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爱°』【筠儿原创叙事散文】花落成殇°

『无言的爱°』【筠儿原创叙事散文】

花落成殇°

        一场秋雨一场寒。颤抖的落叶，在空中飘飘洒洒，卷了雨滴悠悠坠地。细雨织帘，升腾起一层蒙蒙的白雾，也升腾起我心中沉淀着的记忆……
                                                                   ——题记

   今年九月，我带着几许欣喜、几许期盼，来到了如今这座中学。经过两个多月的实习，以及一个多月的培训，我终于正式踏上工作岗位。我想，我一定会把我的热情，化作春雨，滴入孩子们干涸的心田；我想，我一定会把我的爱心，碾为花泥，渗入孩子们细碎的生活；我想，我一定会把我的知识，融为食粮，哺喂孩子们饥渴的灵魂……我的唇边微微漾起，提着行李步入那座教师公寓的大门。
   谁知，外表看着普通整洁的公寓楼，内部却破败不堪：一扇破旧肮脏的门，一张木质的爬满蜘蛛网的学生课桌，一个落满头发丝与灰毛毛的铁皮柜，还有一张单人床……我满心的欢喜与希望，瞬间像被一桶冷水浇灭。我迟疑了片刻，便开始收拾。打水？都没有自来水，只有两口大缸，水面上飘起一层灰尘；扫地？几只大蟑螂四处乱窜，我不由得大声尖叫起来；擦桌子？一层又一层的头发丝粘得满手都是……我的心情指数一路下滑，但还是认认真真收拾干净了，毕竟是自己住嘛，整洁一些还是好的。
   分完宿舍的那天，我带着满腹的牢骚回到家，将手提包往床上一丢，便朝着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母亲嚷道：“哎，那个破学校，宿舍楼好烂呀，鞋板虫蜘蛛网到处都是……又阴又潮的，被子放进去全都湿了！哼！”
   母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眉头微皱了下，又低头继续手里的活，慢慢说道：“刚毕业就想住条件好的地方？单位给你安排一间住的地方就算不错了，又不用你花钱。年轻人，就得到条件艰苦的地方历练，你好好想想吧。”她一边说一边切着菜，语气深沉而又耐心。
   我哑然了，难道我回家发个牢骚也不可以了吗？大学的宿舍不好，但好歹干净温暖，没有那些馊臭抑或潮湿的味道。母亲居然不向着自己的女儿，难道她忍心叫我住那样的地方嘛！我越想越觉得委屈，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倒在床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母亲轻声开门的声音，我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头也没回，继续躺着。

   第二天，我按时走入教学区（因为我教初一，初一学区被单独划分在校园的一排平房，作为养成教育区），王主任交给我两张课表，50班与51班的。我仔细一看，差点被吓懵了：密密麻麻两大周课，早读几乎天天有，每周连着两天的作文课，平时除了正常的课之外，还有晚自习，甚至大周的六、日都安排得满满的。我捏着那两张课表，咬了咬唇，没有说什么。我喜欢教孩子们，课多一些没关系，更何况我带的是主课，是我们每个中国人都必须学会并运用的语文。我默默地收起课表，翻开新拿到的课本。
   一缕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上我心头。想当初，学生时代的我拿到崭新的语文课本，总是迫不及待地从第一课看到最后一课；而现在，我不可以再以孩子的心态看待它了，每篇文章的内涵、意义是什么？每个标点、每个词语都有什么深刻的寓意？我应该培养学生什么样的情感、态度，与价值观？带着这样的心理，我开始学着备课。
   俗话说：“不入一行，不知其门道。”以前听着老师的课，觉得真有趣，但当自己真正开始讲课时，才知道备课有多艰难。这个学校没有配备无线网，笔记本电脑也不能带来，而手机也是四年前的落后品牌，关于这节课的重难点与文章内涵，全靠自己一个总结、分析，而且有些知识点很容易忽略。所以，我必须在讲新课之前做出充分的准备，才能将课文讲得精彩。
   我还记得我上第一堂课的情景。当然，我没有讲新的知识，只是跟孩子们聊天，拉近彼此的感情。我从语文的学科特点、内涵，聊到了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最后又落实到孩子们的生活与学习、情感与道德。我在与孩子们聊的时候，一直穿梭在学生课桌间的过道里。望着他们那清澈纯真、充满着好奇心与求知欲的双眼，我愈发觉得，我从事的职业，最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而且由于我们彼此年龄接近，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代沟。当这堂课结束的时候，孩子们全体起立，高兴地喊着：“老师再见！老师辛苦了！”我心中，漾起一抹前所未有的安宁、平和与充实，教学效能感很强。我想，我一定会努力上好每一堂课，教好每一个孩子的！
   那以后，我便开始正式上课了。课堂积极活跃的学习气氛，孩子们活泼开朗的性情，都感染着我，影响着我的教学过程。
   夜晚，我开心地躺在床上，回忆着白天时遇到的有趣事儿。有时我实在是想和母亲聊了，便直接拨通她的手机。每次打电话，总是刚响了两声，母亲便接了起来，语气中流露出欣慰：“喂，丫头？”我滔滔不绝地和母亲讲述着最近发生的有趣的故事，她都陪我一起笑着，陪我分享我工作中的喜悦。

