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宝贝 小说

原创文学


        
    
吃过晚饭,我和小满出去散步。小满挺个大肚子,两手叉在腰间,迈着八字步,身子一扭一摆,像是在雪地行走的企鹅。小满怀孕前体重48公斤,现在毛重65公斤,肚皮上长满像西瓜皮似的妊娠纹,脸上也生出暗褐色蝴蝶斑。为此小满“恨”死我了,发誓下辈子一定要当男人,让我变成女人,也让我脸上长斑,肚皮变成“西瓜皮”。小满怀孕七个月后就开始休假,而且特别能吃,一只整鸡加一罐清汤吃光喝尽,那是掺了八角茴香,料酒鸡精等各种佐料清炖出来,不说吃,光闻味就想流哈喇子。小满喝完鸡汤,舒服地吧唧着嘴:“要是再来一份水果沙拉就好了。”我眼馋地说:“那么一大盆鸡肉鲜汤你都吃了?”小满乜斜着眼看着我笑道:“嗯,吃完了,应该让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我故作不屑道:“你是咱们家的国宝、熊猫、希望工程,再苦也不能苦了你和孩子。”小满却“哼”一声,脸色一变:“最近你比过去老实多了,是不是在外面逛窑子找小姐了?”我说:“你现在吃饱了,也暖和了,开始胡思乱想了。”小满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典故,她用拳头捶我,骂道:“去你的!”
    
天色渐晚,街上行人稀少。临近年关,人们都在家置办年货,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小店、超市门前张灯结彩,门楼上都贴上喜庆对联。大家忙碌一年,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休息几天。小满预产期是正月初六,过完年生孩子。我母亲说小满是个有福的女人,连生孩子选的日子都透着喜气。小满得意地说:“看相的说我是旺夫命,我嫁给谁,谁就会升官发财。”然后瞪着我:“侯三,”我姓侯,在叔伯兄弟中排行老三。“将来你要是发达了,敢出轨找小三,我就和你离婚,让你变成穷光蛋,一文不名。”
    
我父母一直想要女孩。我父亲兄弟三个,生的全是儿子,我的两个堂兄生的也是儿子,生女儿的重任就落在我身上。小满说想要儿子。我说你傻呀,将来儿子结婚,既要买房又要买车,怎么着也得上百万开销,我就是拆骨剔肉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我们一边走一边为生男生女争论不休。路过一家超市,小满说想吃糕点,我们就往超市走。这时从超市里冲出几个半大的孩子,他们手里拿打火机,把炮仗点着扔到大街上,就听“嗵”的一声,像打枪一样,小满忙捂住耳朵,紧接着又是几声炸响。
   
我说:“你捂着耳朵听不见,可吓着孩子了。”我把大衣脱下来,包住小满的肚子。“咱回家吧?”
    
“回家,”小满说,“有点冷,天也阴了。”小满把大衣披到我身上,一手捂着肚子。我们掉转头回家。走了几十米,小满“哎呀”一声站住了。
     
我忙问:“怎么了?”
    
小满带着哭腔说:“我感觉下面热乎乎的,可能羊水破了。”
   
我一听紧张起来,羊水一破说明孩子马上就要生了。“不会是你尿裤裆了吧?”我说,“现在咱就去医院。”我拿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小满的情况,让她带着钱到医院找我们。打完电话,我拦了一辆出租,对司机说:“去第一人民医院。”说着,我打开车门,扶小满上车。
    
司机说:“春节期间车价涨了。”我不理他,把小满艰难地弄进车里,然后坐到小满旁边。“要生了吧?”司机扭过头问。
    
我说:“是啊,可能要生了。”
    
司机说:“这日子选得好,以后每年过春节,也给孩子过生日,双喜临门。”
    
我笑着说:“谢你吉言。”
    
司机边开车边说:“现在医院也黑,生个孩子要好几千。我们那时候才几十块钱。”
   
我说:“都一样,你们出租车不是也跟着涨价啊。”
   
听我一说,司机住了嘴,一路无话。到了医院,司机说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车费免了。
   
