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迁徙的鱼

之前在温书，艰涩专业的书籍，准备论文。如期而至的考试已结束，我不确信可以考过那些科目。却知道了温书过程中除知识的累积外，自己对学习原动力的认识以及那份虚荣心。

一颗牙有了洞，越来越疼，以为不会疼到难以忍受。于是又想起09年的那个梦。那颗疼了又疼的牙是没有医生给治的。有些东西就像这颗蛀牙，你是选择烧掉牙神经补好蛀洞还是任由其疼下去伤了身心，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而牙疼，真的不算是病。

一觉醒来上班迟到，干脆窝在温暖的被子里多待一会儿。暖气管里有细细的水流儿声。我想起来，那天是第一个供暖日。感觉这个冬天来得比往年早，还没做好准备似的。可哪个冬天又是准备后才到来的呢？！

春天时，爱人在院子里养了盆景榆树、榆叶梅、三角梅等木本植物。包括三棵玉兰树。我种了大丽花、百日草、波斯菊……他说这些草花显得杂乱脆弱且花期短，所以，不够喜欢。而我，不管是他栽的各种树还是我秧的各棵花，却都喜爱。尤其喜欢绿叶植物，铜钱草、绿萝、大丽花、满天星，康乃馨……栀子因为硫酸亚铁的补给量不足，开始黄叶。夏季时常春藤长了蚜虫，买来药水按配比浓度翻叶喷洒，又用袋子包裹十五分钟，太阳下暴晒。冬天来临前，他和我每天都要花一些时间在这些花树上。

前两周阳光好，清扫院子。花树之前已经被爱人包裹好保暖，部分搬进室内。我将各个角落打扫干净，用自来水龙头接了胶皮管儿挨处清洗。整个院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湿漉漉的泛着光……浮躁了几日的心开始收回，收紧，它又缩回进这个坚韧的肉身里，不再打算出来晾晒了。就像这个被打扫干净了的院子。

蓝莓之夜里，会做饭经营着餐厅的男人对一个被男友劈腿的女孩说：“说不定只是感觉不见了...”接着，会做各种派的那个男人准备了女孩每晚要吃的冰激凌蓝莓派。女孩迟到，男人看到他的瞬间眼睛里有闪烁的光。女孩说：“可不可以要回之前的那把钥匙。”那是一把在女孩被甩当晚她使劲儿扔在餐厅的钥匙。男人递给她，她说着谢谢，转身离开。男人平和的容颜下有黯然。女孩离开纽约300余天后返回。离开前她在前男友楼下看到相互挑逗的一对新情侣。字幕写道：你如何跟生活中少不了的人道别。她一直在路上写明信片给开餐厅话不多的男人。男人前女友回来又离开，留下的话是：“说不定只是不舍……我想看看我能不能记得这份感觉。”西方人的情感看似淡漠得迅疾，但这于粘腻的东方情感更显得有真意而又随缘。女孩写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学着不要那么信任别人，但是很庆幸我一直没有学会……”这是一部喜欢的电影，将来还可以再看。

花样年华里，周对着墙洞讲了所有的心事，埋藏经年的过往，一团草是故事的结局。而陈太早已不再是陈太，她是一个独自抚养小男孩的母亲。时间没有交集，并行的轨迹是注定的结局。我很念旧，一直在老电影的场景里徘徊。

某日与G在风中等车，街灯霓虹，汽车尾气。共同回忆起一段往事，往事中的人、情绪、情意……之前，我始终带着一种不甘去描述整个事件带给自己的影响，而那个在风中伫立的夜晚，我终于可以面对曾经虚弱寂寥的自己。不再有遮掩，也没有了逃避。

梦里因为要躲避一个人开始走一条下坡路，是村头桥坡的一条路。有人在采农作物的果实，小棵的农作物，那果实不知是什么，我理解是谷物的一种。还有人在采稻秧苗，只觉得季节不对，植物的生长和自己以为的不同。路开始变得越来越低，直至路面开始变得湿润，被水淹没。我不敢跨越那水面去到对岸，也没有求助他人。对岸已经在向我浮过来，自己却掉转，又走向了回头路。醒来后，很懊恼。

暑假里，姑姑和姑父同时生病住院。一群侄女轮流陪伴。这个将近80岁的老太太以她自己的方式与命运抗争一生，却无法挣脱那些劫难。姑父一生清廉，待人平和。脑血栓和出血同时成为他身体中的定时炸弹，整个躯体呈无知无觉状态，无法医治。胸腔里的痰液被吸痰器一点儿一点儿吸出，又一次一次产生。老两口床头监控仪花花绿绿的数字在屏幕上的跳动牵动着家人的神经。一次夜间陪伴，姑姑开始对我讲话。她说，你不许睡觉，要陪着我。我说，好。她又说，楼下的门没有关上，你去关。我说，好。起身打开病房的门又关上。她还说，你身边的女孩儿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我独自站在床边，看着这个思维已经完全颠覆的曾经那么要强的姑姑。

