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

老歪不是他的名，外号而已。没有人知道老歪的大名小名真名正名。人们之所以叫老歪“老歪”，不过是他的嘴有些歪。老歪人瘦削，脸也瘦削。瘦削的脸上，有一张嘴唇尤显突出的嘴巴，并且有些歪。

老歪排行老幺，上有大哥二哥。大哥子女众多，香火衍盛。大哥的大儿子在农村计划生育工作如火如荼的时代，先生了个女孩。第二胎时大儿媳妇肚子惊人的庞大，乡人皆惊呼，都说必是双胞胎。果不其然，后诞下一龙凤胎。对计划生育政策诸多不悦的乡人，因此戏谑:真是计划生育！人家这才叫计划生育！然而老歪与自己二哥，打了一辈子光棍，终身无儿无女。

二哥曾在外供奉公职。有过一段道不得的儿女情长。不知道是怎样的刻骨铭心，竟让那样一个干净斯文的男人，半大辈子闲暇乡间，一个人独品落寞，孤独至终老。

老歪有些智障。不知道是大哥和大哥家那些众多侄儿侄女的护持有加，还是他本人本来就不讨人嫌，少有人欺负他，最多是偶尔拿他打趣捉狭一下。

三兄弟两家人全住在祖屋。二哥一人住后院偏厦，整日里将后院打扫得干干净净，拾掇的妥妥当当。老歪与大哥家同吃同住。大哥家有大量农活，还有红火的水泥砖生意。老歪大部分时间，只负责看牛放牛。牛与老歪，形影不离。老歪起得早，牛就出来得早。老歪回家晚，牛就在外面多呆。老歪心情哪天出奇的好，牛就能随他天南地北的转到草好的坡头。老歪哪天不高兴了，牛就将就在附近的坟头田埂啃啃。老歪多数时候是快乐的，因为牛在附近啃草的场面不多。

杜鹃开完，老鸹蒜花就开了。接着百合也满山满崖的开了。最能寻到它们芳踪的人，就是要能满山满坡去转的人。老歪带着他的牛，误打误撞，无数次经过这些花开。哪里春来杜鹃最美，何处老鸹蒜花开得最好，老歪了然于胸。老鸹蒜花开得那么红，那么大，那么热烈的一大片，能看到的人，是不多的。能寻到的人，也是不多的。老歪扯了一大把，回来的路上，分给向他索要的人。小男孩们见了，就问老歪花的开处，然后就去扯了更多的来（只是已不及老歪扯的好），就在那一天，好多人家的家里，都用玻璃瓶插着大红的老鸹蒜花，放在神台或是窗台，还有女孩子的房间。

最先知道百合花开的人，还是老歪。那一个中午，早上放牛回来的老歪，怀里抱着一大把百合。其实，也就是三枝而已。然而那三枝百合，每一枝都开着四五朵硕大的花朵，花蕊狂乱的向外滋长，香气袭人。老歪的身后，是一直还在重复吞吐咀嚼动作的牛。牛抬着眼，迟缓，眼神温情而满足。老歪抱着那一大把百合，眼神蓄满纯真，像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