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轻扬

1．

这是条去往城郊公园的道，街灯不像中心区那么密集和明亮，在两旁绿化带里放置的“美化亮化工程”的摄灯也是稀稀疏疏的，柔柔地散着一团团暗黄色的光晕，看起来有些朦朦胧胧暧昧的味道。

晚风，时不时地拨动着道旁的树梢，叶子发出好听的哗哗声响，只有路过的车，不时掠过的一道道刺眼灯光，不断地打破这夜暗里的朦胧和谐。

雷在大树下站很久了。他尽力睁大眼睛，如同一只猛兽在看着他的猎物，死死盯着50米外的那辆荣威950，左手的几个指甲一下又一下狠劲地抠着树皮，右手带着汗紧紧地握着已滑开盖的三星手机。

那辆车的暗红色小尾灯，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雷似乎被重锤突然击中了胸部一般，胃液开始翻滚逆流，心开始抽搐疼痛，身体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是他早已意料的结果。晚饭后，燕子娇红着脸对雷说，要出去和好同学聚聚。燕子向来是不善于撒谎的，肯定是有事瞒着他的，而且燕子的大部分同学他也熟悉。细想一下，这段时间，燕子出门也太频繁了，甚至还间杂着几次异地的短期出差。

结婚以来，小家庭的幸福日子一直挺不错的。雷是世界行业500强的外资公司在大陆的分区经理，工作压力肯定是有的，而他的自信也是满满的。他到任后，公司业绩连年大幅上升，是总公司里成绩特别突出的地区之一，总部也传出有意提名他升任中华区副总的消息。老婆平时自己管理着的一家联锁小超市，经济效益也很好。俩人的感情呢，属于大家羡慕嫉妒恨的那种夫妻类型，即有才有貌有体有智有情趣的“五有型”夫妇。也正是这样，别的老总都是找机会出差往外蹿，而雷是挤时间往家奔的人。真要说点特别的，就是他们俩人都喜欢在工作和生活的闲暇时间上网，而且讲明了互不相涉，保持网络私密，甚至相互不知道彼此的QQ号和网名。近期，俩人上网的时间都明显比以前增加很多了。

雷感觉燕子似乎陷入网恋了，几次话到嘴边，最后又难于出口。燕子怎么可能网恋呢，如果她网恋了，怎么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的亲密无间呢。是的，在这方面，雷相信燕子胜过相信自己。

可这些天，燕子真的有好多的反常表现了。每天，不管是不是在工作时间，她总要给雷打好几通电话，西拉东扯毫无内容不说；下班后家里的饭菜，也是更多地换着花样的好；还有她的穿着，似乎也比以前更时尚亮丽了些；特别是眼神，几次雷早上刚睁开眼时，发现她定定地盯着他，像是在鉴宝一样，惹得雷阵阵心慌……

记得看过一栏婚恋方面的电视节目，上面几个头发苍白的老专家都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过，出轨的女人因为心有内愧，所以在现实表现中，总会对老公更加温柔体贴。莫非，燕子就是这种情况的反应，她这样的表现是一是在遮掩什么事儿……

半个月前，雷开始找人跟踪观察燕子。发现她真的有一位蓝颜知己，燕子陷入网恋了。她所谓的每次去和同学聚会的事，都仅是借口而已，真像却是赴蓝颜知己的幽会去了。

至于她们的约会，不，是幽会。雷曾很痛苦地反复想过千百遍，认为自己的思想和心理上，都已经完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以，今天才下决心尾随她出来，准备出一口恶气，也给她们一些教训，可是当真的亲眼目睹时，心里竟然还是如此的难过。

可那暗红色的小灯又不断地飘忽到眼前，闪烁也更加明显了，似乎是对他发出的阵阵嘲笑。雷一咬牙，按下了拨打键。

三分钟后，就在警灯闪烁里，雷看到那对男女被带上了警车。借着道旁和车灯的昏暗闪光，明显看得出俩人衣衫不整，还惊慌失措的样子的。那女人在临上车前，拢了拢衣服，扭头向四处张望了一圈，似乎在看有没有熟人。而那个男人，雷看着身影怎么就觉得特别熟识，似乎是自己的翻版一样。

由于痛心过度，雷眯着眼无力地靠在树上，掏出烟点了半天才点上。看着烟头的火光明暗变幻，他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女人，压抑积聚了好久，于是憋着劲猛啐了一口，狠狠地骂道：“你怎么对得起我，不要脸，活该”！

