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化听雨辩前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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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颜儿】
细雨斜倾,雨脚击打起水面朵朵飞花。若美妙的梵音在圣水中轻舞飞扬。又似飞天的琴弦拨动的音律排列成珠玉和悦滚落心房。雨帘越来越密厚,渐渐遮挡挡了心间缠绕的佛音。莲与空携手,一起跳下望尘崖,去赴第一个轮回里的约定。
这一世,莲托生在官宦之家,而智空,模糊中从我身体里飘摇而出的沉烟般倏忽明灭的影子,佛对他总算不薄,安排在帝王之家。
锦衣玉食鸣钟鼎,娇颜锦灿列丹墀。佛将国玺赐我。冠名为福临。帅四土之滨,治八方王臣。让皇权俗欲改变我对爱的信仰,从而让莲明白所有的情皆为虚幻,爱皆为过眼云烟。而我在心底暗笑着,鼻子里呼着桀骜的冷气,睥睨着所有的一切。十九年,我在等待莲到来的十九年里,在长信宫中轻浮顽劣,在昭阳殿里放肆浪形,放荡形骸时,心却始终如囚牢,我明白,只有一个人可以打开。那就是莲。
莲终于来了,素缟裁衣牵红霞,她化身为深宫里——娇颜三千第一,才思八百无双的鄂妃,潆洄了我后半生的梦。照亮我心魂的归途。然而佛是何等残忍。枕上春梦刚三年,却将痴心不改的莲招回天王殿,重新拈在那双翻云覆雨的手中。斩断这一世短暂的情缘。我的鄂妃,我的莲!我竟不可以击退生死的咒符,延长这一世相守的情缘。在疼痛着你的疼痛中肝肠碎裂。
尘梦既断,我何堪生?既然佛将一切注定,我只有忍痛接受。莲走后,熬过漫长的四个月,终于将生命消耗殆尽。我洗净尘颜,快马加鞭,与帝王之身挥然诀别,安然去追随莲影。匆匆颁布完罪己诏,在晨光微曦与白昼对接的时刻,顿身逝去,趋步莲尘。因为只有莲心里才能凝聚我的魂魄。红尘繁华本浮燥,有莲定心,永远不会乱掉我的心智。那一天佛气爆了,轰雷竖电狂击着天地,大雨倾盆。我黙念着偈语:从何处而来,还归何处去......就让这雷声轰鸣葬掉残留的孽缘情恨。
这一世,佛用皇权诱惑,以为我也像世俗的人一样贪恋权势,从而放弃心恋让莲坠入劫道,却不想真爱早已超越生死的力量。只要下一个轮回可见,我便有力量击退死亡的伤痛,在转世的路上,无悔的等——与莲下一世的重逢!
接下来魂魄又回到菩提树下,不能与莲相见,过着天阴数雨滴的日子。等待下一个轮回,去品尝疼痛中青涩的爱的甜蜜。智空的师祖曾说菩提亦非树,然而世上却有一种树以菩提命名。我还没有修行至眼中无物的纯唯心境界,纯粹不用眼而只用心去感知这个世界。所以注定下一世将在红尘披着火红的僧衣继续修行。
漂泊的脚步又要启程,大漠飞烟,裹紧红衣踽踽而行,穿过青稞的清香,踩过不朽的胡杨,顶着瓦蓝的碧空,来到圣殿坐床。佛在这一世里,赐我以高贵的身份,做了布达拉宫最大的王。而我,却只是莲生生世世的情郎。
懵懂中成为众生敬仰的活佛,我披着火红的喇嘛僧袍,转动着经筒,平息内心的波澜。一切苦皆因情之执念。我原本为情而来,眉宇间纠结着无法剔除的忧郁,在青葱的高原寻找,寻找。仓央嘉措!这个名字定格了我为爱疯狂,与清规戒律的对抗。
莲花开了,
满世界都是菩萨的笑靥,
却盛了天地的无常。
回首清眸,
佛传送着偈语: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珍惜眼前人——不问是劫是缘。
佛:只愿伤痛再继续深一些吗?你用偈语诱惑着,却没有看到我无惧的眼神。
格桑花漫山遍野开的最为繁盛的时候,莲化身为一个叫做玛吉阿米的藏族姑娘。在一个黄昏的荒野,踏着时间的尘埃,赶着牦牛走过我身边。也走进了这一世的生命。熟悉的气息,撞击着心扉,刹那间抖落前尘的记忆。可笑的是,用心可谓良苦的佛,安排一个错位的身份,就以为可以剥夺今生爱她的权利。把我塑造成大众眼中的活佛,心中的圣火。那又怎样?一切名利皆浮云!世间既然没有双全法,我不顾清规戒律又何妨?一世世早已注定惨痛的生死离别,我早已期待这场盛大的爱的梦魇宏大上演。然后在光阴的长河与所爱无悔的守望,让三生石流传着缘与劫的奇迹。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日,我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瞬,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听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朝佛,只为途中和你相见。
玛吉阿米来了,一如东山上明月的清辉。在暗夜照亮我的心扉。懵懂中甜蜜着,站在纯净的苍穹下守护着华仪锦心。只愿这样的日子可以久一些,再久一些......然而圣殿里暗流涌动,惊涛骇浪,日日虔诚的梵唱,并未能祈祷来和平顺康。
权利的倾轧,戒律的压迫,我的肩膀就算能扛得起。可是玛吉阿米,我的莲却扛不起。她被迫远嫁理塘。云霄羽衣雪皑皑,拉萨的夜,从此只剩了孤寂,冷艳,凄绝。
我纠结着残泪,断断续续拼出自己心理的声音:
你见 或者不见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 或者不念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 或者不爱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 或者不跟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又一段伤痛的情缘。念青唐古拉峰高远神秘,矗立成永恒。我独来独往在回忆里,剥落岁月的沧桑,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行一步;双手继续合十,移至面前,再行一步;双手合十移至胸前,再迈开第三步,双手自胸前移开,与地面平行前伸,掌心向下,膝盖着地,即而全身,以全部身心亲吻大地,奔赴青海湖,奔赴死亡。奔赴下一个轮回。
仓央嘉措!亦即智空!佛在召唤我回归神圣的殿堂,漂泊的灵魂,只愿在诚挚的灵魂高竖一柱爱的经幢。爱情,它早已演变成一种宗教与信仰,它没有附庸在世俗的生活,而用自己的逻辑体系与任何一种宗教对话,只有内心圣洁去苦苦修行甚至勇敢牺牲的人才有资格去对话。凡尘浊污即使在身边,却难以沾染。
夜色浓郁,泛波在青海湖。玛吉阿米思念的泪水,缠绕成湖水荡漾的文字,咏叹着难老的企盼。任海市蜃楼的水姻缘湮没。
他已去来生的路口等她,而她还未到达。她在痛楚的追忆中悲鸣,旋而走向寒塘,让记忆在黑色中沉寂,从此再无悲痛......
这一世,依俗,我是行事荒唐的悖乱者,而在经史里——却是最多情的英雄。
郁郁南山树草繁,还从幽处会婵娟!诗心不老,琴心未灭。一世世也只是起承转合。无关紧要。前尘誓盟,步步刀刃也不会爽约。我们,彼此再去体尝下一个轮回交加的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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