我谢过司机师傅,冲进医院,挂了急诊。值班大夫说:“需要马上住院。”他给我开了单子,让我去交钱办住院手续。小满紧拉着我,到了收费处,收费的人说要交两千元押金。我带的钱不够,我焦急地对收费处的人说:“能不能先住院,孩子可能就要生了。”收费处的人一口回绝。我让小满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再给母亲打电话,问她现在到哪儿了。母亲说已经到了。话刚说完,就看见父亲和母亲走进收费大厅。
   
交完钱,我拿着单子到住院部办理住院手续。住院部在四楼,小满住的病房有三个床位,另两个床位已经住人。小满的床位靠近阳台,病房里有暖气,很暖和。
   
一会儿,大夫来了,问小满怀孕几周了。小满说:“四十周,预产期是正月初六,大夫,我恐怕羊水破了。”
   
大夫一听,马上让小满脱裤子检查。屋里其他陪护都自觉地出去,我帮小满把裤子脱下来。大夫检查完说:“有点见红。”
   
一个护士来给小满做抽血化验,小满闭着眼不敢看。护士交代我抽完血带小满去做彩超和心电图。
   
一直忙到夜里十一点多才回病房。小满被折腾得疲惫不堪,躺到床上就想睡。我让父母先回去,我留下来陪小满。母亲说有情况马上通知他们,说着把剩下的钱交给我。
   
这一夜小满睡得很安生,说梦话打呼噜,像睡在家里一样。
   
第二天是年三十,住院部除了值班的都放假了,病房里陪护也不多。小满的肚子一点反应也没有。早上吃过饭,我搀着小满在走廊上来回走动。已经有三个男人搀着自己的老婆从走廊东头走到西头,再从西头走到东头。男人们如同皇上身边的太监,点头哈腰,小心侍奉。老婆们一手搭在男人的胳膊上,一手顶着腰眼,神情专注,目空一切。她们头发凌乱,服装肥大,就像羽毛蓬松,翅膀张开的要孵蛋的老母鸡。
   
一对与我们同住一室的夫妇和我们走碰头,男的递过来一支烟,说:“哥们,抽一根。”
   
女的瞪着他:“别抽,对孩子不好。”
   
他马上把烟装进烟盒:“明白,明白。”又抱歉对我说,“不好意思。”
   
我说:“谢谢,我不抽烟。”
   
“男孩女孩?”他问。
   
“不知道。”我说。我们面对面站住了。
   
“没检查检查?”
    
“检查了,大夫说胎儿发育正常,也没说是男是女,我们也没问,就是问人家也不说。”
    
走廊中间是一个休息厅,四周摆放很多椅子。我们在椅子上坐下来。“你们预产期是几号?”我问。
    
“腊月二十三,已经过了预产期了。”
    
“那恭喜你们,”我向他们抱拳道:“生下来又是个小秦始皇。”
    
据说秦始皇在娘肚子里呆了十二个月才生下来,所以都说晚生的孩子聪明。两个孕妇坐在椅子上聊起来。我和那个男的走到窗口,他又掏出烟让我抽,我摆手拒绝,他自己抽起来。“哥们,”他抽口烟说,“老话说‘怀女养妈,怀儿毁妈’。我看弟妹脸上长不少蝴蝶斑,脖子上也是,八成你们生儿子。你看我老婆,满面红光,皮肤还细嫩了,这生女的征兆啊。我家三代单传,我爹妈天天提心吊胆,求神拜佛,就盼着老婆能生个儿子。”
    
我说:“万一要是女孩呢?”
   
