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八

一、星八催债险中行
C城位于潍坊中部，东邻孤山，城西是翠柳合围的西湖公园。小城有居民二十万左右，是一处风景秀丽、四季分明的所在。
城中心利新街与宝蓝路交叉口西北二百米远近，鸿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建筑工地上机器轰鸣，一派繁忙的景象。
今天是二零一三年十一月十七日，鸿友工地项目部办公室内，星八闷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他抬头看了眼对面墙上的电子表，正好是十六点四十五分。“唉”、他长叹了一口气，刚想摸出手机继续拔号，忽听“吱呀”一声门响，但见项目经理铁书华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哎呀八弟，真真对不住了，让你久等了。喝茶、喝茶，小王，我八弟来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沏上茶来，你这秘书可越干越好了。”铁书华挨着星八坐下，手拍着他的肩头朝隔壁喊道。
星八今年四十六岁，前年，他挑头领着本村三十多个人揽了铁书华的钢筋工程分项，房子都交工验收一年多了，还欠着他们一百一十多万的人工费。农村人拚死拚活到城里来打拚，谁家里不是眼巴巴的等着支了工钱好过曰子，眼瞅着再有两个来月又要过年了，他是来催这笔款子的。
星八与铁书华打了近三年的交道，对方笑里藏刀的禀性他是再清楚不过，他知道想讨回这笔款子怕是不易，实指望通过自己前期做的工作，这次能够捏住对方的软胁。
想到此处，星八开口说道：“铁总，茶就免了吧，咱农村人喜欢直来直去，你知道我是来讨那笔款子的，工人们可都在家等着我呢。”
“这、这个……”见这个铁书华又要与自己耍太极，星八赶紧说道：“铁总、可真不能再拖了，因为这笔款子，我被工人逼得那个惨呀，两年了啊，我是连个春节也过不舒坦。，媳妇也总拿脸子甩我，这次要是还拿不到钱，我简直不敢回家了。”
铁书华沉思了一会：“八弟，你也要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吧，咱又不是开银行的。这样吧，你先回去忙你的，一待人家给我拨了款、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来取。”他见星八脸色不快，忙伸手拍着他的肩头继续说道：“八弟，你放心，哥这次说话一定算数，最迟捱不过腊月十五。”
星八将铁书华的手从肩头拨开，闷了声说道：“哼、腊月十五，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进了腊月你就不见人影了，还不是在糊弄俺。这次要是还拿不到钱，我就吃住在这里不走了，过不了几天，我那一伙子工人会一起过来，到时侯场面上难看了，你可别怨我。”
铁书华闻言大怒，忽地直起身来，铁青着脸手指着星八的鼻尖吼道：“滚、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还敢威胁老子、老子明确告诉你，就你这个态度有钱也不给你，老子可不是吓大的。有能耐你去市建设局、你去市政府告我去，在C城、老子黑白两道通吃，还怕了你不成。滚、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星期八直起身来用手抻了押呢子风衣上的褶皱，眼晴死死盯住铁书华面部足有一分钟光景，此时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好、好啊，铁总，可是您让我去告您的。”他手指着窗外在建的工程继续说道：“您这两栋楼现在正施工第十九层，再有十二层就封顶了，估计已用了三千吨钢材左右，足有十六种型号吧？图纸设计中是三级钢您用的是二级钢，每种型号的钢材直径也缩水一到二毫米不等吧？”
见铁书华呆呆地立在了当地，浑没了刚才的神气样，星八继续说道：“铁总、您这工程我上去了可不止一次，关健节点我可都取了证，楼面現浇层的厚度也不够吧？现浇商砼的强度标号也都低一个值吧？”
此时、工地的几个保安闻讯赶了过来，手提了电警棍恶狠狠地将星八围在中间，只等铁书华发声就要动手。铁书华朝离他最近的保安屁股踹了一脚：“妈拉个巴子的，谁让你们进来的，都滚出去。”
