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应社稷公黎庶,那许山河私帝王

个人日记

 百年中国的民族脊梁为何多是女子?

——熊飞骏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喜欢一人仰望星空,总喜欢把那几颗最亮的星星想象成中华民族的几位英雄女子。

中华民族历朝历代都不缺少坚守良知舍身取义的民族脊梁,屈原、岳飞、袁崇焕、文天祥、谭嗣同等血性男儿是最为杰出的代表。

可百年中国的民族脊梁多是女子?

她们是秋瑾、林昭、张志新、李九莲、钟海源……

百年中国虽然也出了不少反抗暴政质疑强权勇于说真话的良心男儿,可在当局的威逼利诱下,绝大多数良心男儿都选择了沉默、屈服或“低头认罪”。不为当局威逼利诱所动,在淫威和刑罚下仍坚持已见,不向暴政弯腰,宁死也要捍卫良知正义的真英雄则多是女子。

遇罗克因为自己的良心文字被当局枪杀,但如果当局在狱中给他“悔过认罪重新做人”的机会,他很有可能就不再“坚持己见”了。

上述几位英雄女子在狱中都拥有无数次“悔过从新暨往不咎”的机会,可她们都不为所动,为了良知正义毅然决然走上万众喊杀的刑场。

那是一种真正的硬骨头精神,是百年中国最缺少的稀有品质!

自1984年以来,我每年都要去杭州西湖西冷桥畔祭拜鉴湖女侠。鉴湖女侠就是秋瑾,我生平第一首诗就是写给她的。1984年早春写的那首《西湖凭吊秋瑾墓感咏》迄今仍铭记在心:

须眉男子应堪羞,西子湖边吊女流。

鉴湖巨星坠碧土,血染丹青举国忧。

龙泉鸣壁恨何在,宝刀岂肯觅封侯。

堪叹湖畔痴心女,何不郎前挂吴钩。

…………

秋瑾出生于书香世家,婚后变卖首饰东渡日本,去那个“一夜间崛起的帝国”寻求救国救民的药方。在留学日本期间,秋瑾结识了很多爱国志士,参加了救国组织“光复会”,后并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被推为评议部评议员和浙江主盟人。学成归国后任大通学堂督办,把这所新式学堂改造成救亡图存的基地,与徐锡麟分头准备在浙、皖两省同时举行推翻满清王朝的起义。起义消息泄露后秋瑾被捕,两天后在浙江绍兴轩亭口从容就义。

秋瑾不但是一名前无古人的爱国志士,还是一位前无古人的杰出女诗人。她的诗像燎原烈火,照亮了专制中国黑暗的夜空。诗中透射出的豪情壮志,连豪放派词坛的泰山北斗苏轼、辛弃疾也无法与之比肩。

1907年7月15日是秋瑾的受难日。她死前的绝笔是:

“秋风秋雨愁煞人”!

秋瑾临刑前唯一要交待的后事竟然是请求免除女子临刑剥光衣服的惯例,全身受刑?

那时中国官场的良知还未完全泯灭,不少官员还残存最后一点人性。主持审讯秋瑾案的山阴知县李钟岳多次和上司抗争为秋瑾鸣冤。秋瑾就义后深感“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良心的谴责,三个月后不堪忍受巨大的精神痛苦自杀身亡。

不仅李忠岳良心发现,当时中国的改良、革命、中间三大政治力量都众口一词抨击清政府杀害女侠的暴行,最终迫使清政府向民众让步,把走狗主凶浙江巡抚、绍兴知府免职。

…………

和秋瑾相比,中华圣女林昭的悲剧更深一层。

林昭一样出生于书香世家,上世纪五十年代江苏省的高考状元,进入北大后任校刊《红楼》的主笔和编委会员。因为相貌文静秀丽,又写得一手好诗,被同学老师戏称为“红楼里的林姑娘”。

那场天良丧尽的反右运动把曾经和睦友爱的同学异化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林昭的可悲之处就在于置身非人世界却不肯泯灭良知,不识时务站出来为一名因为说了真话而遭受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同学鸣不平,和那位同学一道被划为右派,被判劳教三年,成为众人不耻的“阶级敌人”。

在那个万马齐喑的疯狂岁月,林昭跑到团中央质问:“当年蔡元培先生在北大任校长时,曾慨然向北洋军阀政府去保释‘五四’被捕的学生,现在他们(指北大领导)却把学生送进去,良知何在?”

