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雨

           云泥


昨日，看好友的说说写着张爱玲是旧时女子，宛如上海旧弄堂里穿着旗袍，有着白皙脸庞女子，像留声机里放着失真的音乐，声色而过。这是个有着毛边电影的旧画面感，十分入得人心，又让人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她是现在的旧人，我也是，我们都对旧的人和旧的事念念不忘，一把老梳子，一个张旧报纸，一些旧的人，甚至是一座旧的废墟。我们珍藏着，又让她落满灰尘，我喜欢有尘土的味道，那些发黄甚至带着卷沿儿的书籍带给我不仅仅是年轮，时光会因为旧而变得厚重，书也会因为时间而变得粗糙。

我常常闭着眼睛想那些旧时的人和物件儿，哪怕一块碎青瓷上的缺口都让我爱不释手。姥姥的烟袋嘴，手把件，连同她坐在竹席上，吧嗒吧嗒抽烟的样子都被我珍藏起来。我甚至希望她是旧时大宅院里的小姐或丫环，带着一身的故事，老老的坐在那里，你就可以从她的烟圈儿里读出故事，看出平静。

旧窗带着窗纸，旧门带着门栓和叮当的门环，旧时的天井里的潮湿和迈开步就能踏出的湿滑，天井上有蓝天和一小块的白云，天井下有生得茂盛幽碧的苔藓。新和旧在我心里已经扎了根，并毫无顾忌的生长。

旧，让人心生一惊又生一喜。难得有人相遇旧。旧是一种情结，又是一种贪恋。


有一次，八十岁的婆婆在翻她箱底儿的时候，当着我和儿子的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带拉锁的塑料袋子，掀开一层又一层的旧报纸，我已为那是她的传家宝，十分好奇的盯着那包东西目不转睛的看，报纸有发霉的味道，甚至一动就有碎碎的纸屑落下来，我以为那是很值钱的一个什么物件儿，最后呈现给我的却是一件发了霉的旧衣服。

衣服是黑色立绒斜襟带盘扣的，碎花的里子。摸上去绒呼呼的。婆婆眼睛放着光，并带着少女时代的欢喜，这衣服里面一定藏着她的故事，但当时我是愣住了，与儿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爆发出笑声。

我很戏剧，哑着嘴巴指指那件旧衣服，又指指我，半天没发出声音。我将婆婆拉出她的羞喜状态，语无论次的问:这衣服，我？
”啊，给你了。”
”我可不要，怪吓人的。”
可是，后来，那件衣服躺在先生的旧物柜子里。


我认为那旧衣服里是藏着鬼魂的，所有的旧都藏着鬼魂。不信，你摸着旧人或旧事，或是一本旧书，瞬间我们就变成了一个人。周遭已经变成了无他状态，完全是独步幽径，一个人的思考和独行。

正是这些魂魄，我才被深深的吸引。我是恋着这旧情旧事的，因为这个心也变得很沉。因为这个，我的灯下文字都能爬出藤蔓来。也因为这个，我才愿意守着晨昏。

我在等，等我的旧时光出现。给我一座旧城，一间旧屋，一扇旧窗，一扇吱呀做响的旧门，一柄落了灰尘的镜子，梳子一把，旧银钗。一个老旧的男人，只要我轻声一唤:把那件旧衣服给我拿来。

”哎……”

我的旧城，满城鹅黄漫漫，瓦砾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