铁书华将门带严，回过身来将星八轻轻按进沙发坐下，脸上挤了笑说道：“嘿、嘿嘿，八弟，八爷，可真有您的，哥这次算是服了。您就放哥一马，饶了哥吧，后天、后天一定把款子给您准备好，这次哥的七寸算是被您掐住了。”
“好吧，多谢铁总，我先出去找个地方将就着住两晚，后天再过来”星八说完，直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铁书华伸手採住星八的风衣：“别、别急着走呀，今晚哥找个馆子摆一桌给您赔罪，八爷若是不去，就是还没有原谅哥，可别怪哥后天掏钱也缩水啊。”
星八眼想等这笔款子拿到手后，还得去有关部门举报他的工程质量问题，做到问心无愧，对得起业界良心。他眼见推辞不过，只好说道：“如此谢谢铁总了，小弟先出去办点私事，待会你定下地方后，通知我一声即到。”
送星八走出了工地大门，铁书华快步回到自己办公室将门关严，他伸手拭了拭额角的冷汗，摸起电话拨通了小东北的号码：“豹子么，今晚十点左右，你带几个弟兄守在槐花巷子，把个穿风衣的给做了，他到时会推着一辆金城摩托车由北往南走，车号是鲁GCXXX。什么，多少钱？二十万，你发帐号来我安排会计先给打过去五万，剩余的完活后两清。什么？三十、这个……三十就三十吧，记得活要做干净，处理好了，别给条子留下线索，让他彻底消失。嗯，好了，挂了吧。”
铁书华长吁了一口气，摸起老板桌上的软盒中华来，从中抽出一支烟叼在口中，直起身来在老板桌前踱来踱去足有七、八分钟。他将香烟点燃后猛吸了几口呼地喷向空中，猛地将大半截香烟扔在地板上，踮起鞋尖狠劲地揉搓了几下，将几个心腹喊进了办公室。
“几位听好了，自今往后，若是有人来问在工地上见过星八这个人没有，就说是不认识这个人，倒是有个精神病来过几次，吵吵闹闹的，工地上怕担事，就把他轰走了，听明白了没有。”铁书华吩咐到。

二、精神病院月华明
潍坊市第三人民医院是一所精神病治疗康复专科医院，位于C城南二环与宝蓝路口西南角，占地十亩有余，综合楼建筑面积七千六百平方米，院长杨丰之。
杨丰之是二OO九年从甘肃凉州调来的，自他上任后，医院风貌一新，患者康复率屡有提升，颇得业界认可。
因他是精神病院的院长，名字丰之又与疯子读音接近，也不知是谁先领头喊他为杨疯子的，众人也就跟着这样称呼他起来了。他不仅不恼，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久而久之，倒没有几个人还能记得清他的名字了。
杨疯子今年三十五岁，身材挺拔，行事干练，略显清瘦的脸颊上常年戴一副金边眼镜，颇有儒雅之风。他闲余喜爱捉文抹字，其书法与文采在C城可列前五。尤对民国时期的文人研究颇有建树，其研究成果独成一家，时有文字见诸于报端。因其缘故，总能从他的文字中读出些鲁讯之韵味来，端的能够称得上行笔若刀。
医院东北角辟有一处供职工健身的小广场，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七，二十点三十分左右，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东南，清冷的冬夜沐在月华之中。
也许是季节的缘故吧，除杨疯子外，能坚持一年四季每晚都在此健身的人是屈指可数，有心理干预室主任邱丝羽、副主任魏执着，后勤处的老矿、康复部主任冯欣、员工雅韵，再就是保卫处肖覃中、护理科的衣冉、田园。护理科的双胞胎姊妹花雪儿、雪峰是万万不会来的，两人下班后就闷在家里恶补英语，正准备来春晋考职称呢。对了，在小广场最西端练棍的这位小伙子风飞沙，他才来司机班工作时间不长，正处于试用期，若无意外，下个月就能转为医院的正式员工了。
杨疯子一套陈氏太极拳堪堪收势，裤兜里的手机铃响了起来，急忙接通一听，对方是城北玉隍庙辖区派出所的，说是民警在巡查时遇到了两个神经病人，现在己把他们带回了所内看管，要求医院马上派人接过来，他们没有处理这方面的经验。
C城現阶段全城都在搞创建全国卫生城活动，市政府给各大局都分了任务，明确说精神病人在市中心出现会极大地影响市容市貌，若有发现一律先送医院这边来收容治疗，待创城成功后再按籍遣返。
杨疯子将风飞沙喊过来吩咐道：“沙子、辛苦你一下，你现在就去开上咱的微箱，去玉隍庙派出所把两个病人接过来，记得路上慢点，要注意安全。”
