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日子

      让朋友从西藏帮买的绿松石挂链到了，用一个小纸箱装着，里面还有朋友送的一个小人头。这小人头，就是我所说的尤物。
      早上刚在座位坐定，有消息说快递到了，有我的，必须本人签字。匆匆出去，果见一黑脸的又瘦又干巴的大叔等在门口，手里抓着一个小纸箱。多少有些讶异，本以为顶多一个塑料袋，谁知竟冒出来个纸箱！见我有些迟疑，大叔便警觉了：“是你的么？”“是我的。”看到自己的名字，我赶紧应道。“那在这里签个字吧。”“好的。”于是，拿起笔，一笔一画，认真地在他给出的一打被浆糊弄得皱巴巴的单据上签上了名字。
      一上午忙碌，并未来得及拆开。午饭过后小憩时，拿起刀，割开透明胶带，一眼便见着了躺在里面的小人头。 提着绳扣，把它拎起来，立马爆发出一串悠远的铃声。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我先是呆了。待反应过来，便把那小人头提到与眼睛齐平的高度，仔细研究它。原是一个风铃。从上往下，先是绳扣，绳扣下一顶用黄草编织的帽子，帽子下面是一张褐色的圆筒做成的长脸，圆筒又被绿色和白色的线绣了很多方格，这使得整张脸的色彩显得有些魑魅。尤其是脸上的物件，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摄人心魂的力量。脸上，有一双描着黑眼珠的绿色眼睛，一截长长的褐色长鼻，一张绿色的小嘴巴，一对白色的波浪形大耳朵，用黑笔绘着耳廓——五官都是木头做成，然后放到脸上的，高高地凸起。手摸过去，能摸到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仿佛它们是活的，能自动跳出来，也随时会全部消失，掉在地上。长脸下边，是几根粗麻绳打的结，这风铃便从结里吊挂出来；只一绊绳扣，铃心的铁棒便撞击着铃壁，发出一声清脆、悠远的响；多绊几次绳扣，那风铃便哗哗响一阵儿，像无数颗珠子蹦到地上到处滚似的。
       但我却是喜欢这类玩意的，它带着某种光辉，或是魂灵，或是魔咒，或是巫术。仅仅一张脸，便仿佛看透了我，了解我心中最隐秘的东西了：我在它的脸上看到了生，看到了死；看到了单调，看到了妖艳；看到了阴间，看到了阳间；看到了魂灵，看到了邪恶……初看，乍一眼，觉得是个颇有风情的小玩意儿，仔细看，凝视得愈久，愈觉出它的鲜活了。
       黄昏，我便拎着这风铃，在办公室里四处晃荡，恁那铃声充满整个办公室，震着不知谁的耳膜。一朋友说，这是有说法的。“什么说法？”好奇心被唤起，我立马瞪着眼珠子，安静地看着她，希望听她讲下去。她起初并没打算说，见我一动不动地立在她面前，便放下手中的话，饶有兴致地拿起小人头，说起了我从未听过的说法。在鬼节，这小人头下的风铃是不能响的，它会招魂。这样一种神秘的气息立马使得小人头更多了几分巫祝的感觉。我拎起小人头，不敢相信这小小人头竟然还有这种迷信的说法，却突然发现，手中的它似乎沉了许多，它脸上的笑也是善良而又有几分诡异。但当思绪收拢，它便又变成了我眼中特有民族风情的小玩意儿。我继续拿着它，逗弄人。
       几双目光被吸引过来。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问。“哈哈。”我贼笑，“吓人的东西。”然后便把那风铃绊得一连串地响。待那张好奇的脸凑近，便把那张小人头的正脸陡然转过去，面对着他。那人做出受惊吓的样子，双手捂住脸，然后在胸前合十字。果真受了惊吓？我有些担心。那人的眼睛却陡地睁开了，一脸坦荡的笑，说以前看鬼片，那里面的风铃才诡异，说着还把那眼睛往风铃上瞅。“别看，别看！谁看它就招谁的魂儿！”“……”“好，你的魂儿已经被我招了。哈哈。”我乐得招魂，那人却还是一脸的笑，丝毫不受惊吓。
       一路便提着这风铃挤公交车，响了一路，清脆、悠远，细碎却极有穿透力。有人的目光扫过来，有人好奇，盯着它看，我亦不理睬。下公交车的时候，一个穿着红长袖的断臂男人，竟单臂骑着自行车从坑坑洼洼的土灰里走过来，无意间扫到了他空空的袖筒，便立即避开了目光，拎着风铃，径自走了。待走几步后，发现后背感觉不对，一回头，却见那断臂男人正恶狠狠地、十分犀利地盯着我看。我赶紧扭头，迅速地走开了。
      我想，它是上天赏赐的一个尤物。关于它，是否还有更多的说法？不得而知。“它会招魂么？”“不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