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外婆

芙蓉日记

           

这个时节,窗外的杨柳是青青的,芽儿是嫩黄嫩黄的,阳光是鲜亮的,一切都是欣欣然的。

可每每这个时候,午夜的梦里总会依稀在提醒你什么?是的。自从父亲逝去,每年快到清明节的时候,梦里总会出现父亲的身影。

今年的清明节,父亲的坟前会比往年热闹,我们一大家子老少三代会齐齐来到这里,为外婆、为父亲祭扫了。我的亲亲外婆在父亲故去十四年后,老人家也魂归故里,长眠在她当年劳作的田地里。从此,我的生命里失去了两位至亲,以后的日子只是偶尔想起他们的生前的音容笑貌,一切都远了。不禁黯然。

外婆是去年930日晚上八点在她老人家四个女儿的守护下,安然辞别人间。老人在人间整整渡过了八十七个春秋。近一个世纪的光阴,外婆虽历尽艰辛走过数十年不堪的艰难岁月,但是能亲眼见证新中国的60多年由贫瘠到繁荣富强,她的一群儿女们的小家也日渐富裕和谐,能在儿女们的关心照拂下,安度晚年,也算是一位有福气的老人了。这也是让我很欣慰的。这也是一生勤劳善良,热心助人、笃信佛缘的外婆该有的福报了。

外婆1926年腊月二十四出生在大悟县一个贫苦的农家,幼年即饱尝人世的辛酸。刚刚成年的外婆流落到了云梦,在这里她嫁给我的外公,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外婆和外公养育4个女儿,不幸的是,正当盛年的外公在1959年撒手人寰,留下一门孤儿寡母。  那年, 外婆的大女儿---我的母亲不满10岁,小姨尚在襁褓中。我无法描述当年我的外婆是怎样在当时恶劣的环境中抚养她的几个儿女的,只知道那个时候的中国不知道因为缺衣少食而死了多少人。万幸的是,外婆和她的四个女儿都坚强的活下来了。

 最早对于外婆的记忆是我三岁多的时候。那时,第一次感受到外婆的能干,也领略到了外婆的威严。外婆家门前的水塘种了菱角,小姨坐在一个圆圆的斗盆里划水摘菱角给我们吃。肯定是吃了菱角的,但是我真不记得了。记得的是外婆看到外孙女来了,很高兴,说要打青蛙炸给我吃。外婆是大悟人,老人家说话的口音很重的,调皮的我学着外婆说话,差点没挨外婆的火栗子。当然,也记得外婆油炸的香喷喷的青蛙肉。

  再后来是父亲做主将外婆一家接到我们家了。三个姨妈是在我家出嫁的。记得小姨出嫁的时候,在县城上学的我回家本想着家里办了喜事该是张灯结彩的,谁知回到家,发现外婆和妈妈的嗓子全哑了,原来是不舍得小姨,母女、姊妹哭成一团。突然想起那天,小姨在外婆坟前伤心痛哭的一幕,小姨哭诉当年外婆在她出嫁时对她的嘱咐,她一直都记着。我也伤心,可是,就是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我们兄弟姊妹四个中,我是外婆最得宠的,外婆一点也不重男轻女,老人家喜欢勤快懂事的小孩,大概小时我最懂事吧。

外婆非常勤劳,数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是天不亮就早起,很多时候我会在睡梦中隐隐听到外婆刷牙的响声。家里人口多,柴火不够烧。等到秋草枯黄后,外婆每天鸡叫一遍就起床,带着挖锄去挖草皮,待草皮晒干后挑回家,扎成草把子烧火做饭。外婆的勤劳节俭持家才让家里有柴火过冬,接到来年的夏收。这样子一直持续到真正的分田到户单干之后。

 外婆一生与人为善,怜弱扶孤。外婆的侄儿,母亲的堂兄幼年丧父,母亲改嫁,少时衣食无着,外婆自己省吃俭用接济侄儿。成年后的侄儿投身行伍,离家几十年犹记外婆当年养育情。母亲的大伯也就是外公的大哥,年老之时被狠心的养女一家赶出家门,大伯一路从应城不行几天寻访到了二姨妈家。外婆得知后,毅然将大伯的养老送终担承下来,由她成家了的三个女儿轮流赡养。那时候,外婆的几个子女负担都很重,可是,她们没有一丝怨言,是外婆从小言传身教孝亲敬老。几年后,大外公在二姨家去世,是二姨妈和姨叔以老人之礼下葬,让这位孤苦漂泊的老人有了归依。这只是我的外婆一生为人的一斑。
 
