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弦断,安得与君相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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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琴锦瑟青丝幔,止缘幽恨泪沾臆,兴亡千古,自是离人泪。 柳影兰舟冷月夜,两岸灯红临风醉,六朝古事,悲歌诉断魂。 弦断了,曲终尽,花落随风散。 人去也,颜色消,七魄丧云霄。 淮水河畔,清水粼粼,香风阵阵。泛舟其上者,一律彩灯悬挂。名门望族,才子佳人,浓酒笙歌,轻姿曼舞,竟迟留、任繁华吞噬,几多幽怨?且听琴吟,巍巍高山,涓涓细流,静妙音响,叫人置身梦幻,欲生欲死。 唯有伊人,在水一方,音色浑厚,韵味无穷,惹得文人墨客把酒相寻,见而船身雕栏玉砌,有别其他,却是黯然一片,点缀烛火,半卷湘帘,亦非青楼之相。时有船只停靠左右,欲亲见抚琴者,皆作天涯客,枉了心力。 恰这烟花雪夜夜,南京城四大才俊,相邀游河,所乘之灯船,莺歌燕舞,丝竹飘渺,一派升平。徒闻淮水之上,现有一叶兰舟,舟上有女,能歌善舞,才学横溢。欢喜觅去,也曾见得那船只,慢桨凌波,画帘半卷,却不闻琴音,惟有萧萧晚风,盈盈流水。风水寒兮,相思无望,冷月凄兮,残照当舟。 一扫无兴,且罢别离,惜怜这杯中酒、心头念。今去了,何日是相逢?忽而琴音再起,雄浑低沉,如似千驹过隙,瀚海奔流,全席寂然,撼人之极。问瑶琴音起何处?五彩灯船,风流才俊,字玄卿,号登徒人,君临船之尾,遥望兰舟,焚香设琴,畅饮题诗: 玉砌雕饰木兰舟,画帘高卷不遮愁, 惟闻天音红尘游,落花犹在知何处? 江南倦客浊酒杯,望断风月共和鸣, 柳楼心月无情计,素琴弦掩伤客心。 寻思想来,此佳人冷色,自是不喜人多扰,于此箫鼓喧弦,岂不惶恐?遂于消停,时见湘帘轻启,亦走出两名仆人,摆案设琴,退至两旁,一女端坐其中,微施粉泽,端丽冠绝。 灯船之上,满席宾客,霎时醉眼痴迷,如此闭月之容,羞花之貌,动似弱柳,静如姣花,微抚弦,指落音起,清新舒展,与登徒人浑厚之音对之,滴滴如清泉。曲至慢板,音律更为清平,即将湮没于汹涌波涛之时,于兰舟高楼突然渗出旋律,迎合托衬,全曲轻快,亦庄亦谐,好似两位曼妙女子嬉戏于山泉,蹁跹动人,如斯之美也! 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动之于人,感之于天。天上人间逍遥乐,谁知红尘有此情?曲至中板,场中宾客皆已沉醉,忽而音断弦半,曲终人惊。 “小姐!”端坐琴前之女子,闻弦断惊魂战战,遂弃琴入高楼,“何如,可伤着哪了?” 半帘半窗半掩佳人,花飞花谢花残芬芳,曲终弦断,歌罢舞休。少许,那芳华女子再次揭帘而出,款步姗姗行至船头,娇风浓态,单唇素齿,参见于登徒人道:“家中所藏瑶琴戳略,断了公子风雅,实属歉疚。今夜就此别过,如若有缘再续佳曲。” 登徒人沉思不语,两袖轻扬,继而轻挑琴弦,良曲劈风斩月,惊起飞禽无数。 “家中小姐可曾惊吓着?”灯船之上,不乏关心之声。 “甚好,霓裳代小姐谢过这位公子。”半蹲作揖,淡雅脱俗。 “霓裳?‘白藏缟衣舞,颢气霓裳呈’,果然不凡。” “公子见笑,霓裳自幼无亲,名为小姐所赐,乃出自我家夫人所作之曲《淡月霓裳》。” “哦?