那男的似乎被问住了,嗫嚅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安慰道:“这年月,生男生女都一样。我要是生儿子将来让他到你们家当上门女婿,房子车子都省了。”
   
那男的苦着脸笑笑,“我妈听说乡下有个郎中,他配的中药吃了能改变胎儿性别,我老婆没少吃郎中配的药。你瞧她的脸,越吃越滋润,我怀疑把男孩吃成了女孩。”
   
“老兄,你这种说法没科学依据。”我说,“精子与卵子一结合就决定了胎儿的性别,吃药是不能改变的,怀孕妇女千万不要乱吃药,对胎儿发育有影响。”
    
“我也总觉得老婆吃错了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都信息时代了,你还信这些。”
   
“我也是让家里逼得。”
    
已经八点多了,八点三十护士要给孕妇们量体温。我们带着各自老婆回房间。
    
    

    
昨晚因为一直忙着给小满做检查,没注意睡在靠门边的两口子,原来女的是一个白胖肥大的孕妇,躺在床上像一条肥大的肉虫,整个床都向下凹去,胳膊比小满的大腿都粗,大脸盘,下巴也比一般人长,仔细一看,原来和脖子连在了一起。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把削了皮的苹果递给胖大媳妇。他媳妇体贴地说:“你也咬一口。”
    
男人也不客气,先咬一大块下来。我看了小满一眼:瞧别人老婆多体贴。小满一撅嘴,头扭到一边。胖孕妇床下堆满了锅碗瓢盆和生活用品,估计住院有些时日。我问男的:“你们住多久了?”
   
男的说:“快三个月了,我媳妇习惯性流产,前面两个都没保住,离预产期越近我们越担心,干脆住到医院,现在还有一个多月生产,大夫说这几天准备手术把孩子取出来。”
    
躺在中间床上的脸上光润的孕妇问:“男孩女孩?”
    
“女孩。”胖孕妇头转过来,一脸幸福。她一说话脸上的肉跟着抖动。
   
“我听说生孩子有个规律,”中间床的男人说,“第一个生男孩,后面跟着都是男孩,第一个是女孩,后面的也是女孩,很灵验。”
   
“这个不绝对,我不信这个。”胖孕妇丈夫说。
   
“兄弟,”中间床男人冲我说,“还是你们头一窝生吧,我们都跟着沾光。”
    
我笑着说:“我们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生女孩呢?我们全家都想要女孩呢。”
    
“这老弟说的对。”胖孕妇丈夫对我说,“只要把孩子生下来,母子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女孩怎么了?照样当宇航员,上太空。”
    
“她钻天入地咱不管,咱就要生儿子。”中间床男人挥一下手,一副不容置辩的语气。
    
“老公,那要是女孩怎么办,总不能弄死吧?”中间床孕妇忧心地说。
    
胖孕妇的丈夫一听中间床夫妇说这种话,干脆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们。小满恨恨地看着我:“姓侯的,我警告你,不管生男生女,你要是敢对孩子不好,我跟你没完!”
    
“放心吧,老婆,我保证对孩子比对你更好。”
    
“我不,”小满嚷嚷道。
    
“对你对孩子一样。”我纠正道。
    
都说恋爱的女人智商低,几句好话一哄就和男人上床。怀孕的女人和恋爱的女人有一个共同点:都有点低智商,都得靠哄。不过有一点不同就是:恋爱的女人温柔可人,怀孕的女人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火。
    
我拿出香蕉,剥完皮递给小满,又给另外两床送去几个。小满一副贪吃相,嘴里不但发出响声,而且鼻子嘴巴一块喘气。
    
中间床的女人看着小满,羡慕说:“妹子能吃能睡,身板真结实。我就不行,吃什么都想吐。”
    
“我可不是自己好吃,我是给胎儿提供营养,现在是两个人在吃。”小满辩解道,“孩子在我肚子里,我不能委屈孩子。不像他们男人,一个个都没良心,体会不到做女人的辛苦。”
    
我说:“这可不是在家里,说话注意点影响,你这样说打击面太大。”
    
小满马上对另外两个男人说:“大哥,我可不是说你们,我是说我们家没良心的。”
   
正说笑间,护士进来让胖孕妇去做B超。她丈夫费很大力气把胖孕妇从床上扶起来,然后把女人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艰难地出了病房。
   
不一会儿,胖孕妇和丈夫就回来了。B超显示胖孕妇胎盘发育有些畸形,胎儿心跳微弱,需要立即剖腹产。胖孕妇的丈夫吓得脸都白了,他不住地说:“咋球弄哩?咋球弄哩?半个月前才做过B超,一切正常啊。”
   
我说:“胎儿发育快得很,一天一个样。会不会和体重有关?”
   