四十分钟后，风飞沙开车赶到了城北玉隍庙派出所。两个值班的小民警急急把那两个人推攘了过来，只见他两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手舞足蹈的同时口中还夹七杂八叫嚷着什么，一看就是很典型的精神病患者。
风飞沙敞开后厢门时，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猛地想起这门锁己坏，厢门只能开启关闭，但已是锁不住了。后悔自个白天没早去维修，到此时节也没啥别的法子了，料想凭这两个疯子的智商也发现不了。
民警将两人带到车后厢门边，那两人口中兴奋地喊着“坐车喽、坐车喽”、竞争着往车厢里面挤去，其中一个看见车厢内风飞沙练功用的腊木棍时，一把将棍子抓在手中，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风飞沙见此人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分明像是见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又怕被别人抢走了的神态。
风飞沙探手抓住棍子一端使力往回一拽，没想到竞纹丝不动，想是这人天生神力。他怕惹得这人疯狂起来不好收拾，朝里边喊了一声：“老实点，一会送你俩去个好地方，有肉吃”。顺手将厢门关严，驾车往回驶去。
风飞沙开着微厢行驶在宝蓝路上，此时将近夜里十点的光景，清冷的冬夜里偶尔遇到一、两辆车子相向而过。刚刚驶过城郊结合部石门楼村不到一公里光景，忽然觉得腹部一阵咕噜噜乱叫，一时内急袭来不能忍受，他急忙靠路边停下车，跑进了路东三十米远的一堵断墙后面。

三、夜来凶险知多少
星八与铁书华等人在北郊宝鼎农家乐用过酒饭后，眼看着铁总等人坐进车子飞弛而去，他打开自己的摩托车锁骑上去，感觉不得劲，低头就着月光仔细一瞧，前后轮胎都瘪瘪的，明显是没有气了。他顿时觉得脊背发凉，酒意全消，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必是有人蓄意为之。他暗暗告诫自己，今晚、要加倍小心了。
此处离最近的维修点也有近两华里，顾不得这两条轮胎了，必须要尽早脱离这是非之地赶到市里去。星八狠了狠心，又一次发动了马达，车子歪歪扭扭往前开了出去。
眼见得再有三、四百米就到石门楼村前的宝蓝路了，星八正在想自己是否多心了的时侯，对面五十米处驶来的一辆轿车忽然打开了远光灯，在刺耳的油门轰鸣声中，加足了马力直冲自已撞了过来。
星八眼见事情来的紧急，此时他不及多想，猛地也将自己的油门轰到极致，冲着对面的强光迎了上去。
近了、近了，星八极力眯着眼睛，全凭直觉控制着摩托行进的方向，就在两车相撞的瞬间，他双脚猛点踏板、双手同时用力往车把上一按，整个身子腾空而起掠过了轿车顶摔向公路路面，在落地的刹那他就势团身往前翻滚了三圈以减轻惯性，然后快速直起身来，一只手揉着被强光照射得发涩的双眼，一边没命价往宝蓝路上奔去。
豺子本想驾车将星八撞死，没承想他竞于电光火石之间逃过一劫，只是将他的摩托压在了车下。他知今晚这活有点棘手，可即收了铁总的银子，就算再难，也得将这个穿风衣的给做了。
豹子倒了倒车将摩车从车底脱出，猛地左转方向盘调头想去追赶星八。没承想一时心急，方向打过了，大半个车身开进了路边的排水沟中。眼见得轿车一时半会是弄不上来了，他使劲喊了一嗓子，领着二狗子、刀疤脸、松明子、赵绍强从车里钻出来，朝星八追了过去。
星八毕竟是四十多发的人了，待他跑到宝蓝路上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他扭头一看，豹子等人已是离自己越来越近，月光下，他们手里的砍刀，在明晃晃的闪着银光。
星八眼见前方不远处路边停着一辆微厢，他疯跑过去急拽了车门几下没拽动，心当时就凉了半截。正要顺路往城里方向逃命，隐约听得车厢里边有人在叫嚷着什么，他疾转到车厢尾部，一把竞将后厢门打开了。
星八低头刚往车里一拱，忽觉脖领处一紧，整个身子被里面那人一只手提起来往前一掼。那人力气好大，星八竞是丝毫不能抵挡，身子“咣当”一声被拍在了微厢地板上。
