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玫瑰

                                                                                    

    小时候，没有电脑电视手机这些电子产品，图书也很是匮乏。每到冬天的晚上，昏黄的灯下，邻居朋友们早早坐在我家炕头、小板凳上，喝着酽酽的红砖茶，磕着葵花籽开始侃大山，讲故事。众人围着通红的铁炉子，伴着火炉上水壶的嘶嘶声，都开始讲自己最新听来和最早记住的那些故事。七仙女下凡、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画中人。。。。。神奇而美丽的主人公，随着不同的口音、迥异的表达、起伏的情节在我们面前活色生香。许多故事被许多人反复讲着，不断有新内容加进来，令我们这些小孩子倍感新奇，百听不厌。

    夏天的夜晚，更是畅谈故事的最佳时节。晚风习习，白天的酷热与焦躁不复存在，几家人围坐在院子中的那棵葡萄树下，就着璀璨的星光或皎洁的月色，边啃着沙甜的西瓜边“唠嗑”。八月份的时候，会摘几串自家小院栽种的玛瑙般的葡萄，酸甜的滋味渐渐渗透在故事中，觉得那夜晚也变得有滋有味了。记忆中的夏夜，多与鬼怪故事相连。只是，大人们口中的鬼怪，似乎充满了神奇和趣味，恐怖都是次要。尽管妩媚的狐狸精，多情的花妖，勇敢的龙太子是津津乐道的主角，但古灵精怪的葫芦娃、武艺精湛的哪吒，一定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最爱。此刻的我们，没有了顽皮，也不再撒野，只静静地伏在大人们的膝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在天南海北的方言中，上天入地，体会那些神秘莫测的人生故事。有时太投入了，便感同身受，或幻象丛生。某个夜晚，会把鸡毛狗跳当做神仙下凡，鬼怪出世，莫名地心跳加速，幻想着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渐渐进入美丽的梦乡......

    小时候，这些故事统统被称为“民间传说”“神话故事”。后来还节衣缩食，订阅了一本杂志：鲜艳的手绘插图做封面，白须冉冉的老神仙、衣袂飘飘的女仙子、白衣翩翩的大侠士、奇异装束的鬼精灵，伴随着那些美丽的神话传说令人至今难忘。这些故事虽然篇幅短小，情节却精彩纷呈，人物却形象逼真，韵味却也浓香悠长，倒比现如今的许多肥皂剧，令人回味。

 

    故事里的穷人都是聪明善良，虽然历经苦难，却能顽强拼搏。故事里的穷乡亲，也都乐于助人。他们团结一心，总能够排除万难，惩恶除暴，获得美满和幸福。故事里的老神仙慈眉善目，给人以无限的希望；相貌奇特的鬼怪，却也正义勇猛；美丽温柔的神仙姐姐，总是有许多容貌之外的本事，关键是绝对不会唯利是图，进行权色交易，钱色交易。故事中的男主人公，虽然贫穷，却也相貌堂堂，品行端正，勤劳本分，充满男子汉的担当。尽管总是受到权势的欺压，但最终获得仙女姐姐的垂怜，得以享受爱情的甜蜜，生活的幸福。虽然许多故事中，他们受到奸人的迫害和权贵的打击而妻离子散，但那美好的一段生活，终究也是凡人所梦寐以求的啊。这些故事，尽管大多是天方夜谭，却给世世代代的老百姓以满怀的希望，满心的欢喜。

    故事里的人物，亦有贪心贪财，得而又失的；有不畏风险，为一方百姓求水求路的；有仗义执言，凭一身好本事，除暴安良的；有聪明机智，幽默风趣地诠释俗世百态的；有一些贪官污吏为虎作伥的；也有许多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声张正义的。这一个个各具特色、丰满动人的人物形象，在中华民族源远流长、丰富浑厚的历史长卷中，为我们呈现出老百姓的喜怒哀乐。

    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我们，善恶自在心中。民族的道德观、人生观、价值观，自然而然地流淌在血液中。那一个个优美的传说，成为当时人们心中美好的理想，激励着人们要成为故事中的人物，或美丽，或勇敢，或智慧，或包容。当“嫦娥奔月”成为中华民族共同的梦想成为现实的时候，重温这些美丽的传说，相信我们，都有着不一样的感觉。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那些围炉夜话的场景，那些邻里唠嗑的场景也化作故事中场景，不复存在了。

    现在的我们，也讲故事。只不过内容更现实了。一些故事，给予我们职场生存的道理；一些故事，给予我们人生的启迪。一些故事，虽然有点“荤”，却针砭时事；有点故事，尽管有点“俗”，却是现实的写照。这些故事，在人们的会心一笑中，说尽生活的甜酸苦辣。现在想来，非常理解莫言先生为什么在诺贝尔文学奖颁奖演讲中，会称自己是讲故事的人，会在全世界的镜头前侃侃而谈地讲着自己的一段段故事。

    其实，每个人的人生，在别人眼里，难道不都是故事吗？我们在别人的故事中，体会自己的人生，也将自己的人生演绎成成一个个故事。只不过，这个故事不能更改，需要用尽一生的爱恨情愁去演绎。

                                                             20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