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109期作业:矿区短小说系列《罚单》
个人日记
李队长的大名叫李从军,年轻时他站过岗,当过兵,褪下军装后的第三个年头,他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卒迅速成长为淮南煤矿赫赫有名的得力干将,令人钦佩。从建矿伊始,他的青春便投身在了潘一矿井,挥撒汗水三十余年,他重情重义,敢作敢当,就是有点火爆脾气,稍不顺心就家吼着嗓子大骂几句。从泥河桥的北端走到桥的南岸,李队长大踏步地迈着步伐,从他急匆匆的脚步就不难断定,这个倔老驴定是怒火上头之中。
今天是大年三十,农历马年的最后一天,岁末年初,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惹恼了威振八方的李大队长?踏过泥河桥,李从军大步流星地往老姐家走去,他心不在焉地连闯了两个岔口,威威武武的身材颇有点李逵进城的味道。与往年除夕不同,今天去老姐家拜访,姐弟情深的他居然没有携带任何贺岁的礼品,令人不可思议。温和的阳光下面,只见他面色愠怒,眉须颤动,两只大牛眼瞪得浑圆浑圆的,红眼丝清晰可见。因为车流过快的原因,在第三个十字路口李队长不得不停下急促的脚步,站在马路边喘息。李从军把手伸进右边的口袋中,原本是想掏摸一支香烟来抽,不曾想又将那白色的罚款单捎带了出来。瞧见亮晃晃的罚款单,李队长越想越气,不禁喃喃地低声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外甥罚起了亲娘舅,简直一个白眼狼”
李队长的外甥姓张,单名一个“晨”字,两年前从中国矿大毕业,应聘招入了淮南矿业。放着档案室和人力资源等轻松的部门不进,他偏偏选择从事煤矿安监员的工作,长辈们难以理解。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外甥张晨的名字便在潘一矿传扬开来,在广大工友间“赢得”了一个铁面无私的“荣誉”称号。入井的罐笼中,李从军不止一次地听见有人背地里咒骂外甥是“活阎王”、“冷判官”之类。李队长知道外甥的性格,说话办事毫无弹性,但凡遇见“三违”,他见一个抓一个,绝不手软。有人试着委托熟人来讲情,无论是谁出面求情,他均装聋作哑,经常把说情人弄得一脸尴尬。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刚愎自用,张晨因此受到许多人地排挤,不少人当面叫骂他,恐吓他,更有甚者,一名与黑道有染的混混甚至扬言要废掉他的一只腿。
一位与李队长平辈的科级干部当着舅爷的面,私下里关心道:“小张啊,抓三违也要讲个灵活度,多少也要讲点交情嘛。”
张晨的话差点没把那科级干部噎死,像往常一样他毫不领情,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爸爸不能白死。”
“你!唉,算了,算我白说!”老领导甩了甩衣袖,悻悻而去,弄得李队长大丢颜面。
“咚、咚、咚”,李从军脚步急重,一口气奔上了三楼。推开老姐家的房门,李队长一脸诧异,往日里悄然宁静的客厅中早已有两位头发稀黄的小青年端坐在方桌前,二人一胖一瘦,目无旁人地弹撒着烟灰,房间里的空气显得异常压抑。环顾四周,当李队长的目光顺着姐姐的眼神转落到玻璃板上的白色罚款单后,他马上明白了一切缘由,毋庸置疑,定是有人来老姐家兴师问罪来了。
瞧见亲爱的弟弟踏进家门,李从军的姐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长叹一声:“唉,从军啊,张晨闯祸了,抓三违抓到刘总表弟头上了,表弟家派人来说情,你说咋办呢?”话音刚落,姐姐便把方桌上的白色单条递到弟弟手中。
李队长倒吸了一口凉气,刘总乃是分管安全的直接领导,你一个小小的安监员呆敢去抓顶头上司的直系亲戚,小命不想要了?
李从军是淮南矿业红得发紫的劳模标兵,名望颇深,潘一矿无人不晓。瞧见黑脸大汉推门而入,沙发上的两个小青年还算知趣,二人起身站立,略为谦逊地说道:“李师傅,您坐。”
李队长先不把局面弄僵,而是与来人攀聊了一会煤矿的经济效益,一问一答,他渐渐明白了小青年造访的缘由。昨天夜班,张晨去工作面巡查,在轨道上口的躲避硐中瞧见测气队的带班班长正坐在地板上翻阅杂志,于是便径直上前将那人抓了三违。在一般人看来,翻翻报刊杂志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大多数安监员都会放人一马,批评几句也就算了。但张晨不一为然,硬是将测气班长上报为三违人员,丝毫不被左右。如此屁大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李队长的地盘,按他的火暴性格,定会将如此“放肆”安监员骂个狗血喷头。抓,你把所有人都抓走好了,你小子有能耐,那你来干生产得了?煤矿效益从哪来?还不是由人来干?