   不过，人世间所有的事都具有反面性，你在人生长河中顺风顺水了，就一定会遇到一些暗礁，抑或遇到狂风暴雨。如果你不够坚强，只会哭泣，就只能任人宰割。
   那一天，我恰巧赶上了生理期，上51班第二节课时，我忍着痛，坚持在黑板上写字、讲课。终于下课了，我看看课表，正好没我的课了，于是我便放心大胆地上了趟卫生间。谁知，当我不再难受走出来时，却听到50班孩子高声念着我上节课讲完的文章。我心里纳罕：难道是我的课吗？于是，我飞奔回办公室，拿起50班课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呀！
   旁边的同事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么？表情这么古怪？”
        我回道：“难道我今天还有50的课？”
   她立刻会意：“那你赶紧去班里看看那张课表，如果是的话就赶紧上吧。”
   我拿起课本飞奔出办公室，一直跑到50班。结果一看班里的课表，果然，“语文”两个字刺入我眼帘，一时间，我感觉头晕眼花，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旋转。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带着歉意对孩子们说：“不好意思，老师把课表看错了，耽误你们上课了……”
   孩子们却都笑了，很释然，很纯真。一些开朗的孩子摆摆手：“没事儿呀，老师来了就好嘛。”
   那堂课虽然我没有按时进班，而且我的教案也被主任收走，但还是完成得很成功。
   哪知，当我回到办公室，却看到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通报。”再看内容：“50班语文老师上课迟到，扣除本月工资10元。”一霎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与难过，甚至，还有一丝羞耻。泪水顿时弥漫了我整个眼眸。我拿着我桌上那张课表进了主任办公室，努力平复着委屈的声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常一些：“主任，我的课表上没有这节课，我并不知这节是我的，为何要这样处理？”
   主任是个看似年过六旬的老头，鼻子上架着一副棕色的眼镜，脑袋上的头发只剩下后面部分。他看了眼我手中的课表，眯起那双看似有些滑稽的小眼，拿起来看了看，又转过身对教导员说：“小苏，这怎么回事？”
   那个叫做“小苏”的教导员却一脸平静地侧着头对我说：“我叫你们去拿新课表，你为啥不来拿？”
   一瞬间，我竟哑口无言。我本是那种不善与人争执的女孩，我想，难道是我没有听到吗？我只是回道：“那你现在能给我一张么？”
   小苏从一摞白纸中翻出一张50班的新课表，扔给了我。我咬了咬唇，转身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的座位上，我越想越觉得委屈。为何换了课却不通知我？什么时候换的表？为什么都不问问情况就扣工资？我并不是心疼这10块钱，我教孩子们，是真的倾尽所有感情在教，10块钱，是无法与那些课堂上的喜怒悲欢相提并论的。可是，他们，为何换了课不通知我，为何“通报”批评我，为何如此蛮横不讲理？我越想越难过，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伏在桌子上伤心地哭了起来。旁边的同事见状，急忙安慰我：“没事儿啊，这算什么呀，这儿就是这样，社会没理可讲。”语文组的组长、我的导师，淡然地笑了一下：“今早我去上课，结果班里一个人都没有。一问政教，原来改计算机课了。”“呵呵，换了课都不通知任课老师，反过来还怪老师迟到？”……同事们的安慰，让我心里平静了不少。

