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

         -                 ----老子之道

   宇宙万象,变化无穷;世间百态,变化多端。憨厚耿直的高文彬起早摸黑,在不足六十平米的铺面一心一意操劳牛肉面生意，胸怀和小贩小商一样,狭窄而短浅,心想在三年停薪留职期间,除了还清媳妇马文文为改建牛肉面馆东凑西借的本钱外, 实现三个心愿:一是让媳妇马文文每天过上宽裕的生活,不再跟他为了日常开支思前想后，精打细算；二是每月保证给乡里寄100元,不叫爹妈过紧巴巴的日子, 让大学念书的兄弟高新生安安心心完成学业；第三个是顶顶要紧的，除了给表哥艾克斯盖上两间宽敞的瓦房外，了结媳妇马文文一心想成为万元户的愿望,他的停薪留职就算没有白停白留。  

    停薪留职一到期,他打算毫不迟疑地回到电车公司开他的电车,安安稳稳地工作,因为他实在不愿度过像现在这样不仅起早摸黑,累得无精打采,还得看媳妇难看的脸色，以及叫他得不到消停的应酬这、招呼那的日子。      

   难看的脸色当然是马文文因他不会依顺她的愿望造成的;应酬的人自然是街道、工商、税务、防疫、消防、环保等部门监管人员不定期的检察;招呼的人不外乎是金城日报社杨一敏记者隔三差五的光顾。加上舅子哥动不动对他颐指气使，叫他心情不畅。毫无疑问,自从舅子哥马大兵掺和了他经营的牛肉面,可以说打破了他已往平静的心境，搅乱了他单一的想法。舅子哥近来变化无常, 情绪忽冷忽热的叫他摸不着头脑,他对他的指手划脚他能理解，对他的阴阳怪气他不理解。   

  这天傍晚张七级来到了饭馆，马大兵立刻站起来，改变了已往对张七级冷漠的态度,异常的热情:

  “文彬，快出来！”

    高文彬听到叫声,赶紧放下手中的锅铲从后堂出来，对探头探脑的张七级点头笑了笑，算打了招呼。因为张七级常来这里不是转悠就是喝酒聊天,他和舅子哥对他越来越反感了。  

   “站着干啥，快拿酒来！”马大兵向他发出了指示。

   高文彬先是一愣,而后跑到橱柜前,从橱柜底层取出一瓶金徽大曲,递了过去。

  “行，算你有良心！”马大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知道不,张七级不仅是高明的泥瓦匠，心肠热的很, 他才是真正帮你们的人！”

   不等高文彬反应过来,他转身进到后堂，搬出一块卤好的牛肉，喜滋滋对张七级说：

  “瞧，这才是真正的腱子肉!”

   见张七级笑眯眯的样子,马大兵得意的高高举起了牛肉，偏着脑袋上下左右看来看去，将看好的部位横放在案板上,举刀割下一快, 快速切成薄片，捧进大号碟子里：

  “马老爷子卤的！”

  “他不是在这里不干了吗？”

  “当面不干,背后干嘛。”

  “咋回事?”

   马大兵苦笑了一下,做了一个不容他说下去的手势,歪着脖子想了想,推开厨柜玻璃扒拉出四样凉拌菜，诡秘地挤了挤眼说：

  “我留着肚子,就等你来。”

  “你咋知道我会来?”

  “三天不来，你能放心?”

    张七级咧开嘴笑了：

   “小高是小强的好同事，我当然得关心咯,看看能帮上啥忙。”

   他说着瞥了一眼摆在门口的玻璃橱窗，这个玻璃橱柜是马文文半年前打算做的,是他自告奋勇和他的徒弟小何连夜做成的。

   马大兵当然懂得他得意的眼神。

  “知道你是热心人，所以请你喝两杯噢。”

   张七级故作谦让:

   “在家已经喝了二两了,改日再……”

  “谁不知道你是酒家，别说二两，一斤打不住,快坐！”