100天后，姑父去世，伴随着生命临行前的潮状呼吸，起伏，急促，渐缓，消失。我什么都无法做，只能这样地看着他。有人嘱咐在其临行前不许家人哀哭，说是那样逝者上路时会有不舍致使路途不会好走。我知他的灵魂早已远去，徒留肉身延续几日只为以渐行渐远之缓速疗慰生者的想念。却也心里堵得难受。而一具尚温的肉体被放进冷气十足的水晶棺里是我无法接受的事实，我总是期望人死后能在自己睡过的床上多待上一些时间，毕竟很温暖，即便肉身根本无须再感知。后来，我确信自己不会像更多的亲人那般去哀嚎。我接受无常的安排，信任因果与轮回。这一世的缘分至此，只愿他，一路走好。

他一生儒雅，从政却始终有着文人的气质，淡漠仕途的升迁却走到政界的一定高度。我仍记得自己生病严重时去看望第一次脑血栓后出院的他。记得当初的那些对话。他说：“四儿，你做的决定很好。”他还说：“你会比哥哥姐姐们都幸福。”而前些日子，我真的在梦里见到他，在他即将五七的时候。他拿出很多食物给我吃，面带笑容，说：“四儿，快吃。”明明知道他已逝去，却并没有觉得恐惧或者疑惑，也很高兴地守候在他身边，像以前一样。

17日，天津开始下起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早晨起来，满院子已经厚厚覆盖的洁白。穿了长款加厚羽绒服，走进漫天飞舞的风雪中。好像在哪里经历过的场景，就像一次再现。而我和G之前已约好了中午的小聚。这是一次在前夜梦中同样发生的场景。梦中，和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去吃烤肉，然后他对我讲简单的话，后来，我们又换了个地方继续吃东西，期间我一直在向他确认一个决定。他讲完，我像受到点化般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告诉他自己还要去见一个人，要交代些什么，他会在城郊的一座院落里等我。这个人点头微笑与我道别，我上路。知道那座院落的位置，准备骑车过去，绕了很久的弯道。路上遇到卖面条摊铺，每根面极长，可以装满一碗。那个从铁锅里捞面条的人站在板凳上挑起大撮面条儿给旁边的人挨个盛满碗。我在路旁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幕，感触良多。休息后打算继续赶路。想了想，就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去那个地方了，遂毫无留恋，掉头回家。而这次小聚，确实是在一家大型商场内的烤肉店。窗外风雪交加，商场里温暖热腾，圣诞气息浓厚。彼此说了很多话。我们将生活表象一览无余摊至彼此眼前。这些说给对方的话或许只是藉由对方的听来完成对自己的一次确认。四个小时后，挥手说再见。

这次相聚较几年前显得寡淡却又真的放松。于我而言，已抵达内心可承载的深度，成为之前的一个完成。好的事情不是达成心愿的皆大欢喜，而是带有深意的可持续性提升，彼此的提升。我庆幸自己依然可以持着尊重、理解、克制与感恩之心来完成此次相聚。当发现自己可以不再为了去证明什么而将那些潜藏在心底的话深埋时，才知道，已然成长。以真挚之心待人，以用心之法恪己。

前夜，我的梦又来了。在普通街道一处低矮的房屋前停下来，知道那是要去往的学校，以学生身份进入。穿过逼仄当屋，进入浓密树荫遮挡的宽敞院落，高墙灰瓦，宁静肃穆。挺拔粗壮的树木延伸至半空，没有来得及判断那是哪类树木，只觉空气清新，鸟儿鸣唱，像来到一座与世隔绝的禅修佛院。三面围墙，没有门口。只知道自己该往一个方向前行，直接朝那个方向走去。霎时，令人精神震颤的一幕：灰色砖墙自动错开出来一道门，毫无迟疑，迅速进入。此时，当空呈现几样物品予我：眼镜，耳麦，笔，尺子，橡皮……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童出现，她不说话，只是带我前行，山间青翠碧草，叶枝藤缠，高树茂盛林立。只见不远处的山上红墙青瓦，一座大门敞开……只觉内心惊颤，热泪盈眶。

植树、种菜、养花、喂鱼是若干年前规划实现的梦想，如今既成日常。它们会成为心灵完善的路径而非用来打发余生的方式。

人终归应有所超越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