可否请出小姐一见?” “小姐昨夜偶染风寒,素颜体虚,恕不能相见。” “遗憾之极,还望小姐保重身体。” 素手微抬,作揖相谢。举步回首之际,曲进中板,浩浩然兮,惊魂消停。霓裳隧回首相望,见登徒人手抱瑶琴,纵身轻跃,飘至身前,花容险失,后退几步说道:“公子才学过人,不想这武艺也是出神入化,霓裳诚服。” “这琴交予你家小姐。”玄卿单臂呈琴,言语冷淡依然。 “公子这是……。” “良禽择木,贤臣择主。宝琴当配佳人。”话毕,便萧然离去,一袭白衣轻扬。
抱琴回住高楼,一女子娇喘倚榻,闭目养神。霓裳遂放轻步子,行至塌前说道:“旖呈,当心夜凉伤身。” “霓裳。”那女子明眸渐开,若含秋水,娴静幽韵,消瘦如柳,一纸轻纱半遮面,心头影事烙上眉。轻启朱唇:“你且将这瑶琴摆上。” “旖呈,夜已深去,不如……。” “夜寂寂,愁多焉,岂知何时梦断魂,不如抚琴葬冷月。”弱骨纤纤扶塌而起,行至琴前端坐,指如柔荑,勾弦音起。一曲悲歌诉断魂: 芳情自浅命自薄,生于青楼故国丧, 离愁金陵,恨满京师。 忆旧梦暖人迹绝,埋曲葬花断魂旅。 舍弃轮回,不修来世。 仙姿玉色催命符,如优昙花戏红尘 红颜印记,福祸天命 心素如简鱼木缘,乱世浮生念平安。 一帘淡月,梦之霓裳。 且说此芳华女子,其父为京都都察院御史,位居从一品。其母玄虚,传为秦淮八艳之一,生得天香国色,才艺超绝,无奈红颜命薄。此番南下,一为寻乡悼母,二者陶情养气。 次日艳阳明照,二人结伴同游,恰缝花会,人声鼎沸,盛况空前。吹曲弹唱,猜字解谜,轻纱靓饰,风姿不凡,所走之处,皆发惊叹阵阵。直至晌午,霓裳亦忧心于旖呈,关切问道:“昨夜一宿未眠,现在可感觉疲累?” “甚好,霓裳不必过忧。”薄纱掩颜,含笑凝眸。 “且不知你身体果就如何,先行找一茶楼歇座片刻不迟。”说罢,强牵旖呈来到一茶楼前,此为南京城繁华之所。座于雅间,立于阁楼可见花会万般景象。车马骈阗,鼓乐喧天,不禁感怀题诗: 登高壮观山川秀,秦淮故里好风光, 一朝离去知归期,徒有忧伤羡仙情。 忽而叫好声起,赋诗对上: 隔座屏分遥相望,气质如兰才媲仙。 昨夜别离知再会,何故吟唱事事悲。 “公子?”霓裳甚惊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昨夜受公子赠琴,不曾相谢,多有不妥。旖呈之意,定要我还于公子。” “旖呈?” “我家小姐芳名,说是那琴乃为稀罕之物,受之不起,本想归还,却又无从知晓公子下落,想来必定是有缘,今儿个又在此缝得。”霓裳欲笑道,轻挑媚眼看于旖呈。小妮子玩闹之心,无奈于她羞愧回身。 “在下单姓一个关字,字玄卿,号登徒人,乃为南京城富商关德清之次子。”握拳作揖,继而说道:“宝琴赠佳人,知音当难寻,姑娘不必多疑。” “公子误会。”旖呈转身回以礼数,遂于说道:“此琴乃选用上等紫檀木,木纹径切,制作之方大有讲究,应是俗称的 “倒切丝绺”。此等好琴,小女子岂能受之。” “姑娘能准确道出这琴的出处,想来是对琴艺有很高的造诣,定不会负了此琴。” “可是……。” “姑娘若是能为在下弹上一曲,便算是答谢于我,如何?” “甚妙,旖呈所弹之音,清晰脱俗,公子若能听上一曲,也不枉离了此琴。”霓裳伶牙俐齿,欢喜赞妙。 旖呈亦拒之,对视于玄卿所掷之双眸,迷离欲醉,羞红玉颜,楚楚兮,俏丽若芙蓉。玄卿记刻于心,古今有佳人,眼前世无双。