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重回阵地——“平岗岭”原创文学

[原创]重回阵地——“平岗岭”

原创文学

离开边防一线阵地整整三十二年了，告别军服也有二十六年。然而，那些为国家安宁而壮烈牺牲的战友，那位于南疆边关的一线阵地，一直以来都是我心中不灭的魂牵与梦绕。

今年三月二十五日，我和时任平而关连连长的方志雄战友，原边防七团卫生队军医黄康德战友，原边防七团三营教导员朱华高战友，原边防七团特等战残军人遗孀吴元芳等一行重回南疆追忆战友。我们到凭祥匠止烈士陵园祭拜过烈士（战友）后，在凭祥市吃过午餐，别急忙驱车向曾经战斗过的阵地平岗岭（272高地）驶去。

为我们开车带路的是原12连退役的湖南岳阳籍老兵易和平战友，易老兵在部队服役时，老方是他所在边防三营的营长。易老兵从部队退伍后，又折返到凭祥市做起了边贸生意。近几年，他为方便每年返回边防悼念烈士的老兵们，还在凭祥北站山洞口附近开设了一间小餐馆。

易老兵得知我们想要回到当年战斗过的阵地上看看，他就提前为我们跟边防团的领导们取得了联系。

小车刚驶出凭祥市区，老方就说这路不对，我也感觉到也是呢！记得当年是要从凭祥市酒厂向竹牙屯方向走的，现在却走的是前往叫隘方向的路。于是，易老兵告诉我们，去平而关的路早就变了，现在去平而和去叫隘走的是同一条道路。是啊！现在的路面变得宽敞多了，路基也比过去要平坦些，只是因为边境公路要穿越于崇山峻岭，弯道还是那么多，汽车行进中总是摇来晃去的。

接近到叫隘和平而的分叉路口，易老兵说：时间还早，我们顺道先去叫隘看看吧！“好的！”叫隘是老方当营长时管辖的一个边防一线连队，叫隘也是我们79年2月参加攻打那行地区作战中浴血战斗过的地方。

仅一会儿功夫，小车就直接开进了边防检查站，这里曾经是九连的营房，现在已成为了边防武警部队的营区。边检站站长等几位武警部队领导站在小操坪上迎接我们。易老兵跟他们很熟悉，他给站长介绍了我们几个老边防的情况后，年轻的中校站长对我们的到来表现得很热情，还同我们几个老兵分别合影留念。当我们提出想到隘口外面看看时，站长也愉快的同意了，我们几个人从检查站里面的一道小门出到了隘外，见到越南一侧正在坪整一大片建筑工地，据说那是越南方面要在这个隘口边上建设一个大型的口岸贸易点，从建设的规模和架势上不难看出，越南在建设的这个边境贸易点还不小呢！

站立在中越两国的分界线上，其位于隘口左侧半山腰新立的界碑清澈醒目，我们攀爬几十级台阶来到界碑旁。轻轻扶摸着用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界碑，对于我们几个经历炮火硝烟的老兵来说，难免心潮澎湃、感慨万千。“界碑”！你不就是我们伟大祖国疆域的象征！你不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尊严嘛！

离开叫隘，二十几分钟就到达了平岗岭，阵地上的卫兵见到我们早早的抬起了拦杆，让我们直接进入到了阵地上。

推开车门，熟悉的阵地顿时映入眼帘，装饰一新的两栋两层营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亮夺目；营房周边的各种花草树木错落有致、整齐划一；经过硬化后的道路干净整洁，焕然一新；古炮台、古坑道与新建筑浑然一体，张显着豪气和别致。

平岗岭变了，272高地变了，变得比印象中更加漂亮、更加美丽、更加壮观了。

现任平而关连队的谢杰连长和陈为指导员走了过来，很热情地迎接我们。大家相互行礼后，谢连长和陈指导员就将我们领进了连部。老方指着现在值班室“这是我以前的办公室呢！”并以商量的口吻跟谢连长说：“我能在这房间照张像吗？”“可以，老领导，你们随别照！”于是，老方在他住过的办公室照了两张，我也到自己曾住过的那间拍下两张。

