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精品与其绝佳配图国画及赏析文章

个人日记


宋詞精品13首與其絕佳配圖國畫13幅及賞析文章18篇

目錄

严蕊《如梦令》及賞析
晏殊《浣溪沙》及賞析
飞《满江红》及賞析
 【词牌:满江红】
 
辛弃疾《菩萨蛮 书江西造口壁》及賞析
辛弃疾《南乡子》及賞析
苏轼《念奴娇 赤壁怀古》及賞析2篇
苏轼《水调歌头》及賞析
秦观《鹊桥仙》及賞析
 
陆游《卜算子 咏梅》及賞析
 
李清照《一剪梅》及賞析4篇
 
李清照《声声慢》及賞析2篇
姜夔《忆王孙》及賞析
    范仲淹《渔家傲》及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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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蕊《如梦令》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
   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  
 曾记。曾记。
 人在武陵微醉。
【賞析】

  对这首小令,先且不谈背景,直单微欣赏之,别有逸趣。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发端二句飘然而至,虽明白如话,但决非一览无味,须细加玩味。
 
    词人连用梨花、杏花比拟,可知所咏之物为花。道是梨花——却不是,道是杏花——也不是,则此花乍一看去,极易被误认为梨花,又极易被误认为杏花。仔细一看,却并非梨花,也并非杏花。因此可知此花之色,有如梨花之白,又有如杏花之红。
 
    “白白与红红”紧承发端二句 ,点明此花之为红、白二色。连下两组状色的叠字,极简炼、极传神地写出繁花似锦、二色并妍的风采。一树花分二色,确非常见,此花实在别致啊!
 
    “别是东风情味”上句才略从正面点明花色,此句词笔却又轻灵地宕开,不再从正面著笔,而从唱叹之音赞美此花之风韵独具一格,超拔于春天众芳之上。实在少此一笔不得。可是,这究竟是一种什么花呢?
 
    “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结笔仍是空际著笔,不过,虽未直接点出花名,却已作了不管之答。“ 曾记 。曾记”,二语甚妙,不但引起读者的注意,呼唤起读者的记忆,且暗将词境推远 。“人在武陵微醉”,武陵二字 ,暗示出此花之名。陶渊明《桃花源记》云:武陵渔人曾“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华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终于来到世外桃源。原来 ,此花属桃源之花 ,花名就是桃花。句中“醉”之一字,写出此花之为人所迷恋的感受。词境以桃花源结穴,馀味颇为深长。它可能意味着女词人的身份( 宋词习以桃溪、桃源指妓女居处),也可能有取于桃花源凌越世俗之意。
 
    此词所咏为红白桃花,这是桃花的一种 ,“桃品甚多??其花有红、紫、白、千叶、二色之殊。”(明李时珍《本草纲目·果部》)红白桃花,就是同树花分二色的桃花。北宋邵雍有《二色桃》诗 :“施朱施粉色俱好,倾城倾国艳不同。疑是蕊宫双姊妹,一时携手嫁东风 。”诗虽不及严蕊此词含蕴,但可借作为此词的一个极好注脚。
 
    南宋周密《齐东野语》卷二十曾记严蕊其人及此词 :“天台营妓严蕊,字幼芳,善琴弈歌舞,丝竹书画,色艺冠一时。间作诗词,有新语,颇通古今,善逢迎。四方闻其名,有不远千里而登门者。唐与正守台日,酒边尝命赋红白桃花 ,即成《如梦令》。与正赏之双缣 。”依据这段记载来体味此词,不难体会到这位女词人作这首咏物词的一番蕴意。词显然体现了作者的情感。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别是东风情味的红白桃花,不正是这位色艺冠绝一时的女性自己的写照吗?而含蓄地点明此花乃属桃源之花,不正是她身陷风尘而心自高洁的象征吗?她的《卜算子》词,有“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之句,正可诠释此意。孙麟趾《词迳》云 :“人之品格高者,出笔必清 。”此词有清气,有新意,正是词人品格的自然流露。尤其这首咏物词中,能巧妙地借助于典故的文化意义,表现词人自己的高洁怀抱,似无寄托,而有寄托,就境界言,可以说是词中的上品。
 
    此词绝不同于一般滞于物象的咏物词,它纯然从空际著笔,空灵荡漾,不即不离,写出红白桃花之高标逸韵,境界愈推愈高远,令人玩味无极而神为之一旺。就艺术而言,可以说是词中之逸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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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译文】
 
