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尾巴狼

    我们学校真的很好——好——好！（后面俩“好”字是我手工做的回声，含蓄而低调地表表忠心）

但是，可是，然而，

只有一丁点不甚妙——招生。

到这个学校之前，我不知道教师除了教学，更要招生，嗯，确切说招生为先，教学为后。古人有一篇《劝学》，可人家的“劝学”是勉励学生学习的意思，没说要老师低眉顺眼上赶着拉学生来读书。我对师生关系的理解还停留在“程门立雪”那个阶段，当然，这是我不对，我思想僵化未能与时俱进。现在，应该是老师可怜巴巴低眉顺眼求着学生来读书。

唉！

也只怪我们学校太“第三世界”了！人家重点学校的老师一个比一个牛，一站出来，气场十足，下巴都是仰角45度；我们……蛇行匍伏。

招生的戏每年都要唱，我们都怀着一颗悲剧的心拼命唱喜剧。

开例会的时候，某领导语气凝重掏心剜肺地鞭策我们：大家要加劲儿干，招不好生，咱们就是千古罪人哪！！说这话时，会场上空电闪雷鸣，我立时感到肩头所负责任重大，有如泰山压顶，身上一阵阵发麻。没想到，千古罪人的门槛这么低，我以为只有秦桧、吴三桂、袁世凯那样的人才叫罪人，没想到一不留神，我也有机会当罪人，还千古哪，保质期不是一般二般的长！想及此，不禁有点小害羞。

我们招生是小团体作战，和我一个招生小组的L老师是个极度腼腆害羞的男人，讲话时不停拧手指，微笑时必定以手掩口，脸皮儿动不动就变换颜色。其实，人家40多岁，女儿都上大学了，可每次和他说话，我都有罪恶感，与他的斯文腼腆相比，我就跟薛蟠一样粗俗，正经说点公事都像是我在调戏处男！

每年中考前一周左右，生源学校会召开全体毕业生家长会，说穿了，其实就是招生宣传会，所有的招生学校都会在这一天派人马前去宣传。

今年我和“处男”负责宣传资料的张贴与发放，我们到得很早，在会场外占据醒目位置张贴招生简章和宣传图片，“处男”羞答答地爬到凳子上，我给他递胶带。

有家长陆陆续续围过来。

“哦，某某学校啊！”一个家长恍然大悟状，“哼，我儿子就算在家里玩也不去这个学校。”

一股火腾地从我肚脐眼蹿起来，“哼哼，你儿子要是泡屎，搁保险柜里也捂不成黄金。”我很阿Q地在心里暗暗骂着，回头瞪她一眼，眼睛里射出飞镖无数，她一扭身进会场了，我的“飞镖”距离她华丽的后脑勺半寸，“哐当”掉了。

“L老师，那女的公然看不起我们学校，你听见没？”我余怒未消，想找同盟。

“是啊，是啊!真的啊！”L老师有点小受惊，手指拧得发白。

“就是啊，你说她是不是很无聊！”我批判的兴致高涨。

“哦，我贴东西去了没听见。”L老师一脸的无辜表情，小羊羔似的无奈。

我顿了一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唉，算了，都进场了，咱们也快点进去。”我说。

家长会还未开始，会场上煮粥一样，其他学校正在给家长和学生发资料，有个女的还拿个笔记本装模作样记录家长情况，脸上谄笑得像朵南瓜花。主席台“呼啦”一长溜各招生学校的小头目，正襟危坐，眼神撒网似的对着台下的毕业生扫来扫去。

我一看这阵仗，赶紧说，咱们也发资料吧。

L老师点点头，说，你发蓝色的，我发白色的，一起行动。

我也一脸南瓜花地发资料：您好，我们是某某学校的老师，欢迎您和您的孩子选择我们学校哦。

我话音刚落，就听到屁股后头的L老师复读机似的：您好，我们是某某学校的老师，欢迎您和您的孩子选择我们学校哦。

我使劲抿了抿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连发了五六个家长，我觉得应该补充点什么，就直起身，对着身边的一圈儿家长说：到我们学校，我们可以负责你孩子今后的工作；你孩子如果想继续深造，我们的高考也做得很好，我们的高考一本二本上线率仅次于某某重点中学哦。

看见几个家长狐疑的表情，我又补充：请你们放心，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好学校，绝对不是那种私人老板租个房子瞎折腾的草台班子哦。

说完，我带着南瓜花的表情准备继续往后走，刚侧身15度，就听见一个家长吱吱嘎嘎的轻笑：哟，她那学校还不是草台班子!

咯咯咯

我站住了，脑子里跑过山车：和她争吗，吵吗，在这个场合里？！给她解释吗，向这几个无知的女人？！……

两秒钟后，我笑眯眯地继续往后走。

发出笑声的那个地方，我看都不看。

招了好几年生，我被家长们培训成了忍者神龟。

由于计划生育，生源逐年减少，每年的招生成了一项酷刑。招太少的时候，真恨不得能像老母鸡一样自己孵一窝出来！

我在家里长吁短叹愁眉不展，问老鼠：你亲戚里边有没有读书崽，给我弄几个来。

老鼠说：你要啥样的。

只要能出学费，我咬咬牙说，你就是牵头大肥猪来我也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