1960年春,林昭因病回家乡休养。

林昭回到故乡苏州后,依旧不肯放弃独立思考的权力,并筹办针砭时弊的杂志《星火》发表自己的思考成果。长诗《海鸥之歌》和《普鲁米修斯受难之日》激起了读者的强烈共鸣。

林昭再次因思考惹祸,在1962年底被捕,关入上海提篮桥监狱,三年后判处有期徒刑20年。

专制暴徒因为心灵肮脏的缘故,对于年轻貌美的女子总要留条“洗心革面”的生路。尤其是象林昭这样美而且惠的绝代才女,冷血恶棍多么希望她能屈服在他们的淫威下任其玩弄宰割啊!

林昭不愧是中华圣女,让那些两条腿禽兽的肮脏愿望一个又一个落空。

为了让林昭屈服,狱卒对她施加了灭绝人性的残酷折磨。林昭在血书上写道:

“光是镣铐一事人们就玩出了不知多少花样来:一副反铐,两副反铐;时而平行,时而交叉,等等不一。臂肘之上至今创痕犹在不消说了,最最惨无人道酷无人理的是:不论在我绝食之中,在我胃炎发病痛得死去活来之时,乃至在妇女生理特殊情况--月经期间,不仅从未为我解除过镣铐,甚至从未有所减轻!--比如在两副镣铐中暂且除去一副……”

不仅如此,狱卒还把身患重病的林昭交给急于立功的冷血女刑事犯打骂侮辱,把她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掐得她满身伤痕,大片大片的头发被拔光。每天要把她如此“批斗”至少两个小时。

但林昭依旧没有屈服,用频繁的绝食、自杀表示抗争,并且从没停止发出正义之声。狱中没有纸和笔,她就用自己的鲜血在白色的被单上写下二十多万言对暴政的控诉文字:

“只应社稷公黎庶,那许山河私帝王。”

“每当我想起那惨烈的一九五七年,我就会痛彻心腹地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使我条件反射地感到剧痛。这是一个染满中国知识界和青年群之血泪的惨淡的年份,假如说在此之前处于暴政下的中国知识界还或多或少有一些正气的流露,那么在此以后确实被摧残殆尽了”。

“怎么不是血呢?阴险地利用我们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我们的善良、单纯与热烈、激昂的气质,欲以加以煽动,加以驱驶,而当我们比较成长了些,开始警觉到现实的荒谬与残酷,开始要求我们应有的民主权力时,就遭到空前未有惨毒无比的迫害、折磨和镇压。”

“怎么不是血呢?我们的青春、爱情、友谊、学业、事业、抱负、理想、幸福、自由,我们之生活的一切,这人的一切几乎被摧残殆尽地葬送在这个污秽、罪恶、极权制度的恐怖统治之下。”

诚然我们不惜牺牲,甚至不避流血,可是像这样一种自由的生活,到底能不能以血洗的办法,使它在血泊之中建立起来呢?中国人的血历来不是流得太少了而是太多,即使在中国这么一片深厚的中世纪遗址之上,政治斗争是不是也有可能以较为文明的形式去进行而不必诉诸流血呢?”

“自由是一个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体,只要还有人被奴役,生活中就不可能有真实而完满的自由,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即使奴役他人者也同样不得自由。当我们深受暴政的奴役,我们不愿作奴隶的同时,但我们自身作为反抗者不能建立新的形式的奴隶制度。”

“…………”

当那些禽兽狱警试图强暴她时,林昭拚死反抗,平时把裤子和上衣缝在一起,需要方便时在裤裆处剪开一个口,随后又马上用针线缝上……

在“肮脏的希望“一个个破灭后,那些管理干部们终于脑羞成怒,向上层专政机关报告了林昭的“极端反动”和“抗拒改造”。

专政机关宣判林昭死刑。

1968年4月29日,林昭接到改判的死刑判决书,随即在上海龙华被秘密枪决,随后毁尸灭迹,年仅36岁。

5月1日,公安人员来到林昭母亲家,向其母亲索要5分钱子弹费。

林昭被刽子手枪杀后,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份媒体为她鸣冤;和五十年前秋瑾遇难的社会反响有着悲剧性的强大反差。

两相对比,中华文明在半个世纪内倒退了多大的距离?

