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四海

                                           怀念那些曾在大杂院里共同生活的人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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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九十年代，迫于生计的压力，同时也为了逃避简单枯燥、了无生趣的偏远的乡村生活，我一直在一个不大的小城里东奔西走，并且租住在城郊的一个大杂院里，大杂院是那种普通的两层楼房，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楼屋被分隔成许多的单间或小套房，一般都是由主人用来对外出租，给那些常年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但又没有自己住房的人们一个临时的家。房客们少则有住上几个月的，往往也有一住就是多年的。几年间，在这里也就认识了一些行行色色的人们，其实都是一些普通而善良的人，只不过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各不相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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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场人物一    孬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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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孬哥大名王昆仑，其实一点也不孬，反倒是一个性情温和的男人。王孬，也许是他在家的小名，只不过这里的人们也都习惯了这样叫他，所以倒是很少听到有人叫他那个非常大气的名字了。那时，孬哥大约也就三十岁左右，因为年龄的关系，我和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几个小青年平日里就孬哥 孬哥的叫他，一来二去，竟成了要好的哥们 。 ­

          孬哥在一家国营企业里上班，而且还是一家效益不错的企业，算是在这个大杂院里住着的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但孬哥的老家并不在这个城市，而在另一个县的偏远的乡下，听说来回一次要转好几次车，还要耽误一天的功夫，我们开孬哥的玩笑，说孬哥回一趟家，摸不着嫂子睡在那头，就该回来了，比过去进京赶考的秀才还要刻苦。所以孬哥就很少回去，先是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后来就在这个院子里租了间屋子，将乡下的妻子和儿子也接了过来。 ­

          第一次见到孬哥的妻子，我就想这女人真是少见的美人。是那种妩媚的美，一双能勾人魂魄的眼睛，很容易就让人想入非非。 ­

          孬哥的儿子东东也就四五岁的样子，活泼而乖巧，就在孬哥所在工厂子弟幼儿园里上学。孬嫂没有工作，空闲功夫多的是，相夫教子，打理家务，做一个标准的全职太太，要说是再好不过，然而这女人却很少做家务，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上街，就是搬个凳子坐在大杂院里，和院子里的人们一起天南海北的瞎聊，仿佛神仙一般。 ­

          院子里的几户人家都夸孬哥是个世上少有的好男人，是个勤快而有福气的男人，甚至一度还成了院子里的女人们为自家男人树立的榜样。接送孩子上学，孬哥说顺路，可是买菜做饭就连洗衣服，孬哥也常常大包大揽，也就免不了让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取笑，可孬哥总是笑呵呵的，说闲着无聊，忙着才充实嘛。 ­

          孬哥不爱逛街。每逢工厂休假，就喊我下棋，这恐怕是他最大的爱好了，为此，我们俩抽空跑了市里好几家大商店，特意买了一副特大号的象棋，孬哥挑的，说是这样的棋子抓在手里才有感觉。五八对四十，我们的棋艺却是一样的臭,有时候蹩了马脚，手拿棋子照样左冲右突的走，有时候炮能隔着两个棋子就翻了过去，常常逗得一边看我们下棋的人都哈哈大笑。不下棋的时候，孬哥有时也会简单的弄几个菜，掂出两瓶酒来，叫上我和院子里的两个小青年，围坐在一起，吆五喝六的玩上一通。现在想来，那真是一段惬意的快乐时光。 ­

          夏天的晚上，住在大杂院里的人们只要吃过了晚饭，好多户人家都会拉了席子，到楼上的平台那里去乘凉，有人在平台上扯了电灯。孬哥我们几个人就围在灯影里下棋。不知道什么时候，孬哥的儿子东东到了孬哥身后,伸出一双小手说：爸爸，我想吃雪糕。好咧，孬哥说，并随手从身上摸出一枚硬币，递给儿子。东东却不走，又说你给我买。孬哥那时正在兴头上，头也不回：让你妈买去。东东又说：不嘛，就要你买，我妈说你挑的才好吃。孬哥就有些不耐烦了，问：你妈呢，让她去。东东突然就有了哭腔：我妈早出去了，外边黑，我害怕。孬哥这才扭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神色：这么晚，出去干啥?东东说：不知道，大门口有个不认识的叔叔，他们一起走的。我们几个人疑惑的看看东东，又看孬哥。孬哥扔了手中的棋子，蹭一下就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楼梯，很快就出了大杂院的大门。 ­