骂归骂,气归气,就算他张晨不知好歹,得罪了上层领导,毕竟他是自己的亲外甥,不能不帮。原本小事一桩,应当公事公办才对,胆敢有人大动干戈派人来姐姐家中耍闹,这还是法制社会吗?李队长大为恼火。工作上外甥虽然有点“不识大体”,但终究不是故意刁难,所作所为完全符合厂矿法程,并无大过,情有可原。外甥毕竟是外甥,舅爷俩的那点过节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关键时刻自己的胳膊肘绝不能外拐。
李队长表面憨厚,但性格内涵却十分老道,说话办事一套一套的,很有章法。作为长辈,他先不替外甥做辨解,而是给青年人的茶杯中添加了一点热水,继而盘坐在沙发上,才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200元罚款单,轻轻地压在茶几上的白色单条之上。李从军皱眉长叹:“我这外甥啊,一根筋,平日里我也没少骂他,可他就是不开窍。你瞧,连我这亲娘舅都被开了罚单,你说这混小子还算是人吗?简直就一‘二百五’。”
两位小青年对望了一眼,怨气未消,于是大言不惭地说道:“罚点钱是小事,可刘总的面子总不能轻易地撂在地上?”
李队长飘荡江湖几十年,腿脚虽然老了,但脑筋还算灵活,早已从眼神中读透了小青年的歪歪心思。他瞧了瞧身边的老姐,抹了抹眼角说道:“张晨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姐夫,十年前也在潘一矿上班,井下干活的时候违章作业,说白了也不是大事,就是爬梯子摘“葫葫”(金属滑轮)时没戴保险带。安监员顾及情面就没有当面制止,孰不料转眼就酿成了惨祸。张晨他爸一脚踩空从巷道顶端掉落下来,唉,悬在顶梁上的葫葫顺势滚落,刚好砸在脑门之上,张晨他爸就这样丢了性命。那一天,如果安监员能像张晨这样,敢于制止违章,我老姐一家也不会落成现在这样,孤儿寡母的,想想就伤心。”说完这段令人难忘的伤心往事,李队长的眼角噙满了泪花,不知不觉,肚子里的火气立刻消去了大半。提及姐夫的不幸遭遇,李队长突然觉得自个的外甥像个顶天立地的纯爷门,不为所惧,与他刚从部队退伍时雷厉风行的性格一样,我行我素。
身材瘦高青年一个闪身站了起来,火气十足,他凶巴巴地说道:“话是这么说,可罚单的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算了?咋说我们班长也是矿领导的亲戚,一点颜面不给?”
“不成,为了这百十元的罚款还想干上一架?老子一队的人马呢,还怕了你们几个毛娃娃?”李从军龇牙怒目,口气马上变得生硬起来。
“李队长,这大过年的,我们也不想多事?至少得让张晨给个说法,我们也好有个交待。”碍于李队长的威望,稍胖一点的年轻人赶紧拉了瘦高个一把,二人慢慢坐回到沙发上,趾高气扬的态度立刻收敛了下去。
“讨说法?集团公司84条严重三违是说法吧,打击报复安监员,算不算说法?老子明天就去刘总那讨说法去!”李队长棉里藏针,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话里话外却隐隐透着“杀机”。
“这……”
软硬并施,经过一番艰苦的“谈判”,李队长才勉强摆平了由一张罚单带来的麻烦结果。待客人走出楼道好大一会,餐桌前的姐弟俩才慢慢恢复平静,念叨着张晨的不是。姐姐摇着头哀声地说道:“不懂事的张晨,翅膀硬了,连亲娘舅也抓了,也不想想是谁资助他上的大学?”
李从军把罚款单握在手中,神情复杂地说道:“姐啊,张晨做得对,煤矿生产就需要这样的安监员。本来我是想臭骂他一通的,可现在觉得,这张罚单他开对了,无论如何,他爸爸不能白死……”
稀疏的鞭炮声先从远方响起,“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继而越传越近,越来越响,一杯茶的功夫炮竹声便响彻了整个江淮大地,淮河两岸一片光明。烟花飞燃,辞旧迎新的嬉闹声中,李从军的思绪被拉回到很远、很远。
文章评论
手心的太阳
安全第一!这样的安监员好样的!小说短小,结构却紧凑。学习了!
笑谈中
矿上的生活就是丰富,如果社会各行各业都能像矿上有张晨这样的安监员多好啊!可是……。 一个小故事却能写得如此生动,可见作者写作功底是很深厚的,拜读了。
飘泊
上世纪八三年低,我就在潘一矿投产的鞭炮声中报到的,能成为潘一的员工我骄傲,三十多年过 去了,我吋常想起过去那如歌的往事,年轻真好! ,去了,我时常想起往事,年时的㏄年轻
枫随心动
听听矿长讲故事,精彩!
雪峰心寒
有时间了还是再检查一遍吧[em]e100[/em]
雪峰心寒
取材很生活,充满正能量。文字不仅是讲故事,更重要的是要在潜移默化中让人看到正直,看到希望。看着这篇文,我想大家会喜欢这个外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