   高文彬见舅子哥把马丽每天傍晚定点送来的五十斤卤肉当成自己的，想都不想就一刀割下一大块，足足三斤多，心想马文文回来不好交代。因为出差前她交代过，今后面馆使用的牛肉不再让马大兵来采购了,请马爷爷代购，并由他在他孙女儿马丽开的牛肉面馆卤制。他问为什么,她说马爷爷选购的牛肉好，卤的味道正宗,送来的这些肉是第二天往面里配放的肉丁，自家人不能吃。

   张七级见高文兵对他讪讪地笑了笑,不像马大兵对他热情，上前拍了拍马大兵肩膀说：

  “就你对我实诚！”

  “谁不实诚是王八蛋。文彬,你说是不是？”

  “嗯嗯嗯……”高文彬赶紧连连点头。

   高文彬见他俩亲热的称兄道弟,兴致勃勃地吃喝起来, 纳闷他今天是怎么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年龄虽然比马大兵大了半岁,但他是舅子哥，舅子哥是老婆的娘家人，娘家人万万得罪不得的;眼前的张七级虽说跟他不沾亲带骨，谈不上是知己朋友,但为改建他的饭馆尽过心出过力,况且装扮馆子过程中他左脚被生了锈的钉子扎了个黑眼, 黑眼没几天发了炎, 脚面肿得像黑面包,一瘸一拐地受了半年的罪。光凭这一点舅子哥热情招待他应当的,心里巴望张七级这次千万别喝醉，喝醉了他会趴在地上哇哇的呕吐。上次他在这里哇哇吐过,他憋着气扫了一簸箕腌脏物,使劲地拖了三、四遍地, 浑浊的酒味第二天仍未散尽，马文文得知了这件事，挑起眉目狠狠瞪了他几眼。

   他心想现在两人一斤，张七级不会醉的。

   高文彬向他俩打过招呼,转身回后堂守侯在锅台边,守在锅台边的他一边不时地扭头看他们喝酒，一边不停地拿锅铲搅动着锅里的牛骨头。因为他心里牢记马爷爷的教导,想要熬出清香纯正的牛汤,必须记心记点地按比例添加调料，不停地搅动牛骨头,不能马虎。

   高文彬在后堂锅台旁尽心尽力地调配清汤，舅子哥和张七级在前堂的桌子上逍遥自在地吃喝。

   尊敬的读者看到这里会为高文彬过头的憨厚连连摇头，对马大兵过份的行作不由地紧蹙眉头。笔者在描述的过程中和你们一样不停地摇头蹙眉，几次想搁笔不写，但高文彬近乎愚钝的憨厚与精明到家的马大兵之间的关系是这个故事进展和变化的必经细节，不得不做详尽的描述，如同我们许多家庭做生意的兄弟之间，姐妹之间及姑舅之间因个性不同，脾性差异，意识不同而产生了各自的想法和各自的行为闹得不亦乐乎一样，让我们不可避免的对他们中的人点头称是，对有些人摇头蹙眉。

   闲话休叙,笔者觉得五谷釀造的白酒是天底下最奇特的液体，进到不同人的肚子里会有不同的作用，发挥着它变化多样的魔力：它会使文人墨客情趣飘然，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谈笑风生；会让凡夫俗子情绪高涨，心情舒畅, 笑容可掬，论短说长; 会叫狐朋狗友头脑膨胀，大话不断，捶胸顿足，信誓旦旦。

   张七级跟以上三种状况不粘边，他除了呕吐之外既不会引经据典说古今，又不会侃侃而谈拉家长;这阵子他酒至半酣，心血来潮,望着马大兵那双与他心里牵挂的人儿一样好看的眼睛,心想换成她该多好,他可以零距离的看她笑盈盈的脸蛋,借碰杯的当儿碰碰她那光滑纤细的玉手,来满足他渴望已久的欲望。

   他抹了一把嘴，眨巴着雾腾腾的小眼睛问:

  “近来光见你忙前忙后,咋不见你妹子呢?”

  “去日本啦。”马大兵猜到他会这么问，故意提高了声调。

  “去日本了?”张七级惊诧地瞪大了眼。

   马大兵瞪得比他还大：

   “你不知道？”

   张七级遮掩不住好色的癖性,为给自己撑脸面,点头说道:

   “知道知道,没料到说走就走……”

   马大兵知道他在说谎，嘿嘿一笑：

   “去日本秋田县考察了,是不是她本事大?”