来到连队荣誉室，平而关边防连自1954年4月组建到现在60年间的历史沿革、番号变迁，历任连长、指导员等历史资料一应俱全。老方指着“方志雄“的名字说，这里还留有我的名字呢！”谢连长接着说：“欢迎老连长，请老首长指导！”

参观完连部出来，我们与谢连长、陈指导员一边聊天一边漫步于名垂青史的地下长城间。

平岗岭“地下长城” 又被称之为“古炮台”、“地下营垒”，它是我国先人留下的一处保存十分完整的近代战争遗产，是我国各民族人民团结抗击外来侵略者的象征。地下长城始建于清朝光绪24年（公元1889年），是清末广西提督苏元春在我广西边境线上所修建的3关、64隘、58卡、大小连城防御体系中34座大型炮台里防御功能最为完整、最为坚固的防御工事之一。

现在的古老地下长城里经地面水泥硬化后，更显得格外的整洁、坚固，坑道两侧配置上灯光照明，更加淋漓尽致张显出了古老地下建筑的宏伟，结构的严密、气势的壮观。

在地下指挥所里，谢连长请问我们：“这池子是用来干什么的？”我们告诉了谢连长，古工事里本来是没有池子的，这个池子是79年自卫还击战撤军后，我们连队移防来到平岗岭时，为了储水而修建的。当时，55军有一个连队配合我们连对地下营垒进行加固性施工，我们不但在指挥所里建造了水池，还对指挥所的顶部和墙壁采用了钢筋混凝土加固，以防范敌人大炮的攻击。

沿着古老的坑道，一边走一边聊，我们不知不觉就到了南炮台下，我指着炮台内的一块地面说：“老方你还记得吗？这就是我睡觉的地方！”“记得啊！那是我派你们一排最先来到平岗岭时你的铺就在这里。”触景生情，三十五年前的件件往事历历在目。

自卫反击战撤军后，中越边境的敌我斗争形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我们平而关边防连已经不可能再回位于关口边的营房了。于是，我们连在远离营、团指挥机关和其他兄弟部队的情况下，独立在191、195等高地钻了几个月的猫耳洞之后，上级命令我们连利用平岗岭古炮台（272高地）建立新的连防御阵地。当时，方志雄同志刚从桂林步校毕业被分配到我们连队任连长，他作为最年轻的边防一线连连长，连队的大多数干部和相当部分战斗骨干都比他年龄大、兵龄长。老方来到连队时，要做第一件棘手工作就是带领连队开辟平岗岭阵地。

平岗岭虽说是一座古老炮台，有着完整的地下工事，但因被废弃了几十年，整座山岭，林木葱郁，荆棘重生，古老的营垒长年被各种植被所护盖。石壁上、砖墙上、门楣上，到处都被纵横交错的树根、藤蔓盘虬缠绕；裂缝中，断砖下随处可见蜈蚣、蝎子、千足虫、壁虎等剧毒虫蛇；山上顶的蚊子大得如黑蚂蚁，饿鬼似的大白天都咬人；一群群黑蝙蝠白天成群结队虬在坑道顶部的砖墙上憩息，不断的向下排泄着粪便，到了夜间，它们就外出觅食，像飞蟥一样在坑道里飞来飞去。阵地附近的边民告诉我们，“平岗岭是大白天都出活鬼的地方！”老乡们砍柴能愿舍近求远，也没人敢上平岗岭古炮台。那年，方连长安排一、三两个排首先移防平岗岭，分别开辟南北两座炮台。我带领着一排的战友们一路劈开荆棘来到南炮台边，先从清理炮台的大门开始，在密密麻麻的灌木林中清理出了一条进入古炮台内部的通道。尔后，再开始对炮台顶部进行清理，砍掉丛生的灌木、古藤和各种蕨类杂草，将散满炮台各处的乱石断砖，重新垒砌回炮台周边的围墙上，又在炮台边那株从石缝中长出来的大榕树上搭起了一个观察哨所。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在平岗岭上安营扎寨的阵地建设。