  我填上一曲新词,倒上一杯美酒,这时的天气,与去年相同。当夕阳西下,何时才能回转?令人无可奈何,看见花儿又残落了;似曾相识,春燕又飞回。美好的事物无法挽留,只不过是似曾相识而已,想到这些令人感伤。我独自在小径里徘徊,感觉很伤感。
 
【赏析】
 
  这是晏殊词中最为脍炙人口的篇章。词的上片通过对眼前景物的咏叹,将怀旧之感、伤今之情与惜时之意交织、融合在一起。“一曲新词酒一杯”,所展示的是“对酒当歌”的情景,似乎主人公十分醉心于宴饮涵咏之乐。的确,作为安享尊荣而又崇文尚雅的“太平宰相”,以歌侑酒,是作者习于问津、也乐于问津的娱情遣兴方式之一。然而在作者的记忆中,最难忘怀的却是去年的那次歌宴。“去年天气”句,点出眼前的阳春烟景既与去年无异,而作者置身的亭台也恰好是昔日饮酒听歌的场所。故地重临,怀旧自不可免。此句中正包蕴着一种景物依旧而人事全非的怀旧之感。在这种怀旧之感中又糅合着深婉的伤今之情。这样,作者纵然襟怀冲澹,又怎能没有些微的伤感呢?“夕阳西下”句,不仅是惋惜时光的匆匆流逝,同时也是慨叹昔日与伊人同乐的情景已一去不返。细味“几时回”三字,所折射出的似乎是一种企盼其返、却又情知难返的纡细心态。下片仍以融情于景的笔法申发前意。“无可奈何”二句,属对工切,声韵和谐,寓意深婉,一向称为名对。唯其如此,作者既用于此词,又用于《示张寺丞王校勘》一诗。上句对春光的流逝示惋惜之情,下句对巢燕的归来兴怀旧之感。人间生死,同花开花落一样,不由自主,所以说“无何奈何”。旧地重游,前尘影事,若幻若真,所以说“似曾相识”。渗透在句中的是一种混杂着眷恋和怅惆,既似冲澹又似深婉的人生怅触。因此,此词不但以词境胜,还兼以理致胜。后来苏轼的词,就大畅此风了。 
 
【作者】
 
  晏殊(991-1055),字同叔,临川(今属江西)人。七岁能文,十四岁以神童召试,赐同进士出身。宋仁宗时官至同平章事兼枢密使,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名臣皆出其门下。卒谥元献。他一生富贵优游,所作多吟成于舞榭歌台、花前月下,而笔调闲婉,理致深蕴,音律谐适,词语雅丽,为当时词坛耆宿。有《珠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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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
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注释】
 
⑴此调又名《念良游》、《伤春曲》。格调沉郁激昂,宜于抒发怀抱,故为苏、辛派词人所爱用。双调,九十三字,仄韵(南宋后始见于平韵体)。
⑵怒发冲冠:《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  
⑶抬望眼:抬头纵目远望。 ⑷尘与土:谓功名犹如尘土,指报国壮志未能实现而言。
⑸八千里路:作者从军以来,转战南北,征程约有八千里。“八千”与前句中的“三十”都是举其成数而言。云和月:指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⑹等闲:轻易,随便。 ⑺靖康:宁钦宗赵桓年号。靖康元年(1126),金兵攻陷汴京,次年掳徽宗赵佶、钦宗赵桓北去,北宋灭亡。“靖康耻”指此而言。 
⑻雪:洗雪。
⑼灭:平息,了结。 ⑽长车:战车。贺兰山:在今宁夏西,当时为西夏统治区。此处借为金人所在地。缺:指险隘的关口。
⑾从头:重新。收拾:整顿。
⑿天阙:宫门。朝天阙:指回京献捷。

【作品译文】
 
  我怒发冲冠,独自登高凭栏,骤急的风雨刚刚停歇。我抬头远望天空一片高远壮阔。禁不住仰天长啸,一片报国之心充满心怀。三十多年的功名如同尘土,八千里经过多少风云人生。好男儿,要抓紧时间为国建功立业,不要空空将青春消磨,等年老时徒自悲切。靖康之变的耻辱,至今仍然没有被洗雪。作为国家臣子的愤恨,何时才能泯灭!我要驾着战车向贺兰山进攻,连贺兰山也要踏为平地。我满怀壮志,发誓吃敌人的肉,喝敌人的鲜血。待我重新收复旧日山河,再带着捷报向国家报告胜利的消息。 

