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子

  《一》

春暖了，花開得正豔

三月的草紙上，一個背運的詩人用桃色現身。清明

的雨水像他未寫完的一首長詩，黃昏的風像個朗誦高手

他深藏的泥濘在斜風細雨中水落石出。五月的鳥兒

不計前嫌，出賣它的土地上竟是嘹亮的足印。雲朵仍擦著

潔白的焰火。風，擅長察言觀色

天空把星辰交給村莊，打撈夜色的人

被彎月收割，我發現自己的白骨上

落滿，十二月的雪

《二》

風搖落了一樹鳥鳴。林子低了低頭

野花把貞潔一次次出賣。山還開著補子

我當出去的時光，在流水的又一次歡唱中

記憶複明。童年像一塊無字碑

替記憶守靈。雨水是碑文里最簡潔的大意

天空還是一張新面孔，老樹的膚色依舊翠綠

这一次次的打劫，它們都失而複得

唯獨我像一個血本無歸的逃兵，我懷疑

天地萬物本來就是一夥強盜

《三》

正午的陽光開了花，一群螞蟻

來來回回搬運著食物。風光無限好

春色醉人。老柳樹上的鳥兒梳理著灰白的羽毛

院子的鐵絲上，女人正翻曬著玫瑰花的床單

電話響起，五歲的女兒喊叫著“爸爸”

我對里面的老頭兒說：“買根鉛筆”

走出門外，一頭牢籠的牛在我的某個部位

踢了幾腳，我竟沒有一絲疼

《四》

四月，桃色被記憶折叠

雨水和陽光將平起平坐，樹木蔥蘢

山巒包養著一一條條蝮蛇，農人的腳底又會泛出

腥味。洪水像一頭猛獸，江南的小鎮上

一個坐在船艙里的女人丟了一條咖啡色內褲

幾個擠眉弄眼的外地人正打量著我

原來我還有一身泥土味

《五》

草色迷人，麥田一望無垠

油菜花地里，蜂飛蝶舞。街道上

一個賣羊肉串的人，把幾只廉價的蒼蠅贈給了顧客

一個女孩吵著對男人說：“干爹，我要牛奶加面包”

女人白了她一眼，只給了她一根冰棍，她不高興地

吐了吐舌頭。這時，一只發瘋的流浪狗

搶走了一塊扔來的發黴狗肉

《六》

清晨，空氣清鮮。菜市場的街道上

賣魚的女人滿面春風。地上大大小小的水盆里

各種各樣的鮮魚彼此互換著眼神

“二斤”

“斤半”

“我三斤”

她麻利地抓起水里的魚，用一張不太鋒利的刃子，刮鱗，掏出內臟

然後一一丟在空盆里。魚，最後一次

終於舞出了生命的絢麗

《七》

耳塞罩不住機器的喧嘩。十多小時的手忙腳亂

填充著天空清晨到黃昏的空虛。大街一塵不染

各色廣告各顯神通，夜總會招收女服務員的月薪

高過我的年薪，她妹干一夜就是兩個二百五

比我一周還多。怪不得鄉下的阿妹甩了三哥

酒就是好，李先生難怪能寫出好詩

誰叫我喝得是礦泉水

《八》

睡到了下午兩點，肚子咕咕叫

來不及刷牙。“來一碗刀削麵”

“好嘞”沒有戴白帽子的穆斯林看了我一眼

他手腳比女人還利索。我發現碗里的面比往常多

肉似乎少了一片。我還是老樣子，慢慢地吃，看一眼《鄉村愛情》

看一眼那個滿臉麻子的小妹妹，她今天的紅嘴皮真好看

《九》

在橋頭邊，我忽然撿到一瓶酒

哇，還是世紀金徽

仔細地看了看瓶蓋還未開，真想喝兩口潤潤嗓子

再吼一首《好漢歌》。這時湖面上駛來幾艘漁船，我一揮手

就把它扔進了水里，運氣多像散去的漣漪

我不想把它攥死

《十》

又是一個無月夜。屋內燈光昏暗

遠處的犬吠聲此起彼伏。風好像從南山吹過

它要去尋找什麽呢，五星紅旗答應了幾聲

幾個鬼魅像從狗嘴里吐出，我感覺周圍靜得有點頭疼

喝了幾口茶水，撒了一泡尿，上炕

睡覺

《十一》

續下去，有點冷

就此打住。一條脫皮的蛇

忽然從骨頭里鉆出，它咬斷了這首詩的小腦袋

這本是一首斷頭的詩……

《十二》

清晨起來，推門而出

厚厚的水雪掩藏了四月的翠綠

我又燃起了火爐，嫋嫋的炊煙在銀白的天空

書寫著一份無奈。鞋子濕了，腳又找回了

十二月的感覺

《十三》

時間在水壺里不溫不火

茶葉早放在杯中。水沒開

眼睛有點朦朧，對一場來自四月的雪

我等待一次重感冒

昨天日曆上的陽光早墜落凡塵

火又被重用。我在它們的邊緣

像一個觀眾，忽然發現自己的骨頭上

又落了三尺塵埃

《十四》

這是一首斷頭詩

多像四月的這場雪

被昨夜的風忽然記起，卻發現

這像個留不住的誤會

陽光在白雪的枝頭浮出水面

點點斑斑的傷口開始癒合

20140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