行老五，人称”五妹子“，小名五鲜，阎锡山称她”五鲜子“。除了照顾堂兄阎锡山的生活，阎慧卿也担任社会头衔，这也全赖堂兄阎锡山。抗战时期，她先后担任过“战时儿室保育会山西分会”主任，“山西女子助产学技”校长，“太原慈惠医院”院长，国民党“国大”代表和同志会妇工会主任等职。但她一般不参与活动，必须参加时，均由秘书先拟出讲稿，她在会上宣读，实际上只是一些挂名职务。

阎慧卿结过两次婚，丈夫均曾留学日本，首任丈夫曲佩环曾是榆次晋华纺织厂经理，后病逝。后任丈夫梁蜒武，二人互不干涉，各有情人。阎慧卿的情人是阎锡山的姨表侄子、后来的山西省政府代主席梁化之。

1949年3月29日，国军在战场上节节失利，时任中华民国代总统李宗仁电邀，统治了山西38年、“与太原共存亡”的阎锡山金蝉脱壳飞往南京。部下分析，阎锡山这次离开太原很难回来，必定带阎慧卿一起走。不料阎锡山却对阎慧卿说：“我去不了几天，少则一个星期，多则十来天就回来，你就不要去了。”于是阎慧卿留守太原，后来人们分析，这是阎锡山稳定军心的一张牌。

1949年4月20日，解放军对太原发起总攻。21日晚，阎锡山电太原留守五人小组：“明日上午派机去接慧卿，予作准备。”22日晨五人小组复电：“机场失守，不能降落。”阎又电：“可在新开路辟临时机杨。”复电：“炮火猛烈，不能降落。”可见，阎锡山并非不想接阎慧卿走，只是时局发展迅猛，一切都来不及了。

于是，我们看到了这封极至绝望与悲怆的电文。

之后，阎慧卿和梁化之在钟楼下阎锡山的避弹堂服毒自尽，后依二人生前交待由卫士焚尸。

战争是人类的敌人，但人类总是难以避免战争。抵御外侮，保家卫国，可以牺牲高贵的生命。譬如抗日时期，阎锡山也算（经常制造摩擦）曾经与薄一波、徐向前同仇敌忾，并肩战斗，共击日寇。日后又同根相煎，兵戎相见。远离历史看内战，无论战争双方正义与否，牺牲的都是血肉之躯，破坏的都是百姓的家庭。但愿中华坚持走改良道路，永远远离战争，使“妹今发电之刻尚在人间，大哥至阅电之时，已成隔世”的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