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秋

 


 文∕逸秋

1、

冬至的前一天，七点钟的小城，太阳还没有升高，天际处是暗暗的橘红色，暗涌的激情在天空中酝酿着，在清寂的晨，随太阳等待飞跃的一刻蓬勃。这一天，气压太低，整座小城笼罩在灰色的烟雾中，供暖处的大烟囱，一股股气势凶猛的浓烟正滚滚而出，随着低垂的大气在空气中回流，漫天彻地的似烟似雾，一切还不太明朗。

隔着窗，远望去，若曦看见鸿小屋的灯依旧暗着。她知道，昨天他一定没有从那座江南的城市飞回来。鸿，已经回老家整整七天了。

若曦的家和鸿的家，隔着一条街，一条繁华的兴法路。路南，若曦住在百合花园的二号楼最东面的十五楼。北路，凯撒蓝湾的五号楼，多层临街，六楼顶楼带阁楼，鸿住在那。如果没有房交会上的邂逅，也许，距离再近的两个人，也是无缘邂逅。“无缘邂逅，有的时候更好，终胜于擦肩而过的痛苦。”穿上那件枣红色的羽绒服，踏上已买了两个多月，却一直搁置的那双高筒黑色皮靴，她更希望自己美丽地离开。

这时，她真的希望，如玛雅人的预言一样，在冬至这一天世界末日真的会到来，连同她的爱和世界一起毁灭。因为，刻骨地思念一个人，便是在清醒的时刻，这种爱，如空气，将一个人紧紧地包围。

若曦下了楼，步行到公交车站，想想已是七天了，却没有他的半点消息。她的清泪，便是如此不争气地流了一脸。凛冽的寒风无处不在，她的脸生生地疼起来。从手套中，她抽出右手，拂过长过眉间的刘海。揉揉眼，摸摸脸，把头发又往后掠了掠。她暗暗在心底说：“给自己一份快乐，让心情如同大衣里那件火红的长毛衣。”

2012年的冬天，若曦一直喜欢穿着那件长过膝盖的黑色羽绒服，里面是深紫蓝色的厚毛衫，一双棕色的短靴，六公分的高度，乌黑的齐耳短发，清瘦的若曦走在人流中，她总是希望自己被人群淹没。

最好，将自己也淹没在记忆的长河里。如果能有一种方式，连同记忆将一份爱情深深地埋葬，是不是那些被爱情折磨的人会获得更多的幸福。爱情，本就是一杯酒。饮了，就化作了相思。爱到无路可逃，爱到伤痕累累，爱到涅槃重生。

2、

“初春，云为先。”春天的云，洁白如絮，总是低低地飘过来。

东北的早春没有花，只有白云在湛蓝澄清的天空中，低低飘过来，开成硕大无比的白莲。三月的午后，若曦和父母走在春寒料峭的街头，坐上二路公交车去县城的新城看楼盘，终于能够说服父母和自己一起去买楼，若曦的心头如云飘飘淡淡的喜悦与幸福。位于兴法路的百合花园，她从去年春天开盘就一直关注。有时也会跻身于那些看楼的人群中，在展厅的沙盘前流连，但是，只是一个人来，看完，再悄悄地离去。前几天，和一位也有买楼趋势的一位同事来购楼，她便偷偷地相中了一个户型。

因为星期天，售楼处比以往还要热闹几分。几位售楼小姐忙得不亦乐乎。待他们三个人站定后，那位有着圆圆的面孔，梳着齐齐的短发，大眼睛和眉宇间闪烁着机敏的一位年轻女孩走了过来，含笑问道：“请问，你们几位打算买什么户型的？”

“八十多平的吧，你把相关的图纸拿来我们看看。”若曦清脆的声音在嘈杂的大厅婉转地响起，竟然引起几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对别人直视的目光，大方的若曦，只是含笑地站在那。那件淡米色羊绒大衣，恰好地勾勒出她如葵花般挺拔而苗条的身姿，颈间一条淡紫色的丝巾，洋溢着盎然的春意。刚过肩的棕色长发，波浪般柔柔地散落着。在人群中，她总会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美。

“好啊，我一会儿去取，你们先登一下记吧。”售楼小姐细心地问了若曦的姓名和手机号，记好后，请他们三位在沙发上落座后，她就急匆匆地走开了。

“张小姐，您想买什么户型的楼房。”走过来的林鸿，售楼处的部门经理，拿着登记册，诚恳地问道。若曦和父母，正坐在沙发上等待刚刚离去的那位售楼小姐。没想到，走过来的是年轻有为，睿智中透着利落的一位经理。

“八十多平的户型吧，最好是两个卧室的房间都朝阳。”若曦轻轻地回答。又低头，马上看起来林鸿刚递过来的手中的几张户型设置广告图纸。

“哦，您的选择很好，八十多平的户型，在我们这里卖的最好，而且有几种大同小异的设计可供顾客选择。”说完，林鸿又递来几张扩大的平面效果图。各个房间的数据看起来更清晰了。他又拿过一支笔，在其中的一张图纸上重点画了画。经他一画，若曦的眼前一亮，原来他所画的正是她心仪的那种户型。大厅朝东的户型正是她一直希望的，晨起，就可以看见初升的朝阳，两个主卧室都朝南，厨房的东侧又设计了一间小书房。对于一家三口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但是，若曦没有急着表露出自己的喜爱，想了想，又低头问了一句，“这个嘛，虽然平数不大，但是功能齐全。但是属于冬冷山。价格上有没有优惠呢？”

