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

                              如意《五》

看着孬一脸的平淡，我的心也就平淡起来。胡乱地说了会儿话，我就又溜溜达达地胡逛去了。本来我是想给孬说爱兰的事情的，可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如果给孬说了，他肯定会问你们睡觉了没有。唉，这么神圣的事情可不能让孬的几句话给糟践了。

好容易等到了晚上，我早早就等在厂门外了，我不能在车棚外面等爱兰，省的她看见了万一不让我送她回家呢，在厂门外就不一样了，就是她不让我也要跟着她。自己想要的总是要靠自己给予，至少要自己努力去给自己想要的。

我蹲在厂门口的大树阴影下面，昏黄的灯光让这个夜晚看起来很美好。我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蹲到我的腿都麻了才看见爱兰出来，出厂门的时候是不能骑车子的，大家都必须推着车子出来。我马上起来抬腿跨上车子骑到爱兰前面，一只脚撑着地笑笑地回头看着爱兰，爱兰看见我笑了一下，如意你真的要送我啊，我说当然了，我如意说话算话，不能让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你看我正好没事，送送你吧。爱兰很爽快地说：“那，好吧，你要送就送，反正我也不怕你。”一路上路都很黑，爱兰的家在郊区，除了路上偶尔路过的开着雪亮的车灯的大卡车呼啸而过，几乎没用什么行人。我骑在靠快车道的一边，让爱兰骑在我的右边，我的聪明头脑让我知道这么做是对的。骑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了爱兰家的家属院，一个很偏僻的小厂的生活区，一路上我和爱兰说笑着，大多数都是我说，爱兰听，看得出来爱兰对我的印象很好，因为她经常对我笑，而且一脸愉快的样子，这点让我很满足。到了她家的家属区院子门口，爱兰停下车不让我进去了，说就到这儿吧，让门卫看见了不好。我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其实我很想知道爱兰家具体在哪个楼哪个单元的。我对爱兰摆了摆手说再见，爱兰也对我摆了摆手笑了下，推着车子从生活区的小门进去了，骑在车上消失在夜色中。我悻悻地转身骑车往回走，想起来我今晚还要上夜班，一路狂蹬回到厂里，差点儿就迟到了，我估计我骑车奔回来的速度可能是我这么大以来最快的记录了。

纺织厂上班很规律，四班三运转，我很清楚爱兰每天上啥班，好的开始让我暗暗的得意自己的智慧。如果我爸知道我给自己创造的接近爱兰的机会，肯定会嗤之以鼻，然后说你的小聪明要是用在学习上就不是现在的情况了。唉，人都有聪明的时候，我如意的聪明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样也好，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等我把爱兰领回家的那天，我爸肯定会吃惊的，想想我爸一脸惊讶的看到漂亮的爱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一定会说我如意能干很的，不用别人帮忙就能自己找个媳妇带回家了。

有了第一次，肯定就有第二次。

我和爱兰渐渐地熟悉起来，甚至我还利用爱兰上班吃饭的半个消失时间给爱兰送饭了，爱兰刚开始是不愿意我给她送饭的，可是我经常都是按点拿着饭盒等在她车间门口的，这一点很有效，她的那些小姐妹三三两两地拿着饭盒到休息室去吃饭，嘻嘻哈哈地挤眉弄眼的看着我和爱兰，这样很好，大家都知道我如意给爱兰送饭来了。我经常让我妈做她拿手的饭菜，有时候是卤面，有时候是米饭，更多的是我妈包的饺子，第一次拿饭盒装菜的时候我妈就很奇怪的看着我，急巴巴地问：“如意，你这个饭是给谁带的？”我笑了下不回答，我妈就继续问。我轻飘飘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妈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摸摸我的头说：“哎呀，我如意长大了，不说妈也知道呢。”我拨拉掉我妈的手，不耐烦让她摸我的头。

就在我和爱兰开始有了进展的时候，这个夏天，我哥哥出事了。这一年的夏天，天气好像特别的热，五月份的天气就已经是火辣辣的夏天一样了。有些大学生在大街和生活区的公告栏贴一些标语，大张旗鼓地反对官倒，反对裙带关系，继而这些话就像火一样燃烧了整个城市。各大院校的大学生们打着横幅，白色的底子上面黑色的大字：“反对官倒 惩治腐败”、“中国人民觉醒起来”、“声援北京学生静坐”，这些大学生们很有组织的排成方队，手里拿着三角形的小旗子，很有秩序地喊着口号，他们有的人头上扎着白色的带子，上面写着红红的字，他们很激愤地在大街上游行，通过电视新闻我也看到了北京的学生在天安门静坐请愿。看着大街上学生们热血沸腾的样子，我好像以前曾经见过类似的场面，那是在老电影上，一群群女学生穿着白衣黑裙，男学生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手里也挥舞着各色的纸旗在大街上呼喊，同样的场景惊人的相似，到了五月底，已经有大学生静坐在我们厂生产区的大门口了，他们打着横幅，上面写着血红的大字：“工人阶级觉醒起来！”，他们神情极其疲乏，有的嘴唇已经裂了口子，可是他们的眼神和目光是坚毅的。我们年轻的工人围着他们看了会儿，见没人进厂上班，我们就溜达着上街看热闹去了。工人阶级觉醒起来，这个工人阶级也应该包括我啊，该咋样觉醒起来呢？是罢工不去上班还是跟随着他们去游行？继而有些工厂的工人打着标有厂名的横幅上街了，他们的横幅质地很好，大多都是玫瑰红的金丝绒底子，金黄色的大字，很是醒目和威风，大学生们在道旁为工人队伍鼓掌，长时间的掌声连成一片，这让我的心也扑腾起来，很想融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可是我不敢，我只能跟着看看热闹。我害怕最终像电影里面演的一样，万一有警察用高压水枪喷射游行队伍，我这么瘦弱，肯定是要倒霉的。终于，在广场上我看到了雪白的一层一层的花圈，密密麻麻地甚至连路旁的电线杆上都绑着雪白的花圈。这时候游行的人已经基本上没用了，很多的人拿着小本子在广场的墙上抄录着什么，年轻人很多，我溜达着看了，当时也很感动，可，仅仅是感动而已，我可不能和他们一样随便就上街喊口号，我要做个老实的工人。

随后，就有穿公安制服的人打问到了我家。他们一进门，我就有点怕，我使劲儿咽了口口水，怯怯的还不等我张口，我爸就大声的搭话了：“你们这是找谁呢？有啥事给我说，我是这家的户主！”天啊，我爸真是了不起啊，平常看他不咋说话，可今天我咋看咋就觉得我爸像党员，他的形象一下子在我心中高大起来。“我们找成利，他最近和你们联系过吗？”这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在我家的方桌两旁和床边坐下，很认真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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