【作品鉴赏 】
 
  岳飞的这首词,激励着中华民族的爱国心。抗战期间这首词曲以其低沉但却雄壮的歌音,感染了中华儿女。 
 
  前四字,即司马迁写蔺相如“ 怒发冲冠”的妙,表明这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此仇此恨,因何愈思愈不可忍?正缘独上高楼,自倚阑干,纵目乾坤,俯仰六合,不禁热血满怀沸腾激昂。——而此时秋霖乍止,风澄烟净,光景自佳,翻助郁闷之怀,于是仰天长啸,以抒此万斛英雄壮志。着“潇潇雨歇”四字,笔锋微顿,方见气度渊静。
 
  开头凌云壮志,气盖山河,写来气势磅礴。再接下去,作者以“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十四个字,出乎意料,令人叫绝,此十四字,如见将军抚膺自理半生壮志,九曲刚肠,英雄正是多情人物。功名是我所期,岂与尘土同埋;驰驱何足言苦,堪随云月共赏。(此功名即勋业义,因音律而用,宋词屡见。)试看此是何等胸襟,何等识见! 
 
  过片前后,一片壮怀,喷薄倾吐:靖康之耻,指徽钦两帝被掳,犹不得还;故下言臣子抱恨无穷,此是古代君臣观念。此恨何时得解?功名已委于尘土,三十已去,至此,将军自将上片歇拍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之勉语,说与人体会。雄壮之笔,字字掷地有声! 
 
  以下出奇语,现壮怀,英雄忠愤气概,凛凛犹若神明。金兵入据中原,亦可能败退“匈奴”实不足灭,踏破“贺兰”直捣黄龙并非夸大其辞。“饥餐”、“渴饮”一联合掌;然只有如此才足以畅其情、尽其势。未至有复沓之感者,以其中有真气在。 
 
  有论者设:贺兰山在西北,与东北之黄龙府,遥距千里,有何交涉?那克敌制胜的抗金名臣老赵鼎,他作《花心动》词,就说:“西北欃枪未灭,千万乡关,梦遥吴越”;那忠义慷慨寄敬胡铨的张元干,他作《虞美人》词,也说:“要斩楼兰三尺剑,遗恨琵琶旧语”!这都是南宋初期的爱国词作,他们说到金兵时,均用“西北”、“楼兰”(汉之西域鄯善国,傅介子计斩楼兰王,典出《汉书·西域传》),可见岳飞用“贺兰山”和“匈奴”,是无可非议。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满腔忠愤,丹心碧血,倾出肺腑。用文学家眼光视之结束全篇,神气十足,无复豪发遗憾,令人神往,叫人起舞。然而岳飞头未及白,金兵自陷困境,由于奸计,宋皇朝自弃战败。“莫须有”千古奇冤,闻者发指,岂可指望他率军协同中原父老齐来朝拜天阙哉?悲夫。 
 
  词不以文字论长短,若以文字论,亦当击赏其笔力之沉厚,脉络之条鬯,情趣之深婉,皆不同凡响,倚声而歌,乃振兴中华之必修音乐艺术课也。
 
【词牌:满江红】
 
【题考】 
 
   词学全书填词名解:“唐《冥音录》载曲名﹝上江虹﹞,后转二字,得今名。”按万氏《词律》,引《冥音录》作﹝上江红﹞。但“上”谐作“满”,音殊不类。考《本草纲目》有“满江红”水草,为浮游水面之细小植物;一名芽胞果。想唐宋时,民间已有此种名称之水草,随取入词,未可知也。或以董谷《碧里杂存》载有“满江红”为江淮船名;则故事始自明太祖,当非词名所本也。
 
【格式】 
   
  双调九十三字,前阕四仄韵,后句五仄韵,前阕五六句,后阕七八句要对仗。后阕三字四字也用对仗,此调例用入声韵脚。具体如下: 
  * (仄)仄平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 △ 
  (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 
  △ △ 
  * (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 
  △ △ △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 
  △ △
 