人性泯灭,公道丧失,整个社会麻木和疯狂。

2004年4月22日,林昭骨灰被安葬在苏州灵岩山,但只是“衣冠冢”,尸体至今不知所在。

随后的几年,在去西湖的旅程中我都要绕道苏州,在灵岩山祭奠林昭之后再去西冷湖畔祭拜剑湖女侠。每次触摸林昭的墓碑,我的眼眶总是溢满了泪水,说不清是为林昭流泪;还是为我们的民族流泪。

林昭虽然在狱中受尽了令人发指的虐待,但还能拚死保持住最后一点尊严;同为女人的张志新则在狱中受尽了惨无人道的凌辱。

在林昭惨死的明年,张志新因向同事表达自己的独立思想被捕,以现行反革命罪关进监狱,被关押在只能容纳一人、而且只能坐不能躺不能站的“小号”里,背着18斤背铐,拖着沉重而冰冷的脚镣;头发几乎被拔光;被有人唆使的男犯人强奸、轮奸无数次;终致精神失常。

在丧尽天良的迫害凌辱下,张志新仍然拒不认罪,一次又一次发出良心声音,抨击个人迷信,对“三忠于”和到处跳“忠字舞”极端反感。

“过去封建社会讲忠,现在搞这个干什么!搞这玩意干什么!再过几十年的人看我们现在和党的领袖的关系,就像我们现在看从前的人信神信鬼一样不可理解。”

“无论谁都不能例外,不能把个人凌驾于党之上。”

“对谁也不能搞个人崇拜”。

因始终坚持自己无罪,张志新被认定“仍顽固坚持反动立场,在劳改当中又构成重新犯罪”,监狱因此提出了死刑报告。1970年5月经毛太阳的侄儿毛远新亲自指示,张志新以“反对毛主席、反对江青同志,为刘少奇翻案”的罪名改判死刑。1975年4月4日在沈阳大洼刑场被枪决。临刑前因害怕她当众喊口号,四个冷血壮汉奉命把她按倒在地,在颈背垫上一块砖头,不麻醉不消毒,用普通刀子割断了她的喉管。她呼喊挣扎,痛苦至极,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时,一个女管教员听着惨不忍闻,看着惨不忍睹,惨叫一声,昏厥在地……

至于张志新遗体的下落:一说尸体被沈阳医学院附属医院用汽车运走,放在水泥池子里,用药水泡上,做病理解剖实用。另有一说是张志新被杀害后,尸体被拉回沈阳,“把她剖腹挖心,取得内脏”后才火化。张志新遗体下落这个谜至今没有揭开。

了解张志新的悲剧后,我真诚希望中国的女子尤其是漂亮女士永远也不要过问政治,中国的政治对女人来说太……

如果说暴政凌辱了张志新女士的身体;那么无辜弱女子李九莲则连尸体也逃不了被凌辱的命运。

李九莲,原赣州市第三中学团委宣传部长,学生会学习部长。文革后成为三中“卫东彪战斗兵团”副团长,1969年2月被分配到赣州冶金机械厂当工人。

1969年2月27日,她给当兵的男友信中讲了她对当时政治形势的一些越轨看法:

“我不明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斗争,是宗派斗争还是阶级斗争?我感到中央的斗争是宗派分裂,因此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产生反感……林彪到底会不会象赫秃一样.……”

李九莲男友居然把情妹的情书交给了部队领导,意图立功受奖?

百年中国为何盛产这样的男人?

1969年5月15日,李九莲以现行反革命罪被捕,判刑五年,林彪倒台后被释放,但仍按五类分子对待。

1974年,李九莲在赣州公园张贴了要求平反的大字报,立刻轰动了全赣州市,并获得了当地老百姓的广泛支持。人们纷纷写大字报支持李九莲。

同年4月19日深夜赣州地委将李九莲秘密逮捕,押往兴国县看守所。

1975年5月,李九莲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刑15年,另有40多人因替李九莲说话被判刑……

李九莲再次入狱后,宁死不屈,受尽折磨。其间她曾绝食72天以示抗议。监狱强行给她注射葡萄糖,李九莲稍有知觉,就将针头拔下,以至于不得不捆住她的双手……

李九莲在狱中写下了下面的诗句:

“我只是像一只杜鹃似的啼出血来,

又有何用?

