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行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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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场人物四    凤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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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凤仙这个人，其实，我在讲前一个女人的故事的时候，就已经点到过她了。这一次我专门讲一讲她的故事。对了，她就是那个卖水果的，只不过平时我们都叫她凤仙嫂子。 ­

        凤仙是个瘦小的女人，甚至瘦得有点儿让人担心，恐怕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大杂院里有人就开凤仙的玩笑，说凤仙你往后别卖水果了，现在都流行办班搞讲座，你也印制些名片，头衔就挂个某某瘦身专家，办个培训班，搞个讲座，专门找那些腰身像水桶一样的肥胖的女人来当学员，给她们讲讲你的减肥技巧，然后再代言个什么减肥药的广告。那钱还不像水一样哗哗哗往兜里流啊。凤仙也是个爱开玩笑的女人，就说好啊，你先去给我找些人来捧捧场儿，等到挣了她们的钱，我就分一半给你。几个人说完了便在那儿哈哈大笑。 ­

        而此时的凤仙也不过三十多岁，却已经是一个寡妇了。带着五六岁的儿子租住在大杂院里。凤仙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女人，爱说话，只要逮着谁，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能有一晌功夫没人和她说句话，就憋得猴急猴急的。所以凤仙家的事，我们很快就知道个大概。 ­

        原来凤仙的家离城并不远，也就十多里地吧。两年前凤仙丈夫还在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家里吃些东西，然后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到城里的一个工地上去干活儿。直到天黑才回家，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工地上吃大锅饭。 ­

           凤仙说她丈夫早出晚归，干活勤快，哪儿都可好，可有一样毛病，好喝酒，而且每一次都喝得烂醉，有时连车都蹬不成了，就推着一摇一晃的回家。常常是刚到家门口，就扔了车子，一头倒下呼呼睡去。让凤仙难为的光想掉眼泪，还得使劲把他拖到屋里，弄到床上去。等丈夫醒了酒，凤仙气的是又打又骂，可丈夫从不生气，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说：不喝酒的男人，那还叫男人吗？时间一长，凤仙就懒得管他了。 ­

        凤仙丈夫出事儿，是在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中原地区的冬天，常常是天寒地冻，我们这儿的建筑队这个季节里一般是不干活的，基本上都要停工。到来年的打春才开始。可那年冬天是暖冬，初冬时节，天气还出奇的暖和，又要赶工程进度，所以工地上就没有停工。凤仙丈夫依旧早出晚归的干活。还把简单的行李卷儿也带到了工地上，逢着天气不好的时候，偶尔也住在那里。那天晚上，凤仙的丈夫没有回家，凤仙也没有多想，以为丈夫又住在了工地。可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本村进城去的人，半路上折了回来，慌慌张张跑到了凤仙家，说凤仙快去看看吧，城西公路上趟着个人，可像你家铁山。凤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说我家铁山不在工地上干活吗，躺在西关的路上干吗，谁又把他灌醉了？那人说不知道，快去看看再说吧，凤仙就丢了手中的活计，乘了人家的摩托车往西关去了。 ­

        远远地，就看见路边围了许多人，等到了跟前拨开人群，上前一看，地上竟躺着一个血人，血流了一地，也早已凝固了。凤仙只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嚎了一声便昏死过去。 ­

            后来凤仙听工地的人说，她丈夫铁山那天本来要住在工地的，可几个人上街喝了点酒，一时趁着酒兴，却非要回家，谁都拦不住，结果就出事儿了。出事儿是在晚上，肇事的司机早就跑了，有人已经报了案，好说歹说，工地上也拿出了几千块钱，算是抚恤金。可丧夫之痛却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又无处索要更多的赔偿，有人就出点子，说弄来棺材装了铁山的尸首，放在公路上，向过往的大小车辆收一点钱，算是对家属的一点补偿，还说以前就有人这么做过。可凤仙说什么也不同意，凤仙说人都没了，要这些钱我花着难受。人家就说她，你真是傻到家了，还有你儿子呢，有了这些钱，你不少些难处吗？凤仙说：我一个大活人，我就不相信还养不活一个小孩儿。为此，凤仙的公公婆婆还和她大闹了一场，并把铁山的死都归罪在凤仙头上，说什么凤仙颧骨高，刮骨脸，生就的克夫相，说凤仙丈夫死了一晚上，她还在家睡大觉，竟不知道。凤仙一气之下，便带了儿子出来，很少回家。 ­

        为了两张要吃要喝的嘴，凤仙在城里什么活都干。在饭店里给人打过杂，在西关烤烟厂分拣过烟片，在澡堂子里给人搓过背，卖过菜，最后选择了卖水果。 ­

        凤仙每天天不亮就早早起床，是大杂院里起得最早的一个。然后蹬了她宝贝似的三轮车，从城西到城东的文峰水果批发市场，批发满满一车子时令水果回来，才叫了儿子起床，吃了早饭，再送儿子到附近一家民办幼儿园里去，然后推了三轮车出门开始沿街叫卖。说真的，共同在一个院子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瘦瘦弱弱的凤仙，却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女人。尽管没有了丈夫，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但从这个女人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痛苦，即便是几年后给我们这些人讲起她丈夫的事，却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也许是她的乐观的性格影响了更多的人，也许她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反正凤仙的生意和别人比起来，竟是出奇的好。不久，凤仙就把脚蹬三轮车卖了，换了一辆摩托三轮车，自然又节省不少时间和气力。 ­