挖掘战壕、加修工事是我们每日白天最主要的工作任务；站岗放哨、潜伏御敌，我们每个晚上得餐风宿露、风雨无阻；每次去边界巡逻，查看界碑，一路上处处险象环生、生死攸关。谁也不知道自己吃过早餐还能不能再吃上午餐。我们每天看着滔滔不绝的平而河，过的是人平一杯水一天的生活。记得当时方连长非常风趣地用“鸡鸡上面挂镰刀”来形容连队官兵们的生活处境。也就是说，我们每一个人的脑袋都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稍微不甚脑袋瓜子就会丢掉。

记得当时，越军的407特工团被调到我们平而与叫隘两个边防连结合部对面的板道村，并在靠近我平岗岭的板保村驻轧了一个特工排以专门针对我们平而边防连。越军的专业特工人员和驻守白兰村比巴公安屯里的武装公安，频繁地渗透到我平而关地区，猖狂地进行着各种袭扰活动。越南特工为获取我们连队的军事情报，还不惜以重金在我边境村寨中收买叛徒,企图侦探和偷袭我连防御阵地。敌特利用与个别叛徒的互相勾结,一时间，频繁地在界河地段和我连防区内进行各种搔扰活动，我们平岗岭南炮台、270高地、无名高地和关口老营房曾多次遭遇过越军特工人员的夜间偷袭，有幸的是敌人的每次偷袭都被我智警的战士们及时发现而未能得呈。

对我们这一代从战争中走过来的人来说，平岗岭这块古老的阵地，不仅洒下了我们太多的辛酸的汗水，也流尽了我们两位烈士的鲜血。平岗岭，留给了我们每一位曾经在这里战斗和生活过的战友们太多的回忆。我们从睡坑道，到挖堑壕；从建设草棚，到修营房；从开荒种菜，到养花种草；从掩护边民生产，到值勤巡逻。一点一滴，一砖一石，一草一木所凝聚的都是我们战友的心血和汗水。

在北炮台的坑道口处，神台上的两只明亮马灯将一幅古对联展现在我们眼前，“长城永固”的横批清晰苍劲，“万里河山资保障”的上联明朗可辨，遗憾的是对联的下联缺少两个字。“九天日月？？*。”陈指导员很谦虚的请教我们几位老兵，我说当年我们来到这阵地的时候，下联中的那两个字也是看不清楚的，只是最后的那个字应该是个繁体的“台”字。老方接着说，对，这里是神台，是先人们用来祭祀天地之神的供奉台。为了考证古老对联中的残缺文字，我还特意将神台全景拍了下来。经多方查对，这古联的下联应为：“九天日月护神台”。

我们在北炮台的坑道中拾级攀登炮台顶部时，坑道边的那株奶果树仍然挂着一串串鲜果，我指着鲜嫩的奶果说：“老方，你还没忘记吧！当年我们还在这奶果树下拍过电影呢！”陈指导员听到拍过电影，就立刻追问，“是什么电影？”那是一部反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影片，片名叫“无花果”，当年这树上的果实结的比现在还要多，个头也要大些，老方解释说。很可惜的是，当年这部详细记述着我边防部队，为捍卫祖国领土奋不顾身、英勇杀敌的历史影片，已如泥牛入海，多少年都没能见到过了。

走出北炮台，我们来到种植着小桃树的果园中，老方指着那片桃树林说，当年我们连部的草棚就建在这个地方，敌人向我们开炮时，我们就立即从前面的入口钻进古坑道，全连只需几分钟就能形成严密的阵地防御能力。陈指导员问，你们还记得雷区的具体位置吗？我告诉他，详细位置记不清了，但大概位置是在南炮至北炮台向敌一线的洼部，地雷有战中民兵埋的，也有战后我们埋的，全部地雷都埋设在沿古坑道的堑壕以下。当时，我们的副指导员张殿才和副班长张富秋就是牺牲在这遍雷场里。

沿着食堂后面的山坡，我们一路向操场方向走去。哎哟！我们曾经用小铁桶一桶一桶提出来的小操场，不但变大了，变宽敞了，地面也被水泥硬化了，而且由操场延伸至270高地的那道山梁都变成了菜地和靶场、障碍场。操场的向敌钭面也被种上了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