【简析】
 
  这是一首气壮山河、光照日月的传世名作。此词即抒发他扫荡敌寇、还我河山的坚定意志和必胜信念,反映了深受分裂、隔绝之苦的南北人民的共同心愿。全词声情激越,气势磅礴。开篇五句破空而来,通过刻划作者始而怒发冲冠、继而仰天长啸的情态,揭示了他凭栏远眺中原失地所引起的汹涌激荡的心潮。接着,“三十功名”二句,上句表现了他蔑视功名,唯以报国为念的高风亮节,下句则展现了披星戴人、转战南北的漫长征程,隐然有任重道远、不可稍懈的自励之意。“莫等头”二句既是激励自已,也是鞭策部下:珍惜时光,倍加奋勉,以早日实现匡复大业。耿耿之心,拳拳之意,尽见于字里行间。下片进一步表现作者报仇雪耻、重整乾坤的壮志豪情。“靖康耻”四句,句式短促,而音韵铿锵。“何时灭”,用反诘句吐露其一腔民族义愤,语感强烈,力透字背。“驾长车”句表达自已踏破重重险关、直捣敌人巢穴的决心。“壮志”二句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式的愤激之语,见出作者对不共戴天的敌寇的切齿痛恨。结篇“待从头”二句再度慷慨明誓:等到失地收复、江山一统之后,再回京献捷。全词以雷贯火燃之笔一气旋折,具有撼人心魄的艺术魅力,因而一向广为传诵,不断激发起人们的爱国心与报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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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菩萨蛮 书江西造口壁》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注释】
 
  ①造口:即皂口,镇名。在今江西省万安县西南60里处。
  ②郁孤台:古台名,在今江西赣州市西南的贺兰山上,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数丈”而得名。
  ③清江:赣江与袁江合流处旧称清江。
  ④长安:今陕西省西安市;为汉唐故都。这里指沦于敌手的宋国都城。
  ⑤可怜:可惜。
  ⑥无数山:这里指投降派(也可理解为北方沦陷国土)。
  ⑦毕竟东流去:暗指力主抗金的时代潮流不可阻挡。
  ⑧愁余:使我感到忧愁。
  ⑨鹧鸪(zhègū):鸟名,传说它的叫声像“行不得也哥哥”,啼声凄苦。
 
【译文】
 
  郁孤台下这赣江的流水,水中有多少行人的眼泪。
  我抬头眺望西北的长安,可惜只见到无数的青山。
  但青山怎能把江水挡住,浩浩江水终于向东流去。
  江边日晚我正满怀愁绪,听到深山传来声声鹧鸪。
 
【背景】
 
  这首词为公元1176年(宋孝宗淳熙三年)作者任江西提点刑狱,驻节赣州、途经造口时所作。关于此词之发端,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有几句话非常重要,他说:“盖南渡之初,虏人追隆祐太后御舟至造口,不及而还。幼安自此起兴。”当时辛弃疾南归十余年,在江西任刑法狱颂方面的官吏,经常巡回往复于湖南、江西等地。来到造口,俯瞰不舍昼夜流逝而去的江水,词人的思绪也似这江水般波澜起伏,绵延不绝,于是写下了这首词。
 
【赏析】
 
  辛弃疾此首《菩萨蛮》,用极高明之比兴艺术,写极深沉之爱国情思,无愧为词中瑰宝。
 
  词题“书江西造口壁”,起写郁孤台与清江。造口一名皂口,在江西万安县西南六十里(《万安县志》)。词中的郁孤台在赣州城西北角(《嘉靖赣州府志图》),因“隆阜郁然,孤起平地数丈”得名。“唐李勉为虔州(即赣州)剌史时,登临北望,慨然曰:‘余虽不及子牟,而心在魏阙一也。’改郁孤为望阙。”(《方舆胜览》)清江即赣江。章、贡二水抱赣州城而流,至郁孤台下汇为赣江北流,经造口、万安、太和、吉州(治庐陵,今吉安)、隆兴府(即洪州,今南昌市),入鄱阳湖注入长江。公元1175-1176年(淳熙二、三年)间,词人提点江西刑狱,驻节赣州,书此词于造口壁,当在此时。
 