     外婆的见识不同于一般的农村老人。老人家一生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是对孩子们的教育却是非常重视。她的四个女儿都曾读过书,母亲是高小,二姨初中文化,曾担任过妇联主任,四姨高中毕业,在那个年代,是很纳罕的了。外婆对儿女们的家教极其严格,不允许有半点哪怕是言语上的不敬 。记得有一年,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和外婆起了争执,气盛的外婆居然把母亲在村子里撵了几个圈追着打,姐姐看到外婆追打妈妈,便骂外婆,外婆一声厉喝把姐姐唬跑了。
 

  外婆特别爱干净,近乎洁癖。老人家的衣被床单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她的床甚至是不允许其它小孩挨边的,更别说睡在床上了。唯一一个例外就是我。我跟外婆睡了好多年,即便我参加工作了,回家的时候,依然与外婆作伴。

 

 在小村庄,外婆非常受村里人尊重,不管大人小孩都叫外婆“家家婆”。在我的印象里,外婆比别家的婆婆能干得多。外婆会做很多好吃的,会打糍粑、会熬麦芽糖,做的炒米糖格外香。外婆也是村里唯一会做锅巴饭的。外婆焖的锅巴黄亮而香脆,用米汤重新煮热乎了,揭开锅盖,那个香啊! 驻留在我的脑海里不会消散。外婆脑筋活络,在菜园里种了很多辣椒和西红柿,经常天不亮摘几十斤,背着走上十里路到镇上卖几个小钱,补贴家用。其时,我的外婆已经是花甲之年了的老人了。

 

外婆这一生经历了最怄气的事情,就是母亲因为种地与邻居发生纠纷差点送命的屈辱。

那年我不到十岁,一个夏天,母亲住在镇上的医院里,小姨医院家里两头跑,父亲在外工作回不了解。 家里一摊子落到了外婆的肩上,我们四个小外孙的吃喝拉撒,小弟弟才一岁嗷嗷待哺,还要忙地里的庄稼。一向身体硬朗的外婆那段时间老发痧,每天我都帮她刮痧,用瓷茶匙在胸前背后一下一下地刮,刮出一道道血痕。一次在刮痧的时候,突然突然看到外婆胃部鼓起了一个大包,便问外婆这是什么?外婆说是为妈妈的事呕出来的。可见为了儿女们,外婆这个心是操碎了啊!这个包块所幸不是坏物,一直到外婆去世,也没有消过。

 

外婆特别喜欢听戏,那台老式的收音机是她的最爱了,几乎是天亮就开着,转钟12点到处搜一遍没有台才作罢。里面从早到晚传出来的几乎都是咿咿呀呀的戏曲唱段。外婆最喜欢听越剧和黄梅戏,不喜欢听京剧,说听不懂。许是小时耳濡目染,我对这些戏曲情有独钟,居然偏爱戏曲甚于流行歌曲了。心血来潮时,还哼哼几段。

 小时候,我们村里很多小女孩在农闲是围在外婆房里听外婆讲奇闻异事,也有老戏里面的故事,像《秦香莲》、《秦雪梅吊孝》、《天仙配》《牛郎织女》等,外婆讲得声情并茂。讲到悲惨之处,外婆掀起衣角擦擦眼。

  回忆里最难忘的当是繁星点点的夏夜,躺在竹床上,外婆摇着手摇扇,我在外婆的娓娓故事里沉入梦乡。

  想起外婆,记忆里满是外婆的笑容,满是外婆浓浓的大悟口音,外婆说起风会说成“起轰”的。我的外婆在我成长四十多年的光阴里渐渐佝偻了她的身躯,衰老了她曾经的年轻,不由我的眼泪偷偷掉下来。如今, 我的亲亲外婆已经走了,耳畔似乎萦绕着外婆呼唤我乳名的重重的乡音,如此清晰,仿佛那是我在外婆眼里从未长大的昨天。

    哦!外婆,如果人世间真有轮回,我愿意,我祈祷,生生世世承欢在您的身旁。





文章评论

梦在云端

很感人!外婆将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深种。让我想到了迟子建写的(北极村童话)

一把好手

故亲托梦来,家人团聚时,年年清明日,杨柳万千丝...

叶子

同感!我也想念外婆了!童年的记忆中,外婆是我最亲近的人了![em]e178[/em]

X's

把我都读哭了,也让我想起了我的亲亲外婆。

舍神

很感人的文章。怀念外婆——平凡而伟大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