星八急忙喊道“快关车门、大哥快去关车门，我不是坏人，外面有人要杀我灭口。”，那人浑没搭理他，只听那人“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许文强、我才是许文强，把风衣还给我。好你个坏蛋冯敬尧，你把程程给藏哪里了？……”听到此处，星八忽觉脑后一阵棍风来的疾恶，想要躲避已是没了丝毫气力，“砰”一声闷响过后，他的大脑在“嗡嗡”乱叫声中渐渐麻木，他觉得自己此时成了一枚枯叶，正旋转着向一个万丈深渊中跌落、跌落、跌落，慢慢、慢慢、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四、蓬发之人理不清
月光下，豹子等人眼见星八钻进了车厢里，心想这次可要瓮中捉鳖，绝对不能让这小子再逃脱了。几个人提着刀刚刚奔到微厢边，忽见那人1从车厢中高高跃起腾在空中，寒风将他的风衣鼓起猎猎作响，整个人若只大鸟般从天而降。只见他将手中一根长棍呼呼舞成一团，显然是个练家子。
豹子几人呼啦啦将那人围在中间，抡起手中的刀来泼了命般乱砍。那人一边口中咧了嗓门唱着“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淘尽了、世间……”一边将手中木棍使展开来，但见他棍风险恶，招招势大力沉，撩、点、砸、挑之间只几下已将刀疤脸与松明子打倒在地，两人团起身在地上翻滚哀嚎着，看來至少是骨折了。
“扯呼”、豹子眼见敌不过那人，当此关头保命要紧，几人舍了同伴，撒开了脚Y子往东逃去。
豹子扭头看时，那人提着棍子扯开了大步在后面如飞般追来，但听他口中喊到：“丁力、你们倒是跑快些呀，要是被俺追上了，可就轮到你们追我了。”
豹子心中暗暗叫苦，喘着粗气对他的喽罗们喊道：“二狗子、赵绍强，你俩要笨死呀，别跟着我，各人分头跑，咱们惹不起这个疯子，这人疯了。”
星八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扭头四顾，自己躺在一间室内的床上，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房间内的墙壁幽幽闪着青光。
“我还活着、我这又是在哪里，又是谁救了我呀？”。星八低声自言自语道。他慢慢坐起来将后背靠在床头上，低头一看，咦、自己的呢子风衣呢？自己的手机还在衣兜里呢。他慢慢想起来了，他想起了铁书华、想起了疯狂撞向他的轿车、想起了停在路边的微厢……
星八正在沉思的当口，一道黑影从窗边“嗖”一声掠了过去，这人好俊的身手。刹那间，这道黑影从窗外来回掠过三次，只听屋门“吱”一声轻轻响动，那人蹑手蹑脚来到了他床边。
星八但见那人穿了一身中山装，肩上斜挎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他身形纤细，蓬乱着头发，清瘦的脸上涂满了锅底灰，裂嘴向他轻轻一笑，一口细碎的银牙甚是好看。
“你是谁？这又是哪儿？”星期八大声问道。
“嘘”、那人竖起食指轻轻掩在星八嘴唇上，轻声说道：“同志，请小声点，这里是白区的精神病医院，我是C城党组织安插在医院的卧底河西走狼呀。”
星八听得是一头雾水，但听那人继续说道：“同志，你受苦了，这会该是连渴带饿了吧？”
星八更糊涂了，见那人伸手从帆布包里摸出来几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一边往他手里塞一边又说道：“同志，你可要记住这医院里的杨疯子、老矿他们两个，也是我们打入敌人内部的革命同志，我白天不方便来看你的时候，他们自会来关照你的。”
星八此时已猜到对方就是一个重度精神病患者，这会也当真是口渴了，他打开矿泉水瓶盖，“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只听那人又轻声问道：“同志、你是怎么被捕的？你身上哪儿受了伤？伤得重不重？告诉我，我好汇报组织，明天晚上就给你带过药来。”
星八不由哑然失笑，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呵呵、你去汇报组织吧，就说我是被凶残的敌人一棍子敲在这儿打晕了。”
“可恨的敌人，当时的情景是这样不？”那人伸手从帆布包里摸索出根尺余长的木棍来，一只手採住星八头发用力往下一摁，挥起木棍就往星八后脑处砸了下去。
星八的脑袋在 “嗡、嗡”声中昏迷了过去，再一次坠入了万丈深渊。

抛砖引入止于此、以后的故事走向，敬请文友铁树开花貂尾续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