   中午，我回了家，略微照了一下镜子，眼睛仍是红红的，无尽的委屈与难过尽数流露出来。母亲看见我，帮我倒了杯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受制了？”
   我心里那阵委屈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眼泪又忍不住出来了：“妈，我今天被通报了……”
   母亲轻轻拍着我的肩：“怎么了？慢慢说。”
   我将事情的原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母亲默默听着，我注意到她的眉头刚开始时皱了起来，眼神里竟多了微微的愠怒，尔后便平静下来。她的语气严厉起来：“当然教导员有教导员的错，但你呢？你有没有找找自己的错？”
   我低下了头。
  “平日里我叫你做件事，你刚答应了，之后你做了吗？安顿你一些什么事，你什么时候做好了？总说你不知道，你都想什么呢？”她语气尖锐起来，“现在参加工作了，你还是这样拖拖拉拉的，自己对自己的事儿不留心，你怨谁？”
   我是真的哑口无言了。是啊，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吾日三省吾身。这些话不也是我教学生的吗？为什么我不从自身找原因，只一味地怪他人没通知呢？
   我拿出便利贴，在我的床头贴了一句话：学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因为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他们不会告诉你应该怎样做，自己要善于打听有关自己或者重要的消息，这样才可能避免在工作中犯错。

   又是周末，新的一周即将开始。我整理好心情，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去单位。母亲提醒我道：“拿上电褥子吧，你宿舍不是阴面么，每天晚上插一会儿就赶紧拔了……”
   我“嗯”了一声，点点头。
  “记住，一定要在睡觉前就把电褥子的插销拔了啊，要不上火呢！”母亲又絮絮叨叨地提醒我，“还有那瓶咸菜，别多吃啊！就着馒头吃，不要一下子吃半瓶子……”
  “哦，知道了妈。别管我了，我先走呀。”我推开门，头也没回地走下了楼。
   我一直都能感觉到，母亲在楼上看着我，目送着我远去……
   一堂充实又充满活力的课结束，我走到食堂打饭。当我拧开那个装满了母亲亲手为我腌制的咸菜的瓶子，当我将筷子伸进去夹菜，当我吃下那看似最最普通的咸菜的时候，我忽然间愣住了。母亲，亲自为我将大块的咸菜切成很碎的小条儿，长长的黄瓜也变成了小块儿。母亲送我离开前的那句话又回荡在我的脑际：“那瓶咸菜，别多吃啊！就着馒头吃，不要一下子吃半瓶子……”
   我的喉咙似乎哽咽了，那些往事一幕幕涌上我心头……我的母亲，那个年龄即将半百的女人，那个用深沉耐心的语气告诉我要学会在艰苦条件下安然的女人，那个每次在我打电话都很快接起的女人，那个与我一起分享喜悦、倾听我心声的女人，那个在我受委屈时严厉批评我、要我做好自己的事的女人……原来，她是如此，爱我。

   后记：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从陌生到熟悉的，我们与父母之间也是这样，即便是哇哇降生的那一刻，我们也是用陌生的心灵去感知那两双期待的眼神。只要心存接纳，心存知足，生活会很美好。娶一个贤惠的媳妇，嫁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老公，生一个可爱的女儿，做一个负责的老师。放假，旅游；星期，看看父母。这些，都不失为一种好的生活，既选择之，则享受之。
   无言的爱，一如落在我心灵的雨滴。我的眼神，穿过窗外浓浓密密的雨帘，望向，母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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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月婉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