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士人

昔者殷将沦丧，微子去之。有谓其抱祭器归周者，后人则辩之，曰:微子去殷，直行遁耳，周即克殷，而后微子迎附，非当殷存日即归周也。噫！行遁之说，然矣！而谓微子为迎附则其然乎？迎附之说，前无所见，特始楚人，楚人入许，而许男肉袒膝行，以迎楚子不知所礼也。其臣逢伯，乃述武王见微子之礼而楚人用之，不过卷传古典，以决事实，使人不疑，所行一时权宜术耳，固非诚谓微子归周屈降如许也。司马迁不识此意，以为事实取而用之，世家疏略轻信，病正在此，而后人则以迁史为信史也，遂谓肉袒膝行之事，微子果尝行之，而信不复疑矣。呜呼！武王圣王而微子仁人也。武王伐纣，惟以吊殷，初非仇殷，噫！微子何惧而遂作惶恐状，诚有之，则武王之心，微子且不能明矣，又何以明于天下。武王未有不戚然惧者，而得惟漫然受之耶，况乎?微子不死以存宗祀也，而屈降若此辱且及先王矣，是何以为微子。周封微子亦使之统承先王也，而先听其屈降若此，崇德象贤之意，安在哉。是又何以为武王，且武庚禄父纣王之子，犹不至于面缚军门，而武王亦未尝俘系之，定殷之后，即封于故墟，俾奉殷祀，是屈降之事，武庚固不为矣。武庚所不为，而谓微子为之，我固曰：必无事也，以必无之事，而世共信焉，是何信，逢伯史迁之厚，而待微子之薄哉。吾意，微子去殷，遁之荒野。周既革命，而武庚就封，微子时未出也。及武庚以叛诛，而殷商无祀，周乃求微子封之。微子念先祀不可守，于是出就周封，周固作宾微子，而微子亦自宾于周，有客之诗可考也。如曰：武王克商，微子既已归周，则其时武庚封殷矣，其子已封朝鲜矣，武王何待而不封微子，有置身何所，而待命耶，说之不通。莫此甚者，特以周至叔世讹言兴矣。好事者喜而诞语，以诬圣贤，而或天下，即如武王克商，纣自焚死，纣虽不道，尝君四方而不得其死，武王谅，且隐之矣，斩以黄钺，悬之白旗，武王其忍为哉，其敢为哉。此与微子迎武王事，共诞无异，而永世莫之，察则由用，好事之说也。夫不敢悖好事之说，而敢诬圣贤不达矣。达者其何云评：可为微子洗冤。