          孬哥半夜的时候才回来，而且是一个人回来的。焉头耷脑，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因为孬嫂就是在那天晚上了无踪影的，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跟谁走的，而从东东这个四五岁孩子的嘴里，再也问不出更多的有用的东西。东东哭闹了一阵早已回屋子里，被院子里的人们哄着睡着了。 ­

          第二天，孬哥没有上班，蒙头睡了一天。白天住在大杂院里们都外出了，大杂院里冷冷清清，只有到中午和晚上才热闹起来。孬哥的儿子东东也一天都没去幼儿园里，就在院子里落寞的呆着。 ­

           孬哥起来的时候，头发乱的像鸡窝，也懒得梳理，人一下子憔悴了许多，见了人也不说话。因为不明就里，大杂院里的人们谁也不敢问，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安慰孬哥的话。孬哥先去了工厂，大概是请了假，然后就带着儿子东东回老家去了。 ­

          孬哥在老家呆了一个多星期，才又回到租住的大杂院里来，只是把儿子东东留在了乡下老家。孬哥回来的时候，气色已好转了些许，然后又回到工厂上班，人却变得木讷了许多。也许因为都怕戳到孬哥的痛处，大杂院里也就没有人当着孬哥的面提起这件事。孬哥除了上班，就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很少出来活动，我和孬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在一起下棋和喝酒。 ­

          可是有一天，孬哥又叫我，以及和他对门住着的老岳，老岳其实并不老，也就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在市区的中立交桥下常年摆一个卦摊。人便显得老了些。我们简单的弄了俩菜，就在那边吃边聊，也许是喝了酒，少了顾忌，我就冒昧的问了一句，回趟老家，见着嫂子了吗？孬哥看看我，摇了摇头，像是突然对占卦有了兴趣，转向老岳，说：你给我算算，我老婆会不会回来。不知道老岳喝高了没有，反正是眯了眼，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装模作样的在哪里掐算了一会儿，睁开了眼，语气肯定地说了一个字：能！ ­

          孬哥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好像不大相信老岳的话。不过，老岳接着又说了一句：就算回来了，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她？ ­

          孬哥的情绪突然就有些激动，冲了老岳：不许你这样说他，她一定是被人骗了。 ­

          我们都不再说话。 ­

          不过，这一次还真让老岳给算准了。那年冬季老天爷开始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孬嫂真的回来了。见了相熟的人，依然妩媚的笑着和人打招呼，脸上竟没有丝毫的愧色，仿佛失踪的这半年里，不是和人私奔了，只是出了趟远门，开心的旅行去了。孬哥的脸上，既看不出欣喜和激动，也看不出痛苦和愤怒，倒使我突然想起孔老夫子的一句话：哀，莫大于心死。 ­

          孬哥的儿子东东也从乡下老家被接了回来，一家人重新团聚在一起，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有一次，住在大杂院二楼的福清嫂背地里啐了一口，骂了声这娘们真不要脸，还敢回来。 ­

           住在大杂院里的人们，都知道福清嫂骂的是谁。 ­

            然而，这样的日子只过了几个月，到了来年春天，就像去年夏天的那个晚上一样，毫无征兆的，孬嫂又一次失踪了，而且这一去，再没回来。 ­

           这一次，孬哥已少了先前的那种极度的颓废，也许孬哥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 ­

           孬哥就独自带着儿子东东依旧生活在这个大杂院里，期间，孬哥也让老岳又掐算了几次，每到工厂放假的日子，便带了儿子东东一同外出去寻找，可老岳后来的这几次掐算都失灵了，每一次，总是让孬哥无功而返。 ­

一年后，孬哥终于死了心，不再刻意的寻找。据说还在老家和大杂院所在的辖区派出所都报了案。又上诉至老家的法院，要求判决同失踪的妻子离婚。按照法定的程序，因为一方缺席，正式的判决书两年之后才送到孬哥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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