故解了尴尬氛围问:“方才听得姑娘题词,姑娘故里也在南京?” 轻点粉额,忆起亡母,忽而伤悲,欲涕泣掩面回身。霓裳遂走上去安抚道:“切勿进心,小心伤了身子去。” “这是何由,莫非在下……。” “公子务须多责。”霓裳叹了气说道:“一切因果缘由皆出一曲《淡月霓裳》,命中玄机,哀而伤,情多累,红颜薄命无奈天。” 玄卿听罢,侧足而立,若有沉思,脑中即想起昨夜众人离去,惟他一人闲散座于岸边,夜把酒饮,醉有慎思,听得一曲悲音,心中课会吟唱之词,至今犹记,字字淌泪。 “何为命,命也,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受也,天命无常,即是如此,姑娘又何苦执念。”玄卿遂于劝说:“逢此盛会,姑娘何不轻松游乐,一来认知故里,二来排解凄恻,岂不两全!。” 话说旖呈正自悲泣时,登徒子玄卿宽慰相邀,已是数日过去,三人游园逛会,奇山异景,漫心似海无际。这日夕阳斜照,于兰舟之上,旖呈轻抚琴弦座于船头,霓裳立于旁,玄卿间隔七步之距静座。此一曲答应数日,今朝犹唱,因是别离时,声声勾起离愁。 今夕且茫茫,别时当作痛,离人天涯,相思无处。焉想及此,因作曲借问: 一江明月天尽头,断魂逆旅思无量,我本倦客,登徒无情。 傲世君心情作茧,难理瑶琴道相思,兰舟催发,去后恨晚。 因问,千年遥相望,今生共和鸣,其缘若何? 咏絮佳人子,轻纱掩芬芳 ,其貌若何? 梦断瑶琴曲,两情当相悦,其情若何? 旖呈因听得,停了音旋,眸含秋水,看与玄卿,离别多就伤心,又听得“咏絮佳人子,轻纱掩芬芳 ,其貌若何?梦断瑶琴曲,两情当相悦,其情若何?”等句,忽而泪如雨下。想她家世显赫,才华卓绝,却是抵不过一个“命”字。生就没个亲兄妹,有两个称之哥哥弟弟的,亦是隔了母的弟兄。自幼长得琼枝花貌,偏偏红颜薄凉,印疤烙颊,恰似白玉般大小。所谓何由,后期亦是无人提及,听得一两个下人私下议论,是为其母疯癫以火烙之所留。此信息从其母生前所留之诗词当中也能寻得些,其中尤记《淡月霓裳》。故此轻抚琴弦,含泪低唱: 心素如简鱼木缘,乱世浮生念平安。 一帘淡月,梦之霓裳。 玄卿又闻得此曲不觉惊震,心如绞割,每每如是。此一曲玄机道破,上阕即为写其母一生,苍凉薄命,恨满今生,宁舍轮回,不修来世。下阕乃是对其女旖呈的期许,后也被旖呈视之为命理,即红颜印记,福祸在天,清素如菊,无情无恨,当此一生。 曲至情伤时,忽得弦断曲终。旖呈亦受惊吓,娇喘微息,泪痕尚尤在看于玄卿说道:“曲终弦断,与君自是别离时,望请、离去。” “旖呈。”玄卿自是不舍,故而悲愤说道:“姑娘聪慧凛然,自是红尘无双,何以要如此固执。” “请公子离去!”轻挥衣袖,弱纤回首,若柳残兮。 玄卿退后几步,站与船头,清风撩白衫,悲恸收折扇,眉宇清寒,欲念道: 淡月清秋风前影,咏絮伊人藏芬芳, 一别相思乱云曲,红颜醉世叹芳魂。 回首相望,君若远,相思一线。轻风揭面纱,洒泪葬情思,凭栏红颜,浊酒一杯,一曲弹尽,如痴幻界。
瑶琴锦瑟青丝幔,止缘幽恨泪沾臆,兴亡千古,自是离人泪。 柳影兰舟冷月夜,两岸灯红临风醉,六朝古事,悲歌诉断魂。 弦断了,曲终尽,花落随风散。 人去也,颜色消,七魄丧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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