  南宋罗大经《鹤林玉露·辛幼安词》条云:“其题江西造口壁词云云。盖南渡之初,虏人追隆祐太后(哲宗孟后,高宗伯母)御舟至造口,不及而还,幼安因此起兴。”此一记载对体会此词意蕴,实有重要意义。《宋史》高宗纪及后妃传载:建炎三年(1129)八月,“会防秋迫,命刘宁止制置江浙,卫太后往洪州,腾康、刘珏权知三省枢密院事从行。闰八月,高宗亦离建康(今南京市)赴浙西。时金兵分两路大举南侵,十月,西路金兵自黄州(今湖北黄冈)渡江,直奔洪州追隆祐太后。“康、珏奉太后行次吉州,金人追急,太后乘舟夜行。”《三朝北盟会编》(建炎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载:“质明,至太和县(去吉州八十里。《太和县志》),又进至万安县(去太和一百里。《万安县志》),兵卫不满百人,滕康、刘珏皆窜山谷中。金人追至太和县,太后乃自万安县至皂口,舍舟而陆,遂幸虔州(去万安凡二百四十里。《赣州府志》)。”《宋史·后妃传》:“太后及潘妃以农夫肩舆而行。”《宋史·胡铨传》:“铨募乡兵助官军捍御金兵,太后得脱幸虔。”史书所记金兵追至太和,与罗氏所记追至造口稍有不合。但罗氏为南宋庐陵人,又曾任江西抚州军事推官,其所记信实与否,尚不妨存疑。况且金兵既至太和,其前锋追至南一百六十里之造口,也未始无此可能。无论金兵是否追至造口,隆祐太后被追至造口时情势危急,以致舍舟以农夫肩舆而行,此是铁案,史无异辞。尤要者,应知隆祐其人并建炎年间形势。当公元1127年(北宋靖康二年)金兵入汴掳徽钦二宗北去,北宋灭亡之际,隆祐以废后幸免,垂帘听政,迎立康王,是为高宗。有人请立皇太子,隆祐拒之。《宋史·后妃传》记其言曰:“今强敌在外,我以妇人抱三岁小儿听政,将何以令天下?”其告天下手诏曰:“虽举族有北辕之恤,而敷天同左袒之心。”又曰:“汉家之厄十世,宜光武之中兴;献公之子九人,唯重耳之独在。”《鹤林玉露·建炎登极》条云:“事词的切,读之感动,盖中兴之一助也。”陈寅恪《论再生缘》亦谓:“维系人心,抵御外侮”,“所以为当时及后世所传诵。”故史称隆祐:“国有事变,必此人当之。”建炎三年,西路金兵穷追隆祐,东路金兵则渡江陷建康、临安,高宗被迫浮舟海上。此诚南宋政权出存亡危急之秋。故当作者身临造口,怀想隆祐被追至此,“因此感兴”,题词于壁,实情理之所必然。罗氏所记大体可信,词题六字即为本证。
 
  “郁孤台下清江水。”起笔横绝。由于汉字形、声、义具体可感之特质,尤其郁(郁)有郁勃、沉郁之意,孤有巍巍独立之感,郁孤台三字劈面便凸起一座郁然孤峙之高台。词人调动此三字打头阵,显然有满腔磅礴之激愤,势不能不用此突兀之笔也。进而写出台下之清江水。《万安县志》云:“赣水入万安境,初落平广,奔激响溜。”写出此一江激流,词境遂从百余里外之郁孤台,顺势收至眼前之造口。造口,词境之核心也。故又纵笔写出:“中间多少行人泪。”行人泪三字,直点造口当年事。词人身临隆祐太后被追之地,痛感建炎国脉如缕之危,愤金兵之猖狂,羞国耻之未雪,乃将满怀之悲愤,化为此悲凉之句。在词人之心魂中,此一江流水,竟为行人流不尽之伤心泪。行人泪意蕴深广,不必专言隆祐。在建炎年间四海南奔之际,自中原至江淮而江南,不知有多少行人流下无数伤心泪呵。由此想来,便觉隆祐被追至造口,又正是那一存亡危急之秋之象征。无疑此一江行人泪中,也有词人之悲泪呵。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长安指汴京,西北望犹言直北望。词人因回想隆祐被追而念及神州陆沉,独立造口仰望汴京亦犹杜老之独立夔州仰望长安。抬望眼,遥望长安,境界顿时无限高远。然而,可惜有无数青山重重遮拦,望不见也,境界遂一变而为具有封闭式之意味,顿挫极有力。歇拍虽暗用李勉登郁孤台望阙之故事,却写出自己之满怀忠愤。卓人月《词统》云:“忠愤之气,拂拂指端。”极是。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赣江北流,此言东流,词人写胸怀,正不必拘泥。无数青山虽可遮住长安,但终究遮不住一江之水向东流。换头是写眼前景,若言有寄托,则似难以指实。若言无寄托,则遮不住与毕竟二语,又明显带有感情色彩。周济《宋四家词选》云:“借水怨山。”可谓具眼。此词句句不离山水。试体味遮不住三字,将青山周匝围堵之感一笔推去,毕竟二字更见深沉有力。返观上阕,清江水既为行人泪之象喻,则东流去之江水如有所喻,当喻祖国一方。无数青山,词人既叹其遮住长安,更道出其遮不住东流,则其所喻当指敌人。在词人潜伏意识中,当并指投降派。“东流去”三字尤可体味。《尚书·禹贡》云:“江汉朝宗于海。”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江河行地与日月经天同为“天行健”之体现,故“君子以自强不息”(《息·系辞》)。杜老《长江二首》云:“朝宗人共挹,盗贼尔谁尊?”“浩浩终不息,乃知东极深。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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