“老公，你在嘟嘟囔囔什么呐，快点起来洗漱吃饭上班了”，燕子亲热地拍着雷的脸，大声喊道。

原来刚才是在梦中，雷的压抑憋屈的心情一下子舒畅痛快起来了。同时却又很疑惑，怎么回事呵，平时都极少做梦的，居然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

2．

雷签完最后一个文件，刚一收笔，站在老板桌旁的助理小芳，就已伸手接过来。

他向小芳摆摆手说，“恩，你去吧，周未愉快”。

小芳以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轻柔地说，“雷总，那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下周一见”，转身即向门外走去。

他很满意小芳助理的工作。小芳不但沉静稳重、美丽大方，而且聪明能干、好学上进，是当今金钱为本的世俗社会里难得的女子，其他领导和同事们也都非常喜欢她，而且也都认可她和尊重她，这是一个年轻职场女孩难得的好评。

今天，看着小芳飘然而去的婀娜背影，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以往没有的莫名冲动。

如果从男人食色的本性而言，28岁的小芳真的很漂亮，168公分的身高、53KG的体重，使身材显得既苗条又修长，一头乌黑又闪着亮光的长发自然而然地垂下，尤其是眼睛，在双眼皮大眼睛泛滥的今天，她灵动上挑的单眼皮的眼睛，对男人简直就是种天生的难以拒绝的诱惑。

不过对雷而言，小芳虽然跟他一块工作快一年了，他今天还是第一次，感觉她有这种让男人很动心很冲动的魅力。在过去，他只是觉得她很青春漂亮，工作能力很强，仅此而已。

雷曾和哥们私下笑谈其心得——女人的三层次论。第一重是光鲜漂亮；第二重是能让人一时动心动性；第三重是能长久保持那种动心动性。在内心，他也曾有个定论和比喻，定论呢，是说女人生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比喻呢，是说前二者最多算是天生的工艺品，而后者是有深刻内涵的艺术品，工艺品适合做公众摆件、做朋友，而艺术品却只适合当珍藏、当老婆。

难道是因为清晨的那个怪梦，心就开始变野了。雷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这半年来，雷在网上结识一位红颜知己，总体把握的还算适度，他们间聊天的内容虽广泛、活泼和深刻，但双方既未相互问过名姓电话，也没有要过照片资料，更没有视频音频下。不过，雷经常自觉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点暧昧的怪怪感觉，总觉得那位女子有种特殊的本质，令他感觉特别的熟悉，不由自主生出特别的亲近感，尤其她那种成熟迷人的气质又让他特别的想往，似乎她就是他的一部分，而且日渐生出一些依恋感来。

如果把碎碎念与小芳做比较呢？碎碎念这个红颜，智慧豁达、成熟知性、乐观大度、坚韧自信。对了，还应该加上非常漂亮迷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传过照片，但雷相信人的漂亮和气质，是可以通过其他交流手段感觉出来的。小芳呢，青春靓丽、活泼可爱，可能还有很多女性的其他优点，也只能是可爱的好妹妹，再不会滋生出别的额外非良的念头。

3．

周未的下午，要么忙着交际，要么赶着归家，人们下班都比平时要早一点儿，大道上的车流挤得是水泄不通，好半天也难以向前挪动几米。

雷正在为路况烦燥时，车台上手机响起，顺手按接。

老婆清脆又很温柔的声音传来，“老公，什么时候到家啊？吃完饭，我们去逛逛百货商城，好不好呵？”

“堵车呢，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家，今天我累了，不想出去了，明天晚上再去，好吧”，雷随口说。

“那行，就等你回来吃饭，晚上我们就在家休息吧”。

燕子的回话在雷的意料之中。自相处到结婚，十多年以来，她的温柔可心和体贴贤惠，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清早的怪梦确实是让他有点儿累，不过在工作上，今天整天都没有什么操心的事。晚上不想出去的原因，其实是想在家上网，与碎碎念聊聊早上怪梦和对小芳的异样感觉。相信以女人独特的感性和细腻，加上碎碎念自个的智慧和知性，能帮助他解开心底的一些困惑。