我向冰冷的铁墙咳一声,

还能得到一声回响,

而向活人呼喊千万遍,

恰似呼唤一个死人!”

…………

因为在服刑期间拒不认罪,李九莲被监管干部栽赃“恶毒攻击英明领袖华主席”、“丧心病狂进行反革命活动”、“公然为‘四人帮’鸣冤叫屈”的莫须有杀头罪名。

1977年12月14日上午,在赣州市体育场召开三万人的公判大会。李九莲身穿黑色囚衣,脚戴镣铐,颈插长牌“现行反革命分子李九莲”,五花大绑地被按跪在主席台上。她的嘴巴里塞着一块竹筒,防止她喊反动口号。游街示众後,年仅31岁的李九莲被押到了西郊通天岩刑场……

更具悲剧意义的是,李九莲的母亲和兄弟姐妹和她划清界线,在她入狱后三年没有看望过她一次,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连死后也拒绝为其收尸,任尸体在荒野暴弃数日。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强大威力面前,连至亲之人都把她抛弃了,人性倒退到连动物都不如的地步……

李九莲的尸体最后被一位退休老光棍看上了?老混蛋居然割下她的性器管拿到家去猥亵。

钟海源是一名小学教师,因出于正义和良心的召唤,为一面不识的李九莲鸣冤叫曲。1976年被抓进监狱,判刑12年。在监狱里她仍继续宣传李九莲无罪!她不只一次,二次,而是数十次地与看守辩论。每次都遭受严刑拷打,但即使嘴巴被打出血,头发被揪掉一大把,还是拒不改口。 最后,她在被打断小腿骨的情况下,居然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镣铐,在监狱的墙上写下声援李九莲的“反动口号”。

1978年4月30日,钟海源以“恶毒攻击英明领袖华主席“的罪名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钟海源听完死刑判决后,毫不犹豫地签了名,然后把笔一甩,扭头就走。法院的人喝住她,问她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她平静地说“跟你们讲话白费劲,我们信仰不同”,说完昂首离去。

4月30日早晨,钟海源在死囚小号里,从从容容吃完生命中最后一顿饭:4个小馒头,一碗粥,一碟小菜。她坐在地上的草席上,一口一口慢慢吃着馒头,细细咀嚼,边吃小菜,边喝粥,把所有的饭都吃的干干净净。之后,她拿出梳子,梳好了长发,将它们在脑后盘成一疙瘩,穿上一件挺新的花格呢短大衣,安详的样子让人不可思议。

又是五花大绑,又是监狱里批斗,又是揪头发,弯腰低头,又是挂大牌子游街,又是背后插一个斩牌,又是用绳子勒住喉咙,又是一长串威风凛凛的车队……

南昌九十二野战医院住着一位高干子弟,患肾功能衰竭,急需移植肾,最好能从活体上取。他说女肾比男肾好…… 医院通过部队领导转告行刑的一位副营长,不能一枪打死,要留活体取肾。

于是钟海源在死前被野蛮活体取肾!

钟海源的遗体却没有暴弃在荒郊野外,而是被九十二野战医院拉走,供医生们作解剖标本……

被活体取肾的还有少女黎莲:她和李九莲一样给在部队服役的男友写信质疑文革,被男友告发判死刑,1970年被枪决时年仅18岁。临刑前在囚车上被活体取肾,四个冷血的武警把她按在车壁上,衣服往上一撸,没使用任何麻醉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就在她的右腰处划开一条半尺长的裂口,一个血淋淋的肾从里面摘了下来,然后匆匆往里面塞上一团药绵,纱布,来不及缝合就押往刑场执行枪决。同时一家医院的手术室里,一位大官正在等待种植这颗从血泊中掠夺来的肾……

也许只有文革中国才会干出“为了给高干治病“把无辜弱女子活体取肾的野蛮兽行!

写完上面的文字,我欲哭无泪呼唤苍天,永远不要给女人过问政治的机会。

我也呼唤中国男人,勇敢承担起自己挑战邪恶匡扶正义坚守良知的责任,不要再让文弱女子替代你们抛头颅撒热血了。

一个靠女子充当脊梁的民族是男人的耻辱!

二0一0年七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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