护士推着手术车进来。手术车比床高一些,胖孕妇坐不上去。她丈夫冲我和中间床的男人喊道:“哥们帮下忙。”
   
胖孕妇靠在车上,她丈夫从后面抱着她的上半身,我托着屁股,中间床的男人抱着腿,三个一起用力,把胖孕妇架到车里。护士推着车出去,胖孕妇的丈夫跟在车后面。
   
“嘿嘿,足有二百五十斤。”我说。
   
“我看不止,八成有三百斤。”中间床男人说。
   
小满不高兴地说:“大老爷们管人家多重干什么,想什么呢?人家够可怜的了,但愿平安生下孩子。”
   
中间床男人说:“还是弟妹说的对,呵呵。”
   
小满吃完午饭就睡了,我也趴在床上迷糊一会儿,刚入梦就被一阵响动惊醒,一个护士推着手术车进到病房,另一个护士手里举一个输液瓶。护士喊我们过去帮忙把胖孕妇抬到床上。我们三个男人抬的抬抱的抱,又把胖孕妇从车上弄到床上。因为麻药的药力还没消失,胖孕妇还处于昏睡中。“怎么样,老兄,拿出来了吗?手术时间挺长啊。”我为胖孕妇着急。
    
“还算顺利,手术过程中老婆出了点血,又输血观察一会儿。”
   
“孩子呢?”中间床男人问。
   
“送保温箱了,是个女孩,呵呵。”胖孕妇的丈夫很兴奋,他接过站在旁边的中年妇女手中的篮子,“结婚十年了,终于当爸爸了。来来,大家吃鸡蛋,这是我母亲刚煮的。”

    

   
晚上八点多,小满出现阵痛,护士们把小满推到产房,我们一家人都跟了过去。我父母和岳父母还有小满的小姨都在候产厅。母亲抱一个包裹,里面装的全是婴儿穿的衣服和包被。
   
候产厅里已经有几家人在等候。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鞭炮声,央视春晚也开始了。不过这个时候,过年的概念被产房取代,大家好像把过年给忘了。
   
等了近三个小时,一个护士从产房出来,我上前问护士12床怎么样了?护士说宫口刚开,让我们继续等。我急得团团转,不知怎么办才好。小姨说:“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火上房了还是怎滴?眼看就要当父亲了,还毛毛躁躁的。”
   
岳父母抱歉地劝小姨回去,和家人一起过除夕。小姨笑道:“我就这么一个侄女,生孩子是大事,我要是不在,小满还不得埋怨我一辈子啊!”小满的小姨在一家公司当白领,才三十多岁。
   
这时,房门又打开了,一个护士喊道:“5床家属!”
   
一群人围上去,抢着答:“在、在,生了吗?”
   
护士说:“生了,龙凤胎。”
   
“噢、噢——”一群人喊叫起来。
   
“嘘——”护士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看样子护士也挺兴奋。
   
一群人才静下来。一个年轻人对一个中年男子说:“爸,快订饭店,一定要庆贺一下。”
   
中年男子说:“乐昏头了吧?所有饭店一个月前就定满了,回家吃吧。”
   
一台手术车从产房里推出来,上面躺一个昏迷的女子。年轻人跑上前激动地拉着女子的手:“老婆万岁,万万岁!”
   
两个护士一人抱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婴儿跟在手术车后面。一群人围着护士欢蹦乱跳回病房去了。
   
等在大厅里的产妇家属们都被刚才的一幕感染了,嘴里发出羡慕的“渍渍”声。“人家祖上积德了,养了个龙凤胎。早先应该去庙里给观音娘娘上香,求娘娘送对双胞胎。”
   
“对着哩,现在一个孩子太孤单。”
    
“叫我说呀,老虎生一个,老鼠生一窝。一窝老鼠不如一只老虎。”
   
12床家属?”护士从门口伸出头来,的口气有些生硬。
   
父母说:“我是,我是……”
   
岳父母说:“我是,我是……”
   
“我问谁是她丈夫?”
   
“我是,”我走到护士身旁,小声说,“生了?”
   