   “嗯，不简单！”

   “知道不,她跟杨高鹏副市长去的。”

   像挨了鞭子的骡子一样, 张七级伸长了脖颈:

  “杨副市长?”

   “对呀。”

   “几个人?”

   “不知道!”

    张七级扭头看了看正在后堂熬汤的高文彬，压底嗓门说：

   “为人! 谁？”

     张七级急切切拿指头戳了戳顶棚:

   “忘了上次给你说的？”

   “啥事？”

    “你不清楚？”

   马大兵心里当然清楚，因为上个月他和张七级喝酒，是他神秘兮兮地对他说,三年前他给杨高鹏副市长修缮独院期间，一天中午他吃过饭没有回家，躺在房顶上享受暖洋样的太阳，迷迷糊糊中听到房下有动静,他扭头惊骇的看见这个堂堂的市长正在院落墙脚使劲搂抱一个头发飘逸的女子。女子仰起脖子哼哼几几地呻吟,他心慌意乱，静声闭气地待了一个时辰，差点没憋死。

  “哦，你指的是那件事?”他学他的样子，用指头戳了戳上面。

  “对！”

  “真，有这回事？”

  “说白话不是人!”

  “嘿，管他呢,喝酒！”

   马大兵一盅一盅地斟酒,张七级一盅一盅地猛喝。

  喝了两杯,张七级突然说:

  “奶奶的, 暴风雨就要来了!”

  “暴风雨?”马大兵一愣。

   张七级撅起嘴巴仰起了脖子,“大风暴啊,乌乌乌地刮得瓦块乱飞的风……暴……”

  风暴二字从他缺了三颗门牙的大嘴里出来，飕飕的浊热酒气吹在马大兵的脸上，夹杂了不少菜渣子。

  马大兵歪过头抹了一把脸：

 “你醉了!”

  “不信……等着瞧！”

  “镶你的牙正事，胡扯什么风暴！”

 “光天化日下干那种事的人，对谁都敢干！”

  精明的马大兵明白,好色之徒酒劲上来，对瞄准的猎物有狼一样的敏锐嗅觉，哪怕相隔十里八里也会嗅到猎物被夺去的危险。

   “不见得.”马大兵狡黠地一笑。

  “有权势的人，没有干不成的!”

  “干成啥?”

   “被他搞过的女娃子原是他的文秘,后来听说现在当了叫叫叫什么局的副局长。”

  “好啊，”

  “还好?”

  “这有啥奇怪的，她有福气。”

  “奶奶的,陪睡觉也是福气？”

   马大兵故意挑逗他：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你也这么开放啊！”他嘿嘿嘿地大笑起来，“对对对，母狗不翘尾巴，公狗不会上噢。”

    马大兵本来想看他酒后的笑话，耍耍他，开开心，没料到这阵子当他的面说这种话，真是酒不醉人人不醉,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家伙！

    马大兵沉下脸说:

   “喝完酒回!”

   张七级抹了一把嘴，左右张望一下，突然说:

  “奶奶的，下辈我弄个市长当当！”

   “嘿，你有这能耐？”

   “下辈子！”

   “官命是娘胎里带来的，你别做梦啦。”

   “那就让孙子当！”

   “你儿媳妇有养当官的肚子?”

   “你他妈的取笑我？”他的眼睛瞪得像灯泡。

    “怎么取笑你呢.我是说，咱们老百姓的命是受苦的命,想入非非等于拿拳头捶胸膛自我宽心,白搭!”

  “那你和他呢？”张七级斜眼瞟了一眼后堂干活的高文兵。

   开不愉快的马大兵此刻不想事把端挑大，想引话题，嘿嘿一笑说：

  “都一样。话说回来，你比我们强得多。”

  “我强？” 

   “当然,你不仅有耍砖头的绝活,还会木工。”

   此刻张七级抑制不了心头的憋屈,觉得他是天下最倒霉的人,心上人马文文是聪慧过头的狐狸精，只要她温情地眼瞟他一眼,说两句顺耳的话,就会让他鬼使神差地为她做这做哪,哪怕赴汤蹈火也行,想不到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