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石主

多悠闲啊。
他们可能没吃过草根和野菜，不操心
洋芋和胡麻的长势
不会八十多岁了还要半夜起来给两个毛驴添草
他们或许不知道
什么时候撒种什么季节点豆。不像你
麦麸和树皮灰就是童年的美味。今天
八十多岁的你又割完了半亩麦子
背回了一捆苜蓿
汗水还停留在你沟壑纵横的脸上
一漾一漾的

老父亲，你相信吗
天上飞过隆隆巨响的那只白雀
落在地上时    比后山坡上那块扁豆地还要大呢
老父亲
你别偷偷地笑，你哪孙子大红大红的头发
不是后期长的变样了，是他赶时髦染的

老父亲 ，你别不信
我在用石头养活自己
解决温饱，争取小康 

老父亲，那竹签上串着的金黄金黄的虾
多像家里油炸的土豆条，可是
你还没尝过呢。

老父亲
城里广场上有音乐喷泉
地铁在地下，高层的楼
都有电梯，冬天的超市还有西瓜和桃子。这些
你没见过，也不知道

你，除了一双布鞋，几件旧衣，除了
鸡鸣狗吠，除了
耕种，劳苦，蚂蚁般奔忙
就剩这孤寂而疲惫的时光了。

老父亲
天冷了，土炕烧热了吗
天黑了，狗娃在你身后跟来跟去，
你一定
又把它喊成我的名字了吧
我不止一次听见过，虽然
你从不曾说起

老父亲，活在你的爱里
我必须忍住自卑，忍住
羞愧和泪水。你，还没去过几次县城
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没尝过羊肉串的味道。这时光的马蹄
这么快！转眼
你就老了，满头的银发
雪一样刺眼

老父亲，那些远处的草
低处的花，萧萧落木，向阳的玉米
和屋檐下的燕子，它们
所求不多，一生沉默
你也一样，只是简单地盼望
多打几袋麦子多收几斤土豆
希望不成材的孙子抓紧结婚 

老父亲，此刻
我在键盘敲打写所谓诗，在怀念你
窗外树影婆娑，秋阳满目
是你一个人静坐在故乡老屋的屋檐下
清淡独语 孤独坚守

老父亲，今年的雪
会落在什么地方，
我担心你担心我的生活
还没真正完整过，太多的
吐不出和咽不下，然而
我却不能多说任何一句话

老父亲，秋天的风
正冷冷地吹。
看见那些老干所门球场激情打球的老人
老年活动室娱乐的老干部们，
我总会看到
你的苦寂和孤独，看到你一个人
肩扛汗粒  在田垄间奔忙
蹒跚挪步   在圈舍间饲喂 

老父亲，多么荣幸
我是你的儿子。你愧疚什么呢
那时候家穷没有钟表，冬天的月夜朦胧
我会被你叫醒去上学，
到了学校几个时辰天都没亮
你笑着 自嘲    麻糊糊月亮哄人半辈子
那时候，冬天好像特别冷
你自己手捻羊毛线，自己编织羊毛袜给我
有时候因为小，因为不合脚
为了穿上它我满头大汗，但那份温暖至今在心
暖意融融

老父亲，儿子一年尽量多次回去看你
有时候也唠叨你几句
唠叨你的不听话，不爱惜自己
每当此时，你就像小时候犯错的我
每次给你擦脸洗脚
你听话安然如孩童一样
威严高不可攀的你的脸庞
被我擦来拭去
你真的老了
我的幸福你一定会很高兴
高兴的把干瘪的脸笑成一朵花。

老父亲
这  时钟嘀嘀嗒嗒，四季
匆匆轮回，这无法返回的光阴
仿佛一只黑手，把你佝偻的身躯
过早地推在了暮年路上

老父亲啊，来生
你做我儿子吧。我送你上幼儿园
我悉心照顾你
让你幸福成长
享受快乐
买新书包和新衣服
还要像你教育我一样
教你坦诚做人，踏实干事

老父亲，如今
窗外的树和树上的鸟
都变得面目全非。你还在乡下
像一棵秋天的树，生命的叶子被时光的风
一片一片吹落。我还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的我
是多么无能为力
我是多么无能为力啊！
 
老父亲，你不用说，不用说任何话
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每年你的寿诞，村里村外，方圆数十里
几百人  上千人
都自发的来给你贺寿 
足以说明你人缘不错
不，是你做人不错 

老父亲，过去的岁月是多么悲怆
多少温暖的回忆
潜藏心底，我不敢任何触动
虽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我依旧会时不时热泪盈眶
我一直拥有你的牵挂
在别人的城市，已经很久
没听到过清晨的鸟叫，没有你的呼噜声
也没有人
和我一起过节

老父亲，我知道
你喜欢我是安静的
苜蓿花一样朴素，揣着明媚而滚烫的梦想
这是爱的全部
我不忍说出  用心感受

老父亲
不要再在暗中念我的名字，写到这里时
那时光早已寂然
没有几个人懂我，或许也没有人
真正爱过我
沙哑的时钟和沉默的鸟
还有那些可人的石头
是我相依为命的朋友，我还是那个
经常被风绊倒，不知所措的孩子

老父亲，窗外的鸟儿来过又离开
满脸皱纹不再年轻的你的儿子
一定要多去看你几次
我顾不上哀伤
我必须抱紧内心彻骨的寒
坦然面对，开心快乐，与石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