“你跟我来!”护士差点指到我的鼻子。“换鞋,把大门关上,没见过这么闹腾的产妇!”
   
我关上产房的大门,换上拖鞋,紧走几步跟上护士。走廊两边有全是产房,分别写着产房一、产房二……护士推开写着产房六的房门,回头对我说:“进去!”像是对待人犯。
   
我一进屋,就听见小满哭闹,嘴里还在骂人。
   
一个大夫问:“你是产妇的丈夫?”
   
我的腿发抖,说话结巴:“我……是……是小满的老老……公。”
   
大夫皱皱眉头:“又不是你生孩子,你结巴什么?看住你老婆,好好安慰安慰她,她现在需要心理安慰。”
   
这时小满声音小了些,可能阵痛刚过去。我哆嗦地走到小满床边,心疼地看着小满。她身上大汗淋漓,张着嘴喘粗气。我抓住小满一只手,在她耳边小声喊:“小满,小满。”
   
“姓侯的——”小满咬着牙扭头看我,眼里充满深仇大恨。
   
“哎、哎,我在。”我答应道。
   
突然,小满喘息开始急促,嘴里又喊叫起来。大夫在一旁大声说:“用力,向下用力!”
   
小满的身子在扭动,看得出,她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小满又开始喊我的名字。我连声答应。“侯三,你个王八蛋,流氓……”小满一边用力,一边哭骂,“你舒服了,美了、爽了,你把老娘害惨了……”
   
大夫说:“两手抓住床帮,用力!”
   
“杀人犯,强奸犯,只顾自己快活,不管老娘死活……”小满有些歇斯底里。
   
我臊得满脸通红,只是用力抓住小满的手,不敢看接生的大夫和护士。大夫听不下去,说:“你自己不是也享受了,怎么能怨别人?女人结了婚都得过这一关!”
   
小满不理大夫,继续哭着叫骂,把我八辈祖宗骂了个遍。我捂住小满的嘴,不让她骂下去。她一下咬住我的大拇指,嗓子里发出沉闷的“哼哼”声,像是要和我玩命,疼的我直跺脚,手上的血顺着小满的嘴角流出来。
   
“小满,疼死我……”话没说完,就听“哇”的一声啼哭,宝宝终于降生了。这时,新年的钟声正好敲响,街上“砰砰啪啪”的鞭炮声隐隐约约从窗外传来,仿佛在为孩子庆生。小满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软了。
   
“终于生了。”护士们也松了口气,看着我说,“你老婆可真能折腾,非要让你进来,不然她生不出来……”
   
我愧疚地对护士笑笑,然后低头看刚出生的宝宝,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激动。小满头动了动,也想看看孩子。我扶起她的头。在她耳边说:“是个儿子!”
   
儿子两只小手攥成拳头举过头顶,头上一层绒毛,眼睛紧闭,额头布满皱纹,粉嫩的小脸像苹果的颜色,小肚子随着“呱呱”的哭声一鼓一鼓的。
   
“儿子,妈妈生你受了很多苦,为了妈妈,快点长大啊!”我心说。小满看了几秒钟我们的孩子,又无力地躺下。
   
“行了,这没你事了。”大夫对我说,“你也看见了,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儿,以后可得对你老婆好点。”
   
“那当然,那当然。”我鸡啄米般不住点头,觉得女人真的很伟大。我抚摸小满的脸,“我在门口等你。”
   
小满挤出一个笑脸。我悄悄出了产房,在走廊里,我擦了一下眼睛。
   
刚一出大门,父母岳父母还有小姨就围上来。“怎么样,生了没有,怎么这么长时间?”
   
