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宝宝

 我上中学一年级时，和小芹同桌。小芹比我大一岁，同住在西大街，我叫她芹姐。小芹长着标准的瓜子脸，聪明的杏仁眼，稳重端庄的气质，娇艳俏丽的容貌，皮肤白得犹如透明一般，是班里最美丽的花。我和小芹同桌，班里的男生都很羡慕，也很嫉妒。尤其班长郭晓明更是不满意，因为他非常喜欢小芹，小芹却不喜欢他。郭晓明几次找班主任程老师要求与我调换桌位，程老师没有同意。
    星期三那天下午，小芹吃过午饭来到教室做作业。当她打开书包的一瞬间，里面突然窜出一条小蛇，小芹吓得“啊”地叫了一声昏了过去。我也是吓得浑身发抖，因为我也害怕蛇。可是我看到昏迷不醒的小芹，毫不犹豫背起她，在几个同学的帮助下往医务室跑去。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学校，校领导也知道了，班主任程老师很快就来到了医务室。我站在医务室的门口，一边擦汗一边焦急地等待小芹的消息。

 下午上课的铃声响了，我和同班的十几位同学无奈离开了医务室。程老师通知我去教导处见高主任。当我走进教导处，看到高主任铁青着脸，严肃得很怕人，他声音低沉地说：“云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把蛇放进小芹的书包里，把她吓成这样，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校规，要被开出的。”我听说要被学校开除，脑袋“轰”地一声响，心里忐忑不安又气又急，开口争辩说：“高主任，我天生就怕蛇，小芹书包里的蛇不是我放的，你不能冤枉我。”

 高主任厉声说道：“你同班的同学看到你把蛇放进了小琴的书包里，还写了证明，你再狡辩也没有用，开除你一定了！”我吓得六神无主，眼泪也流了下来，嘴里仍然争辩：“小芹书包了蛇不是我放的，你冤枉我，开除我，我不服气。”高主任更是生气，训斥说：“你小小年纪诡计多端，上小学时把舟舟的右脸颊炸得缝了六针，这次又把蛇放进小芹的书包里，你的材料我早就给你整好了，你就等着学校的开除决定吧。”

 就在这时，班主任程老师搀扶着小芹走进了教务处，小芹轻轻地说：“高主任，我保证，我书包里的蛇不是云飞放的。”高主任瞪大了眼睛，惊奇地说：“你说什么？你书包的蛇不是云飞放的？那是谁放的？”小芹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的，但绝对不是云飞放的，我相信他！”

 程老师说：“高主任，小芹相信云飞，我也相信他。这件事学校还要做细致的调查，如果冤枉了云飞，我们也有责任。”高主任说：“你是班主任，你说怎么办？”程老师说：“先叫小芹和云飞去教室上课，学校保卫处和教导处可以联合展开调查，找到了真正的放蛇学生，再做决定。”

 高主任闻听，沉思很久，终于点点头说：“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

 后来，我也没有被学校开除，这件事竟然不了了之，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谜。

 日月更替，星转斗移。光阴似箭，似水流年。30多年过去，我也经历了人世间的沧桑和变迁，成熟了很多很多。

 国庆节放长假，我接到了“同学联谊会”秘书长的通知，到周口饭店参加同学联欢会。

 我走进周口饭店大厅，与很多同学寒暄问候，互相致意。一个中年女人走到我面前，伸出手笑着说：“云飞，还认识我吗？”我礼貌地握住她的手，摇摇头说：“认不出来了，你是？”她轻轻地说：“我是小芹。”

 我惊叫了一声：“啊，你是芹姐？”小芹说：“我就是和你中学同桌的那个小芹。”我急忙问：“芹姐，我听说你在中山大学当教授，怎么有时间回来参加同学联谊会？”

 小芹笑了笑，风趣地说：“盛情之邀，岂有不到之理？”我感慨地说：“30多年过去了，你依然是那么美丽漂亮，我真的很羡慕你。”

 小芹说：“你呀，比我小一岁，人很好，就是有点傻。”我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我真的很傻。”小芹说：“中学和你同桌时，我心里喜欢的男生是你，可是你没有人家有心计，最后把我抢走了，你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女人的心思。”

 我红着脸问：“芹姐，你老公是哪一位？来了吗？”小芹平静地说：“他是郭晓明，没有来。”我惊喜地说：“郭晓明那时是班长，品学兼优，才貌双全，你俩是天生的一对，祝福你们。”

