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听雨

     牛郎织女的故事，有一个相当长的完成过程。最初只是星名，汉末已借用来表示人间的离别之情，也提到“织女七夕当渡，使鹊为桥”的话，但没有情节。形成较完整的故事，见于《荆楚岁时记》（权威性的《大辞海·中国文学》卷，即采此说），大意为：天河之东有织女，是天帝的孙女（按：故织女星又称天孙星），她心灵手巧，年年从事纺织劳动，织成了一件件华贵的云锦天衣。天帝怜悯她单身独处，便把她许嫁给河西的牛郎，谁知她嫁出之后，就放弃了纺织的技能，不再从事生产劳动了。天帝生了气，责令她离开牛郎仍回河东，只容许他们每年七夕渡过天河相会一次。

　　这当然是按星象附会的故事，然而也反映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古代中国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男耕女织是生产的基本内容。一旦男不耕女不织，最基本生活资料就会匮乏，农业社会就会解体了。织女嫁人之后“永浴爱河”而废时失业，是不能被允许的，所以受到惩罚。因为是神话，惩罚她的只能是天帝。天帝连自己的孙女也不宽容，说明放弃了基本生产活动的严重性。人们不忘七夕，固然有对牛郎织女（特别是织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能相聚一天的同情，但仍是希望他们好好耕织，惠及人间，也即是希冀人间过上“你耕田来我织布”的那种丰衣足食的生活。

　　男耕女织靠勤奋劳动，还要靠高效率的技巧和技能，所以七夕又叫乞巧节，通过这一节日，来求得心灵手巧的验证，并以此树立生活的自信。这一天，特别是年轻的妇女们，专以乞巧为乐事。

　　乞巧的仪式或形式各地大同小异，就扬州而言，大概有下面几种：

　　丢巧针。将一盆水在太阳下曝晒，由于受热或尘土的飞落，会结成一层水膜，将绣花针投进去，会浮在水面上。然后看映在水底的针影，如成云物花头或剪刀类影子的，算乞得了“巧”。如影粗如锤，影细如丝或影直如轴的，就成了“拙”的象征了。

　　看蛛网。将蜘蛛捉来放进方纸盆内关上，到晚上揭开来看，谁的蜘蛛在盒内结的网整齐而密，即为得巧多；如稀疏而不规则，即为得巧少。这种玩法比较费事，捉蜘蛛不容易，女孩也有点怕蜘蛛，玩的人更少些。

　　巧穿针。即在七夕半轮月亮之下，将彩色丝线捻直，避免风吹，很快地穿进细针孔，据说老早有专供七夕穿引的七孔针，谁穿得最快最利落，就算谁最巧。这种针我没有见过。我见到的是把七根绣花针排列夹在左手的指缝内，然后用彩钱一根一根地穿，以谁穿得快穿得多来定巧拙的程度。连穿七根的当然是最巧了。

　　还有人家在天井陈列酒茶瓜果，点上香烛，向牛郎织女求富、求寿、求福、求子的，几样之中只能求一样，不得兼求，不能告诉别人。

　　从约略而言的故事本源、祭拜的理由和乞巧的形式来看，七夕与情人节并无关系。是否有情人真的愿意每年七夕才相逢的？除了志在四方的而外，有几人能躬行“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即使是抱同情或为他们的相会而高兴，也不牵涉人间的爱情，它的文化内涵乃是农耕社会，人们对生存的自觉和自律，体现的是民本思想。摆正劳动创造和生活的关系，对今天也有启迪。

　　当然，从文艺的表现来看，还是悲欢离合的主题为多，这里不能多举。过去扬州大舞台每到七夕都演扬剧牛郎织女或鹊桥相会，就如端午节演白蛇传一样。为了招徕，还贴出“真牛上场”的广告。还确实有“牛郎”牵着一头大水牛上场。台下有许多观众，台上有灯光锣鼓，水牛大概没有见过这个场面，很是局促，幸好没有发疯。扮牛郎的要照顾肩上挑着一对儿女的担子，又不能放开手中的牛绳，往往手足无措。如果牛忽然撒起尿来，管摆台的人会从后台冲出，端着木舀子接牛尿，场面必定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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