           有天下午下班，我早早回了大杂院，就见凤仙屋子里，除了凤仙的儿子，还多了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儿，八九岁的样子，正和凤仙的儿子一块儿玩耍。我走过去，随便问了一句，嫂子，家里来客了？凤仙抓起一个桔子扔在我怀里说：吃吧老弟。我说不吃不吃，你还得指望着它挣钱哩。凤仙说一两个吃不穷你嫂子，再说了嫂子不会害你，没下药的。我说那好，我就不客气了。 ­

       我剥了桔子在那儿吃着，又问凤仙，这小家伙谁呀？哪儿来的？凤仙说：我儿子，拣的。说完就笑起来。我说嫂子你真逗，自己生个儿子，还能白拣个儿子，太有本事了。凤仙依旧笑着说，真的呀，不信你问问他去，我捡回来时，就像个泥猴一样，刚洗过脸，这才像个人样。 ­

       我以为凤仙说着玩的，谁知那小孩儿真的没走，就在大杂院留了下来，住到了凤仙家里。第二天凤仙又让他洗了澡，理了发，还专门领着他上街，比着身子买了身新衣服换上，一看竟比自己儿子还要帅气，凤仙高兴的不得了，看着直说好好好，衣服穿在这孩儿身上，值了。然后凤仙就低头问那小孩儿，知道以后叫我啥吗？昨晚上我教你的。叫妈，不能忘了。那小家伙低着头样子怯怯的，凤仙就哈哈大笑起来。 ­

       大杂院的人都说凤仙你真傻了，自己一个寡妇，带着个小孩儿本来够难的，还再收留一个流浪儿。凤仙说：你是不知道，小孩家多可怜，脏兮兮的站在我摊前，说，姨，我可饿，想吃东西，那眼神真让人看着心疼。我给他拿的香蕉，他一口气吃了一串儿，看样子几天没吃东西了。后来我问你妈呢，他说害病死了，我又问你爸呢，他说他爸也跑了，他跟着大伯大妈，大伯大妈老骂他，就跑出来了。 ­

       过些日子，凤仙又联系了附近的一所小学，送那孩子到学校里读书。大杂院里住着的人，凡是家里有小学生的，差不多都在那所学校里读书，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小孩叫王一凡。 ­

           一天，大杂院里突然来了一男一女，四十来岁，问大杂院的人是不是收留过一个叫王一凡的孩子。大杂院的人说有、有，就在卖水果的凤仙家里。然后就叫了凤仙出来。凤仙看看那一男一女，问：找谁？那男的说，听说你收留了一个小孩儿，叫王一凡？凤仙说：是我收留着，你咋知道？那男的又说:唉，实在是对不起呀，我是他大伯，有指指那女的，这是他大妈。这孩子可怜哪，他妈害病死得早，他爸给人家开车，前年冬天晚上，在西外环撞死了一个骑车人，一时迷了心窍，就开车跑了，这不，才投案不久，还在看守所里关着，等着宣判呢。这孩子跟着我们，缺少管教，就跑出来了，我们找好长时间了。 ­

        凤仙在那里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几个人一下慌了神，忙把凤仙弄到了屋里床上 ，两行泪顺着凤仙的脸颊流了下来。有人对那夫妇俩说：知道吗，你弟弟开车撞死的，许兴就是凤仙她老公。那夫妇俩吃了一惊，竟一时呆在那儿。 ­

       过了好大一会儿，凤仙才缓过神来，擦干泪坐起身说：事情过了这两年，我也在想，也许这就是命吧。我家铁山好喝酒，活该他出事，再说了，小凡他爸也算是有了报应，只是可怜小凡这孩子，真讨人喜欢，我想留在身边，等他爸出狱了，还一个完整的儿子给他。 ­

       王一凡大伯大妈哪儿会想到，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好人，羞愧的不行，嘴里坚持说要带王一凡回去。争来争去，凤仙最后说，咱也别在这争了，要不等孩子回来，让他自己决定。 ­

        王一凡放学回到大杂院，见到大伯大妈，怯怯的竟不敢上前。那夫妇俩好哄呆哄，王一凡说什么也不愿走。最后，那夫妇俩只好在那里千恩万谢，然后悻悻的离去。 ­

        后来，就有市里交警队的人找到了凤仙，说开车撞死她丈夫的肇事司机已经投案了，叫王学智，特意来通报一下处理意见。凤仙还前后去了看守所几次，第一次是自个儿去的，后来是带着王一凡一块儿去的。之后凤仙依旧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在大杂院里，而且还是在大杂院里住的时间最长的一家，恐怕有五六年吧。后来搬到大杂院的人，如果不是凤仙或别人说起，谁都看不出，他们原本不是一家人。 ­

            再后来，也有人给凤仙介绍过几个男人，可人家一看他带着两个小孩儿，再说凤仙长相也不怎么吸引男人，所以人家扭头就走了，再没了下文。 ­

        多年以后，我们都搬出了大杂院，我是在别人那儿听说，王一凡的爸爸出狱后，四处打听着找到了凤仙和自己儿子，“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一个大老爷们，竟在那儿涕泪横流，王一凡没哭，倒把凤仙给惹哭了。又过了半年，他们走到了一起，两个破家变成了一个新家，凤仙依旧卖水果，不过昔日的水果摊儿早已做成了水果超市。就在西郊的小车站旁边。 ­

        去年春天，我抽空带着已经十岁的女儿到市区的新华书店去，就在大街上碰见了凤仙。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的变化，依然那么瘦，大老远就打招呼，等到了跟前，摸了我女儿的头说，小妮子那时才一两岁，可好玩呢，眨眼间就这么大了。我笑着打趣，嫂子还保持着这么好的身材，代没代言那减肥药的广告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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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志恒原创系列 ­

                                                    2008年12月31日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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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这一篇，2008年就要画上一个句号了，再次由衷的感谢一直关注我空间的朋友，并祝你们新年愉快，阖家欢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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