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家、政治家和诗人的聚会
个人日记
假如思想家,政治家和诗人三个聚在一起,多半会引发一番有趣的对话。
政治家对思想家:“你这个只能坐在书斋里空想的人,永远都不明白现实的残酷,人心的险恶和机遇的稍纵即逝。直到敌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还在做梦要把他说服感化。
“你以为软弱的言辞足以胜过果敢的行动,历史不断地在证明你的幻想是多么的错误,而你却总沉醉在梦境中不愿清醒,把你的希望寄托于空无的未来。
“你永远也不懂得如何计算得失,只想依靠虚无飘渺的公平与正义,用一厢情愿的妥协来代替刚强的魄力。你那软弱的仁慈经常不但没能拯救世人,反而造成了更多的牺牲。你总是在纸张间夸夸其谈,一旦机遇当真来临,你倒要彷徨犹豫,无所适从了。
“你可以用一句话就把无数人的鲜血和苦汗化为乌有,或是把一个白痴捧上国王的宝座。你经常以公理自诩,以上天的代言人自居,其实骨子里和我这凡俗之人并无区别——我用权力统治世人,而你则用言语左右他们。
“你过分地强调那些芜杂而多余的意义,但对我而言,唯有结果才最重要。我偶尔也会信奉你的思想,但那只是因为它对我有用。你永远不会为此而感谢我,因为当它对我不再有用时,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它。”
思想家对政治家:“你只懂得用成与败来衡量一切,但这把尺对我来说太小,而我的尺度要远远超乎你所能设想的一切。
“若不是我曾在这大地之上开辟了形而上的国土,你的现实又能在何处立足呢?你总是以行动自诩,然而唯有在我所立下的价值的框架之内,你才能获得操作的空间。你的功业永远落后于我的期许。说起来,它们只不过是我许多年前抛弃的零碎想头罢了。
“你把过度的仁慈看成软弱,但倘若没有仁慈之心,人和那些徒知撕咬的野兽又有何区别呢?泯灭良知而换取胜利,这样的胜利意义何在呢?
“正是那些留着鲜血的仁慈铸就了更加高远的尺度,使得我们的后代能以文明的方式,来化解你必须通过暴力才能解决的问题,而你总是没有这样的耐心。
“你借用了我的思想,我也借用了你的权力。你因我而占有舆论,我因你而四海扬名。最妙的事情莫过于:你对我的反对和封禁也一并成全了我。这桩生意咱们谁都没吃亏,而我也从来不对你的信誉抱有太大期望。”
政治家对诗人:“你这放纵情欲口无遮拦的家伙,永远不懂得理性的可贵。你不但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一团乱麻,还要带坏那些宠爱你的读者们。
“你写下的这些华丽的辞章,既不能教人以知识,也不能授人以美德。它们只是精神的奢侈品罢了。一个强大的国家需要坚忍朴素、勇于承担的公民,而你却总教别人及时行乐、抛弃职责,把光阴荒废在无益的技艺上。若不是我供养着你的肚子,你又能以何为生呢?
“面对恶行和暴政,你永远无能为力,但你那冲动的喉咙却偏要大声呼喊。虽然你的目的是正义,但你的行为却毫无意义。最后你不是被关进监牢,就是丢掉了脑袋,还不是像石头丢进了大海里,只能激起一圈微弱的波纹呢?”
诗人对政治家:“你把权势和功业当成战利品,而我却追逐着生命的奖杯。你不但用愚蠢的克制禁锢你的生命,还要把旁人也捆绑在律法之中。可当你拖着衰老干枯的身躯,终于走上了权势的巅峰时,只有死神在那儿等着你。你的那些英雄功勋,唯有靠我的竖琴方能传唱后世。
“而我却早已尝遍了心灵无数甜苦的果实,我青春的花朵,就是我的诗句,它将在人们的唇上一代又一代地开下去。尽管它既不能教人以知识,也无法授人以美德,但它会告诉一个人怎样和自己的心灵对话。
“暴君能杀死我的肉体,却不能夺走我的灵魂。他们的坟墓终将腐烂,他们的宫殿终将坍塌。而我的自由的灵魂永远在帝国的废墟上盘旋歌唱。”
思想家对诗人:“对真理来说,你是个不可靠的代言人。你时而一针见血,时而满口胡言。是谁赋予你犀利的眼和轻狂的嘴呢?
“你所说的是关于心灵的真理,如同炽热的恒星向外迸射光芒;而我所说的则是关于世界的真理,好比弥散的星云向内旋聚成星体。这两种真理就像思想的双腿。
“你把心灵从牢笼里释放出来,却又不负责任地弃之于荒林莽原;而我则给它筑造一间居所。
“凭借那条唯有你才知晓的秘径,你不停地在心与心之间做着魔术般的跳跃,惊奇的人们将之称为天才。但对我而言,这是太不安全的旅行方式。我所要开辟的,是一条人人都能行走的康庄大道。
“最后你跃出了死亡,去到了哪里呢?天堂还是地狱?没有人知道。而我则会走进生命的宁静的内核。”
诗人对思想家:“你对世界的关怀恰恰是你悲剧的根源,一旦你在权力和大众面前要求位置,你的真理就开始变质了。
“政治家会用你的思想涂抹他的光环,用你的声音来宏亮他的嗓门。愚夫愚妇则把你当神来供奉,他们借你的片言只语制成精神鸦片,让自己变得既麻木不仁,又没有羞耻。他们甚至为此而满心感激,认为你给灵魂带来了平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的肖像被涂改成千奇百怪的形状,挂在五花八门的场合,那些是多么可笑的漫画呀!
“人们或着沾沾自喜地在你的摘句中做行尸走肉,或着心安理得地打着美德的旗帜制造恶行,却把全部责任推卸给你。除了你,又有谁来为人类的堕落和罪责背负十字架呢?
“可他们休想用同样的方法抓住我。因为我没有形象,只有声音。我靠惊雷和闪电来劈醒昏睡的魂魄,又用月光和雨露来治愈流血的心灵。我召唤着各种各样在大自然中飘游不定的力量,旋而又将它们解散为无形,就像造化之主一手握着生,一手握着死。
“生命与自由,这是我唯一的馈赠。但人们无须将之夺为己用,这是因为他们生来便已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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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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