 小芹垂下了眼睑，轻轻地说：“你不要夸他，我不喜欢他。”我有点纳闷，问：“芹姐，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可以吗？”

 小芹幽幽地说：“上中学时，我的书包里被同学放进了一条小蛇，受到了惊吓，得了‘惊厥病’，爸妈经常带我去郑州看病，郭晓明的父母常常去医院看我，还资助了很多的医疗费，我的爸妈很感动，就把我许给了郭晓明。虽然我心里不喜欢他，但看到他们家的优越条件，也就动了心，答应了这门婚事。”

 我“呵呵”一笑，说：“芹姐，你和郭晓明一个是天仙一个是董永，郎才女貌天仙配。”

 小芹说：“云飞呀，你真的不了解女人。作为女人，也许很娇贵，也许很单纯，也许很浪漫，但她要有一颗善良之心，才是一个女人的完美之本。女人喜欢男人，不一定帅，但一定要有才华；不一定富有，但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不一定当官，但一定要有高雅的风度。因为如果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会为将来想到很多，要和他生活一辈子。所以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会从多方面去思考，这才是真正的喜欢对方，想和喜欢的男人永远在一起。郭晓明不是那种会过日子的男人，所以我不喜欢他。”

 我小心地问：“芹姐，你既然不喜欢郭晓明，为什么又要嫁给他？”

 小芹说：“嫁给郭晓明我是违心的。上学中的时候咱仨个同班，郭晓明最帅，家庭最富有，但是我最不喜欢他，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有英俊的外表，没有真诚的心。结婚后不久，我就发现郭晓明有了外遇，还不止一个女人，他的花心和风流艳事传播得沸沸扬扬。当我知道了郭晓明的丑闻，我的心都碎了。我是一个敏感多情的女人，也是一个容易伤感的女人，更是一个惧怕伤害的女人。我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有着丰富的情感，但生活里的我绝对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女人，绝对是个好女儿、好妻子、好母亲。我努力地扮演着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色，我希望我的每个角色都精彩，因为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女人。”

 我着急地问：“芹姐，你既然知道了郭晓明的为人，为什么不和他离婚？”

 小芹摇摇头，幽幽地说：“云飞呀，你还真的不懂女人的心事。那时我和郭晓明已经有了孩子，维护家庭的圆满是我的责任。有时候生活就是一种妥协，一种忍让，一种迁就。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适宜针锋相对，多彩的生活既有阳光明媚，也有倾盆大雨。任何时候都需要我们审时度势，适宜而为。妥协不一定全是软弱，忍让不一定就是无能，和为贵，有时候迁就忍让也是一种智慧。我的忍让终于感动了郭晓明，他也知道对不起我母女二人，更知道自己的花心带来了不良的后果。他就辞职去了深圳，下海经商，把公司打理得红红火火，事业如日中天，很是成功。”

 我兴奋地握住小芹的手，使劲摇了摇，激动地说：“芹姐，郭晓明能回心转意，是你的贤惠和真诚感动了他，祝福你。”

 小芹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眼里盈满了泪花，声音低沉地说：“郭晓明改邪归正，事业辉煌灿烂，但是他——”

 我急忙问：“他怎么了？”

 小芹说：“三年前他开车去谈业务，出了车祸，死了。”

 我大吃一惊：“啊！郭晓明死了？！”

 小芹用纸巾擦拭了眼窝里的泪水，淡淡地说：“郭晓明真的死了，这是我的命，就该这样。人生在世，无论经历了多少甜美的往事，还是体会了多少伤心的旧事。蓦然回首你会感悟到，在时光的推移间和岁月的流逝中，所有的往事旧事，都变得模糊淡漠，甚至消失。”

 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轻轻说：“芹姐，你要节哀。”

 小芹点点头，说：“他走了三年，我也习惯了。云飞，郭晓明死了，但是一些事没有完，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我莫名其妙地问：“芹姐，你向我道什么歉？”

 小芹说：“云飞，上中学时有人在我的书包里放了一条小蛇，你知道是谁放的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小芹说：“是郭晓明放的。”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站立在当地。

 小芹说：“他是为了陷害你，才这样做的，还写了证明送到教务处。”

 我痛苦地摇摇头，心里实在不明白，郭晓明为什么会这样做？

 小芹继续说：“教务处的高主任是郭晓明的亲舅舅，为了保护郭晓明，他铁了心要开除你。”

 我惊得“啊”地叫了一声，心里全明白了。当年学校为什么没有开除我，原来还有这么多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