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我抚过青绿的句子

文/白音格力 

苏东坡提到人生赏心事，其中有“清溪浅水行舟”，有“微雨竹窗夜话”，也有“暑至临溪濯足”，有“雨后登楼看山”。想想这些美事，便有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古人推崇之乐，我们在现世也多能效仿，但如果和一个人同赏，需要的便是两颗清澈的心，如此才能喜悦同路。

一路走着，越来越觉得，最美的是能遇到一个清水样的人。

所以一直希望，过清新的生活，爱清水样的人，做清心的自己。从每一天开始，对人微笑，对花微笑，对书微笑，也对自己微笑。如此，柳荫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都是自在美好。

  

有朋友给我发来一段话，是一位读者评论我及文字的：他裁云捉月，邀清风，约晨露，晴里雨里，在这里织了一匹锦，还上了花。我抚过青绿的句子，一步一枚春上枝头的欢喜。

虽然她在赞美我写的字，是织了锦，上了花，但是让人欢喜的却是她的欢喜，是她的那一句，我抚过青绿的句子，更是她那一步一步的春上枝头，新芽初绽，一枚枚，绿意喜人。

那枝头上，仿佛俏立的是一句句细腻的诗，是含情的话，携了清风流云，是信笺上会飞的字字句句。

 

忽然就觉得，有些人，一生恰恰不是姹紫嫣红，而是青绿的句子，你看一眼，念一行，眉便清了，唇间有溪水，温润纤细，一小缕，欢喜自知。

我一直记得那次山脚下撞见的一丛绿。一个冬天的蛰伏，在初春跟着朋友的车去山里。一下车，一个小院，一下子撞见眼里。撞见眼里的，其实是小院里的一丛绿，是杂生的野草。主人在建小院时，是特意留这一块薄地吧，野草才尽了兴地长。

当朋友提醒我，才发现，这户人家没有高高的院墙，只扎了别致的篱笆。也许用不了多久，篱笆上就攀上了绿生生的藤蔓，长满一行行青绿绿的句子。

 

诗经有云：“终朝采绿，不盈一匊。”遇见美好，何需多呢，掬一绿，泥暖草生；遇见一个人，何需久呢，望一眼，十里春风。

台湾诗人周梦蝶曾有诗说，你心里有绿色，出门便是草。所以，他骨子里喜悦的相见，简直如走诗行，也一定是青翠滴绿的诗行：若欲相见，不劳流萤提灯引路，不须于蕉窗下久立，不须于前庭以玉钗敲砌竹；若欲相见，只须于悄无人处呼名，乃至，只须于心头一跳一热，微微，微微微微一热一跳一热。

这一句“微微”，不多也不少，欢喜全由着心，是那初春枝上的芽，一点绿，清风抚过，白云抚过。

  

看过一个手绘布艺品痴迷者，痴痴地勾勒，描绘，痴痴地缂丝，弹墨。她说她喜欢看着布上俏的枝，绿的叶，仿佛看一个喜欢的人的眼。犹记得当时，被她这一句吸引住，以后每到山中，看那些初绽的绿芽，都看成一个人的眼。

这样的人，是清溪水。

爱过清水样的人，抚过青绿的句子，一牵手就是春天。再随便一走，二乔碧桃的粉颊，玉兰瓣尖的轻红，便开在春天的扉页上。我知道，我终于做了一个走在一行行字里的人，抚过青绿，途经所有的花开，一路春光好。始终相信，每一行，都能相遇你，相遇美。

                    （《锦色》2015年4期卷首语    摄影：日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