“生了,”我竟然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男孩女孩?”我母亲急切地问。
   
“带把的,母子平安。”我笑着说。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亲家,小满真是个好丫头。”母亲欢喜地一个劲抹眼泪。
   
“真好,孩子出生,新年的钟声也敲响了,大吉大利啊!”岳母高兴地说。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病房里充满欢乐,大家一见面就说:“新年好,恭喜发财。”
   
大夫说小满下午就可以出院。我说不用拆线吗?小满产道被切开一个口子。大夫说几天之内线就被身体吸收了,不用拆线。
   
上午十点多,中间床的孕妇出现反应,被推到产房。中间床男人对我说:“兄弟,借你的光,生了儿子我请你吃大餐。”
   
我把他们送到产房门口,祝他们一切顺利,母子平安。
   
母亲在家熬了花生猪蹄汤,提到病房让小满吃,据说花生猪蹄汤最下奶。我想出去,免得小满又要馋我。小满说有两个猪蹄,一人一个。我说我又不下奶,你都吃了吧。儿子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饿了或不高兴就“呱呱”地哭,我说,这孩子一哭像青蛙叫。小满不高兴地说:“你才是青蛙,你是大青蛙!”我说:“我要是青蛙,你就是恐龙。”
   
一点多钟,中间床孕妇推进病房。她男人一进屋就坐到床上,像个焉茄子,一言不发。护士不住指责道:“怀孕不能胡乱吃药,一点科学道理都不懂,封建迷信,老脑筋。”
   
我忙问中间床男人:“怎么样,生了?”
   
中间床男人少气无力地说:“没成。”
   
“为什么?什么原因?”
   
“不为什么,就是没成。”
   
我看中间床男人不想说,就不再问。后来中间床男人出去时,她女人才哭着说:“都怨俺那糊涂婆婆,让我吃中药改变胎儿性别,结果生了个阴阳人,生下来几分钟就不中了。”
   
小姨把她的奥德赛商务车开过来接小满出院。父母邀请岳父母一起到我们家吃团圆饭,热热闹闹庆贺一下。我把小满从床上扶起来乘电梯。小满说:“不,你背我从楼梯下去。”
   
我拗不过小满,只好蹲下身让小满爬到背上。小姨大声说:“轻点,别挤了奶!”
   
小姨抱着孩子乘电梯,我背着小满下楼。在楼梯拐弯处,小满轻轻咬住我的耳朵:“老公,手还疼吗?”
    
我以为当时小满疼得满嘴说胡话,过后就会忘了那些事,不曾想她还记得。我笑着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小满说:“老公,下次一定给你生女儿。”
   
我故意说:“不,我已经想好了,出家当和尚,不淫欲,不杀生……”
   
小满揪住我的耳朵:“不行,我不同意!”
   
我说:“那我就挥刀自宫,免得有人说我是‘流氓强奸犯’。”
   
小满小声说:“我错了老公,不该胡说八道,不该骂你。”
   
我想起小满在产房经历的炼狱般的煎熬,浑身涌动一股暖流,眼眶又开始发热。据说每个女人曾经都是天使, 当她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就会折断翅膀来到他身边。 所以每个男人都应该善待爱他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已经没有翅膀回到天堂了。我有些哽噎道:“宝贝,以后我一定会加倍爱你,不让你和孩子受一点委屈。”
   
小满也挺激动:“老公,我也是,一定好好爱你。”
    
我和小满心里都暖融融的……

文章评论

淑娴

开始认真欣赏中士佳作

幽篁听琴

下士这篇文章写的很有生活,俺千里迢迢提一篮子鸡蛋前来贺喜,给你家小满宝贝营养营养,哈哈哈哈哈!

幽篁听琴

从一个做过母亲的女人角度出发,我在想,如果小满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媳妇,在临产前不会骂那些话的。

冰点的味觉

胖女人回病房应该是清醒的,人不清醒是不能回病房的[em]e160[/em]

淑娴

中士写的非常贴近生活,小满临产骂的那些话太真实了,我在医院见识过,呵呵……抗疼能力差的人那个时候没有自控能力,所以,什么解恨解疼就骂什么。真实!给你赞[em]e328077[/em]

原野清风

妇产科百态人生,很有可读性,令人印象深刻!

瓶子

又出新作了,辛苦了[em]e160[/em]

瓶子

回来在读,跑步去了

萤窗小语

[em]e179[/em] 非常好看,接地气。 她们头发凌乱,服装肥大,就像羽毛蓬松,翅膀张开的要孵蛋的老母鸡。 ---------------------------------- 乐死了。。。 [em]e113[/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