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

长夜，梦多。
正是 草木翠绿，阳光明媚的季节，相信这样的季节绝对不会是冬天。延伸的小路似乎没有尽头，山高林密，路旁的野草疯长，挣脱束缚的枝叶肆意攀上细窄的路面。
看不清谁在自己身边，只是感觉有人在前，然后听见自己说：再往前看看。进入山麓腹地，前面陡然开阔，几十株高大的翠柏像一面面旗帜高高耸入云间。柏树下高低错落，映入眼帘的是整片的墓地，大小相同的墓碑……
就是一瞬的恍惚，然后继续向前，似乎有什么牵引着，没有原由的一路向前……
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很少这样晚醒，确切地说应该是很少这样醒来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梦还清晰，闭上眼梦中的小路还在延伸向前，还是没有答案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干啥，直到那片翠柏，那片墓地，才突然想到了母亲。
腊月 二十五去拜祭的母亲。不到六点就出发了，公路空旷，远天相连，延伸的路灯和星空融合在了一起。夜里没怎么睡觉，说来惭愧，四十多了，还是那么毛燥，心里搁不下一点事儿。
我出门的时候，车子右转，奔北进了丰润，我的方向感很差，随便到个陌生的地方，很快就会迷失方向。这让我很紧张，上高速后，旁边的隔离带竖起暗影，我的紧张甚至演化成了深深地恐惧。爱人让我睡会儿，我不住的摇头，每次出门我都会把他当成救命稻草，紧紧跟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弄丢了，然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路牌有提示，进入遵化境内，路边隐约有了山的影子。此时已将近早晨七点，我们途经一座高架桥的时候，远处朦朦胧胧的现出一片灰白，气势恢宏，我的脑海里在不断的猜测着难道是陵区附近的什么石雕建筑？下了桥，地势渐平，渐近才发现不过是路边田野里某家小工厂的烟囱里冒出的青烟，有点莫名的失落，爱人说离陵园还远呢。
进入陵区，公路就变成了乡间的柏油马路，路面不宽，车辆也少了很多。两旁田野里大多种植的都是果木，此时枝叉光秃，修剪后的果林很是规则整齐。田野空旷，极目望去，远处有男人正用电三轮在施肥。没有污染，那些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一个不见，想象到了三月，桃红柳绿，这里的春天会更新鲜……
沿河岸走了一段路，就左拐跨过了一座小桥，桥下水流潺潺，薄薄的河面闪着银光。想着许多年前这里的水应该很多，潜藏龙脉的地方该不会水流这么清浅吧。
穿村垮镇，导航一路指引，我和爱人开始讨论这些陵区里的村民是不是都是当初守陵人的后代。不知是不是山不高的缘故，我一直没感觉自己进入了山里或是山上的感觉，直到四周群山环抱还是依然。
转过一座牌楼，远处便是一座朱漆大门，二十年前来过一次，母亲迁坟又来过一次，还是没注意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名字，只是听爱人说那些路分人鬼神走的，只有神才能走中间那条路。朱漆大门分三扇，两边洞开，中间落锁，想来是只有当初的皇族才能经过吧。又经过一片石像，左拐就进看见了万佛园的外墙。深红的外墙一路在山脊上延伸，难以想象，这里竟然还有一片不大的村落。此时天光大亮，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正在路上晨练遛弯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虽空气清新，民风纯朴，但和万千陵墓相伴，需要的是勇气还是万佛为母的虔诚……
我们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清东陵万佛园的时候，还不到早晨八点，路边小贩已摆摊经营，买了白黄两色花束，凭卡进了陵园。没风，陵区的温度感觉还是湿冷了很多，凭着记忆中的印象，很快就找到了村子的墓区。墓区的上方又一块墓地正在开垦，听说很可能是我婆家村子的墓区，双方正在洽谈中。
母亲和家人的墓碑，并排在一起，点上香摆上祭品，插上花束，爱人便知趣的去了一边。每次，每次和母亲离得最近的时候，我的话都少的可怜，千言万语，苦辣酸甜说出口的只有：我挺好的，妈多保重，声音萦绕，能听见地只有墓碑，耳边……
没有哭泣，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陪她坐一会儿，心事已了，从此安心做事，或许再见她会是在午夜，某个温暖的春天……
天晴了，初生的太阳从山坳里跃出，万丈光芒暖暖的，暖暖地洒下，母亲总是最牵挂，最心疼女儿的冷暖……
清扫了墓碑四周，我们便和母亲挥别去专门的地方烧纸燃币。旁边过来几个人，车牌都是近邻天津的，过年了，看看亲人，总可免去夜里梦里诉不尽的惦念。
爱人去陵区的厕所方便的时候，我就留在车上等待，阳光晃眼，不知是不是对面寺庙里的人声，两个人在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出很远。远处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最初我只是无意识的看着他走近，后来就变成了绕有兴趣的观望，等待。那人的头发很短因此我断定他是一个男人，还有点儿怀疑，因为我看见那人的裤子没裆，这让我想起了小沈阳的小品，好奇心让我的神情更加专注。
终于近了，那的确是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确切的说是个年轻的僧人。僧人很快从前方像大殿样子的屋子取了东西出来了，他托着东西看了一会儿，然后托举过肩头，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快递送来的包裹。与时俱进吧，你我不例外，僧人也不例外。
回程的路依旧根据导航的指引，只是和来路不同，我们踏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走不多远，右前方出现一大片湖泊，远山相应，亭台林立，竟似某处幽密的仙境或许就是皇家的后花园。湖泊的面积很大，湖面结冰，白晃晃地泛着刺眼的光芒，近处几艘游船泊在湾里，远处可见七八个人正在湖面上嬉闹。还真不知道东陵还有这样一处妙地，不过也不惊奇，皇家陵园总会有惊喜。
上了高速，离陵区便越来越远，太阳已升起老高，远处泾渭分明，那山顶晴朗的是天，那山脚漂浮的是雾，和城市里每天灰白不分的霾判若两样。忽然羡慕起陵区山脚下的那些村民，那些村庄，离本真最近，或许才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