雷刚掏出钥匙，门就开了。老婆笑盈盈地把一双拖鞋精确地扔到他脚下，雷只轻轻提了下脚就穿好了。

“洗手，吃饭呵”，燕子边说边忙着进了餐厅。

晚餐依然很精致丰盛，一碟糖拌西红柿、一碟黄芹炒牛腩、一盘清炖黄刺骨鱼、一盘素炒豌豆尖，还有一碗大骨萝卜汤，全都是他爱吃的菜。

曾经有朋友来他家吃饭后，当场开玩笑说，“燕子绝对是张爱玲的铁杆粉丝。你看，张爱玲曾经在爱情方面说过这样一句话：通向男人的心是胃。燕子领会落实得多好啊。”

吃完了晚饭，燕子忙着去收拾碗筷。

“我上会网去”，雷和燕子说。便走进书房开始上网。

他已经接连发了好几个“笑脸”了，可碎碎念的头像依然暗着，没有一丝回应。他只好落寞地进入新闻网页，浏览新闻事件。

一刻钟过去了，雷看着那些花边新闻正感到无趣和无聊，屏幕一阵晃动，原来碎碎念来上网了，给他发了一个晃屏和一个“鬼脸”图片。

雷忙回了个“大笑脸”和“咖啡”图片。

碎碎念：云悠悠，晚上好，久等了呵。
   云悠悠是雷的网名。
   云悠悠：没有关系的，今晚很想和你聊聊。

碎碎念：那你一定是遇上心事了？

云悠悠：嗯，心里有些小郁闷，不过说来话长。

碎碎念：是很急的事吗？

云悠悠：不急，只是事情不能一言两语说清楚。

碎碎念：那我们能错个时间聊吗。今天我老公有些累，我想多陪儿他。难得周未，你也要好好表现下呵，陪你爱人出去逛逛呗。

看着屏幕上闪着的字，雷有点儿失落。突然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急忙把字敲上去。

云悠悠：我们明天能不能见一面，和你好好谈谈吗？

看到屏幕上好久都没有碎碎念的回复，雷又忙着打出下一行字。

云悠悠：请相信，我真的只是想见你一面，谈点我的心事，地点和时间由你定，我真的很相信你，而绝不会伤害你什么的，时间也不会很长的。

终于，碎碎念有了回复。

碎碎念：好吧。明上午十时，蕊香茶庄见。

云悠悠：不见不散。未了还加上一个“大号的开心”图片。

雷兴奋地下了网，正坐那琢磨着怎么和燕子讲明天和碎碎念见面的事，燕子就推门进来了。

“老公，老婆”……俩人竟同时讲话了。

雷忙说，“老婆你先说”。

“明天上午，我要去见一下同学，可能要一小时时间” ，燕子说。

雷马上就应到：“行，正好我明天上午也要出去办点事。哎，老婆，现在还早，要不我还是陪你去逛下百货商城吧。”

第二天上午，雷特意刮了胡子，穿了套燕子给买的休闲服，浅条纹衬衫加天蓝色的宽松直筒牛仔裤，显得精干帅气。而燕子也特意穿上了老公喜欢的那件粉色时尚蕾丝修身短袖连衣裙，看起来明媚漂亮又不失大方端庄。

雷早早地来到蕊香茶庄，找了个二楼靠窗的小包间坐着，通过单向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下面步行街的街景。点了壶茶，并特意交待迎宾员，如有女士找云先生，你就把她领过来坐。

看着窗外匆匆的行人，雷捧杯“金峻眉”慢慢地品着，也想用香茶来缓解下心里的紧张，这个碎碎念真的如感觉的那样好吗？还有……

突然，他看见燕子，径向蕊香茶庄走了过来。雷有点慌乱，忙躲到一个屏风后面。当看到迎宾把燕子领到他刚才坐的包间，他明白了，碎碎念原来就是燕子，一时那个百感交集啊。

稳了一会儿神，雷下楼叫来茶童交待了一番。再站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走回到楼上的小包间。

当燕子看到雷时，并不觉得意外，大方地向雷伸出手并说：“云悠悠，碎碎念问好你”。

这时，一茶童捧着一大束玫瑰花，飞快地跑过来说，“老板，你的花”。

雷接过花盯着燕子脱口而出，“碎碎念，云悠悠谢谢你，给你献玫瑰了”。

燕子接过玫瑰，红着脸也静静地看着雷。

阳光恰好在此时扫过窗户，他们沐浴在金色朝霞里，显得分外神圣温暖，美丽的微笑一下子就挂上俩人的嘴角和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