“这个，你们大可不必担心，现在新建筑的楼房，防寒性能非常好，冷山的防寒层会特意加厚。至于价格嘛，没有太大的空间啊。”

“我认为呢，价格应该有优惠的啊。”突然，狡黠的若曦，看了一眼他胸前佩戴的职称，瞪着那双如水的大眼睛问道：“林经理，您是哪里人，听声音不是本地人呢，在江南一带吗？”其实，在前几次和同事的闲逛中，她看员工的履历表，已基本记住了几位主要销售人员的履历和姓氏。

“安徽人，听声音，真的会知道吗？”听她这么一问，林鸿不觉奇怪。因为他在北方上的大学，五六年了，他也一直在当地的省城房地产从事销售，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抛开买房的事情，若曦与林鸿竟然谈起了两个人各自在哪上的大学。于是，临要离开售楼处的时候，林鸿递过了一张写着他电话号码和QQ号的名片。

没想到，第二天，若曦正在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时，林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他们考虑得怎么样了。中意的话，可以去看现房。

3、

下了班，若曦直接来到了售楼处。偌大的售楼厅，只有零散的几个人在沙盘观看，一边和旁边的售楼小姐交谈。见她走了进来，正坐在办公桌前林鸿，放下了电脑上的数据，站起身，含着笑说道：“您好，张小姐，这几天会有一个房交会，因为我们百合花园的售楼任务已接近尾声，所以会有一批特价房出售，你昨天看的八十多平，就是其中的，希望您快点做好决定呢，今天事情不多，我带你去看看现房吧。”

看完了现房，春天的暮色漫过来，在百合花园的门口。林鸿微笑着和若曦挥了挥手，那深邃的眼眸掠过若曦的发际，飘向远方。

待若曦赶到家时，爸爸和妈妈已经摆好了饭菜，正坐在桌旁等着她呢。

吃过了晚饭，一向沉默的爸爸对若曦说：“曦儿，我和妈妈了解你的苦心，你希望我们住上干净而温暖的楼房，但是我们家的现状，还是住平房吧。为了方便照顾我们，你从市里调回县城，我们已经感觉很过意不去了。虽然首付我们可以应付过去，但我和你的妈妈不愿你带着房贷过日子。”

若曦和妈妈正坐在热烘烘的炕头，听爸爸一说，若曦搂过妈妈的肩头，柔声说道：“妈妈，你劝劝老爸，都什么年代了，我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楼，利息一点也不高，而且不买房，那钱也取不出来……”

最终，若曦的父母没有拗过宝贝女儿，订购了看好的那套楼房。

4、

金秋时节，交了楼房钥匙，若曦开始着手装修。她和林鸿的爱情，也如众多爱情版本故事中的一种，两个人陶醉在如胶似漆的热恋之中。

楼房装修完毕，大功告成的那一晚，正是国庆节小长假期间。两个人从饭店庆祝出来，夜色微凉，月朗星稀。走至一棵大柳树的灯影下，林鸿拥紧了若曦，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他喃喃地说道：“若曦，答应我，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的吻又缠绵地游离到她柔软的唇上。

爱的呢喃中若曦刚要答应林鸿的求婚，他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也没看伸出手指头就按下了接听键。一个年轻的南方女子真切的声音，急促而霸道地在嚷道：“林鸿，我要你立刻飞回来，给我一个公平的说法，你一个人说解除我们的婚约就可以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他一个激灵松开了另一只正搂抱着若曦的手臂，猛然关掉手机。若曦惊呆了，一个冷战顷刻间打遍全身，她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林鸿看着月色下若曦越来越苍白的脸，轻轻摇晃的身子，几步跨过去，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小曦，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一时间，我怎么和你说明白呢，都赖我，我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我就应该向你把我的事情说清楚的。”

“我不听、不听。”她捂住耳朵，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她原本觉得已经忘记的一幕，竟如过电影般充塞在脑海中。三年前，她原本有一个相处两年多的男友，家里有钱有势。她凭借优越的个人条件被她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男方的母亲相中，并花钱通过关系将她调到市里工作。可是就在他们马上要结婚的一个月前，她有事提前回到他们在市里买好的楼房，却看到了那位公子哥与一位风尘女子寻欢作乐的场面。她带着内心的屈辱，毅然回到了家乡的小城。别人问及此事，她也是缄口沉默。慢慢的，大家反而觉得她好奇怪，放着帅哥、殷实的家庭和好工作不要，又回到了原点。慢慢的，她只有几位合得来的同事，没有人在她面前谈论爱情和婚姻的话题了。

她早已冰封了爱情这扇大门，却被林鸿的真诚打动，被那日益深厚的温暖相伴融化掉内心的那座冰山。看到他一个人身在异乡，吃住都那样简朴，勤劳肯干。每次去她家，总是帮着老人家忙这忙那。和父母介绍江南一带的风土人情，以及家里父母和妹妹的情况，把两位老人哄得开开心心的。她相信，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